整整七天。
老人东扯西扯,家常拉了一大堆。但是关于正题的东西,是一句话都没说!
偏偏李世信还跟被鬼迷了一样,在这扎了根似的不走。
面对赵阿妹这个九十多岁,甚至能当刘峰老爷子阿姨的老人,众人还逼不得骂不得。只能耐着性子,天天给老人挑水扫院,当起了孝子贤孙。
看着院子中,拉着刘峰孙子手唠着家常的赵阿妹,赵瑾芝无奈的叹了口气。
关掉手机,她坐到了正在玩蚂蚁的李世信身旁。
“老哥哥,剧组突然中止拍摄,你回到国内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哦?”
拎着小棍的李世信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
“都怎么说?”
苦笑着摇了摇头,赵瑾芝将脸埋在了膝盖里,抢过了李世信手中的小棍。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旧病复发,无力继续拍摄只能回国紧急就医的。有说你和公司闹不和,罢工示威的。还有说华旗资金断裂,无法支撑《小丑》拍摄的......我已经让公司那面公关控评了。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关键是你应该向公众解释一下,别让那些无良媒体借着流量瞎说了。”
“......”
听到赵瑾芝的想法,李世信也只能苦笑。
解释?
怎么解释?
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都还纳着闷儿。
跟公众说;啊,老夫接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可能是中国最后一个慰安妇。在信里她请我过来给她拍个电影,然后老夫就中止了《小丑》的拍摄,连夜回国。结果回来之后找到了写信的人,发现她跟信中描述的对不上号?
这剧情太尼玛梦幻了吧!
谁能信啊?
“呵呵!”
看着李世信一张脸憋成了苦瓜,一旁已经于昨天回到国内的许戈哼笑了一声。
对于李世信中止《小丑》的拍摄,全世界就属这个四号干儿子怨念最大了。
“干爹,你知道你这叫啥吗?你这就叫做程咬金数好汉——打在没上!”
“唉?”
听到许戈嘲讽,一旁脑袋上蒙着块毛巾防晒的李倦不乐意了。
“臭小子,怎么跟干爹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我就这么说话!”
之前跟就会拍马屁的李倦就不对付,一肚子火气的许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你特么的在国内天天坐办公室,人五人六的可以说轻巧话。老子他妈为了这部戏忙前忙后小半年,求爷爷告奶奶奶的准备拍摄,在国外窝囊气受了多少?结果现在为了一个连门都没有的事儿,全特么黄摊子了。一肚子的窝火,还不让说了?”
“许戈,我看你特么是不想在公司混了。跟谁嚷嚷呢!”
“老子他妈就真还不想在公司混了!少跟老子装领导,滚你妈的!”
“艹!仗着你会几手功夫是吗?来来来,你再推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来来来,你出来,这块都老人参我碰不起,你到外面来你看我特么不揍你一个连妈都不认识,老子这身功夫就特么白练!”
“够了!”
眼看着自己俩干儿子要全武行开搞,李世信一拍大腿。
“心里有气都给我滚回家发去!不乐意在这儿呆都给我滚!”
眼见着李世信动了真气,上了头的许戈讪讪的放下了拳头。
一片尴尬与沉默中,院子中央,赵阿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蹒跚着扶住了拐棍。
一旁,见老人要起身,刘峰孙子赶紧将其搀扶了起来。
“李先生,你随我来。”
对李世信挥了挥手,老人蹒跚的走向了屋里。
和赵瑾芝对视了一眼,李世信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破旧低矮的堂屋里,李世信和刘峰孙子一起将老人扶到了藤椅上坐好。
“阿嬷,有什么事?”
拍了拍李世信的手背,老太太垂下了眼皮。
“我叫赵阿妹没的错。但是在十九岁之前......我确确实实是叫周清茹的。”
唔?
听到老人那过于缓慢,每一个字仿佛都灌了铅般的讲述,李世信眨了眨眼睛。
“那阿嬷,为什么后来改了名字呢?”
“因为......不改名字,我家里人就活不下克喽。”
老人脸上的皱纹抖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染上了一抹泪光。
“民国十五年,我在南京出生,我父亲是当时那个金陵大学的汉学教授。我出生的时候,他已过不惑之年,老来得女,他高兴的很。在诗词里翻找了整整十日,才给我定下了名字。”
“就是那个明朝的诗人,写的那个什么含和.......”
说到过往,老人的记忆不够用了。
“含和适胜韵,茹美贵清凉?”
一旁,刘峰孙子想了想,试探着道。
“对对,就是这个诗。含和适胜韵,茹美贵清凉......”
老人高兴的拍了拍拐棍,将那首已经忘记了的诗讷讷的重复了一遍。
“这首诗说的是竹菌,他将自己喻为竹子,希望我就是那竹子下面生长出来的白菌,在他的正直之下,冰清玉洁的成长......”
说到自己的本名,老人浑浊的目光有些复杂。
“多好的名字啊......名字要是能定一个人的命,得有多好。”
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赵阿妹望向了李世信。
“这几天,劳烦你喽。我看得出来,你为难得很。将那个盒盒搬过来,咱们开始吧。”
迎着老人决然的目光,李世信点了点头。
第1237章 殇
感觉到老人似乎对公开自己的往事有着很深的抵触,李世信并未让摄制团队大张旗鼓的进院。
而是让摄像架设了机器之后,将机位镜头固定在赵阿妹身上后,便让所有人撤出了屋子。
就连刘峰孙子,也在他的示意为二人关好了房门,退回了院子里。
担心正面打光会让老人紧张,李世信没让架设。
幽暗的屋子里,就只有窗口的阳光,为老人身上添了一丝暖色。
对于这样的环境,老人身上的不安,似乎淡却了一些。
作为自己的板凳,李世信冲着赵阿妹淡淡一笑。
“阿嬷,我们可以开始了。”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盯着面前的摄像机,老人明显还有几分紧张。
将小板凳往前凑了凑,李世信抓住了老人如枯枝般的手掌。
“说到你的名字。阿嬷,你小时候,家里是什么样的?”
在李世信的引导下,老人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才怅惘的抬起了头。
“记不大清了,我就记得那个时候我父亲是教授,家境应该还是不错的。家里的房子不大,好像有个小院子。我有两个哥哥,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他们都很宠我。”
回忆起童年的丝缕,老人开心的笑了。
“我记得我二哥比我大七岁,小时候闯了什么祸事,他担心父亲责罚我,总忘自己身上拦。有一次我为了抓蛐蛐,把父亲书房的窗子戳烂了,当时我害怕极了。父亲回来之后问起,我就说是我二哥弄的。结果我父亲用戒尺把二哥的屁股都打出血喽,他疼的直叫,愣是没说是我干的。还有一次......那一次,那一次.......哎呦,太久了,太久了......”
九十多岁的记性,李世信无法要求太多。
见老人懊恼的拍着额头,他连忙道:“阿嬷,你说你父亲是金陵大学的教授,那你上过学吗?”
跟随者李世信的节奏,老人又苦想了一会,肯定的点了点头。
“上过,启蒙是父亲找的一个女德班。那里的先生好严厉,不过我忘记她是什么样子喽。就记得那个时候不喜欢在她家里呆,放了课就往家里头跑。后来上小学就好一些。不过我上的都是女校,我父亲是个老学究,是坚决反对男女混学学堂的。”
“到后来中学也是金陵女大的附中,也是我父亲的安排。”
说到这儿,老人开怀的笑了。
“他本人想要叫我做一个旧女性,但是我母亲却是向往新女性和自由的。中学后几年的时候,我父亲要求我放学后二十分钟必须回到家里,不许和同学一起玩耍。我母亲和我二哥,总是为我打掩护。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在一次学生游行里认识了亭青......”
喔?
听到老人口中一个略带亲昵的称呼,李世信来了兴致。
“亭青是?”
却不想,面对李世信的追问,老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好一会之后,她才摆着手,示意自己忘了。
李世信非常确定,这一次老人并不是真的忘记,但是他仍然没有继续追问。
而是想了想,问道:“那个时候你多大?”
“十二三岁的样子吧,具体记不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