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他很多样子,冷漠的暴怒的,疏离的平静的。
一切的一切。
最后,是那句憎恶的,“我不想再见到你。”
喉咙堵住的求救消失。
姜执宜想,要不算了吧。
她真的不会给他带来好运,别再连累他了。
警笛响起的时候姜执宜的意识已经分不清虚实。
耳边的声音像是幻觉,有人喊她拟拟。
忽远又忽近。
第62章 变蓝
再睁眼,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姜执宜仰头朝上,喉咙里有生锈的血味儿,四肢像是被卸了一遍,一动就要出眼泪。
旁边的人察觉到她醒了, 激动喊出声:“小宜, 小宜你醒了!”
姜执宜眼皮动了动。
李丝菱转身往外跑:“医生, 医生, 病人醒了。”
姜执宜想抓她的手却使不上力气, 耳边的声音很虚, 姜执宜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过了会儿,李丝菱带了医生进来,姜执宜感觉到两个人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但最后是句医生说的已无大碍。
“所幸都是皮外伤,修养修养就好了。”
李丝菱一口一个谢谢, 送走医生马上跑过来给姜执宜喂水。
姜执宜脸色苍白, 明明只是两个晚上的事情,人却好像瘦了一圈。
李丝菱动作停了停, 眼眶忍不住又红,嘴里也跟着骂那个人渣,姜执宜干涸的嘴唇润了些, 她声音沙哑:“人抓住了么。”
李丝菱使劲点头:“警察带走了。”
“这次他能死吗。”
李丝菱一怔, 安慰的话忽然黏在喉咙里。房间内听到的只有姜执宜的沉默。
她什么都没说, 就在李丝菱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姜执宜换了问题。
“那消息有没有封锁。”
李丝菱如实开口:“锁了, 但是压不住,那个时候是下午, 警车过去的时候被拍照了,现在很多人都在猜。”
她低眼很紧张地观察着姜执宜的表情,却发现姜执宜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木木的,蜷长浓密的眼睫停止扇动,看不出在想什么。
李丝菱试探:“小宜,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只有刚醒时身上是四面八方涌来的设陌生的钝痛,现在已经没那么明显,姜执宜摇头。
李丝菱又确定了一遍,才松口气:“你不知道我们都吓疯了,要不是病房不让陪这么多人估计都挤满了,那我去告诉他们一声你醒了?”
姜执宜没意见,只不过看着李丝菱的眼神好像一直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
姜执宜舔了舔唇,忍着胸口的难受扯出一个笑:“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我手机还在吗。”
“在!”李丝菱马上转身,“还好在公寓底下捡到了,我拿给你。”
姜执宜倚在床头,解开密码发现电量还是满格的。
姜执宜指腹停在消息软件上,怔了会儿神。
李丝菱:“小宜....”
姜执宜自己缩回被子,伤口擦过衣料刺痛神经,她小声说:“丝丝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那周——”李丝菱刚吐出来的字卡在喉咙。
周栩应先前出去了,看时间估计马上回来。
不知道姜执宜怎么想的,李丝菱纠结一会儿还是决定算了,这两个人的事情就交给这两个人解决:“反正我就在外面,你不舒服一定要喊我啊。”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嗯,姜执宜脸也窝在里面没出来。
李丝菱走出去带上门,回眸从玻璃往内看了眼,不放心地给那个号码拨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病房内的人。
“小宜醒了,但感觉状态不是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总感觉周栩应在姜执宜会好一点。
那边沉默了几秒,听筒静悄悄,可李丝菱分明听见男人低哑的呼吸,一下一下又沉又缓,压抑住的沉闷快要溢出来了。
又过几秒,在李丝菱追问前,周栩应开口:“十分钟。”
“你再陪她一会儿。”周栩应的声音更低,平常清冷低冽的嗓音此时像混了咯人的颗粒,他说:“我处理完这边就回去。”
“好。”
李丝菱挂了电话,心里微微出汗。
心里有种怪异的紧张,李丝菱手掌交叠摁着心口,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她站在门口朝里看着,好好陪着姜执宜。
里面的人没动静,姜执宜背侧着身,只能看出被子里鼓鼓的,像是真的睡着了。
姜执宜确实只醒了一会儿,她手指摁着屏幕,几个字母翻来覆去,不敢问也不敢想。江伟雄的话是魔咒,姜执宜头更痛,她蜷缩起身子,腿上伤口薄薄的一层结痂崩开,姜执宜理不清思绪,直到闭上眼都不知道到底该和周栩应说什么。
十分钟后,肃静冷白的走廊响起脚步。
“她睡着了,你进去小声一点。”
一身黑衣的男人身影颀长立于门外,他轮廓立挺,肩宽鼻挺,冷白皮,侧方的阴影打在面骨上气质冷厉,长袖下的腕骨青筋延展凸浮,唯一的违和是泛着绯红的指骨,擦伤明显。
李丝菱说完视线回拉,面前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他的目光凝着床上蓝白色的病号服,眉心也皱。
好久,喉咙里才发出一声“嗯”。
周栩应问:“她说话了么。”
“说了。”李丝菱想了想,捡了重要的重复一遍。
“还有呢。”
“没了就这些,她醒了没多久,医生说那份迷药太狠了,量又用了三倍,她现在没力气也是正常。”
周栩应喉结轻滚,眼中散出一点说不透的情绪。
他情绪的收敛一向很好,可李丝菱莫名其妙感受到一种难过。
“小宜她肯定是想着你的。”
只不过李丝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句都没问,抿了抿唇,耳边响起周栩应的声音。
他淡淡一句:“是么。”
“肯定的。”李丝菱毫不犹豫。
周栩应想笑,可无形中好像有只手攥住了他的五脏和六腑,心脏传出抽丝剥茧的痛意。
没人知道没人看见。
姜执宜在最后的那秒是怎么对他收回了求救的信号。
他们都说她很喜欢他她只喜欢他,周栩应在姜执宜心中的重量没人能比拟。
但不信任他一次又一次放弃他的也都是她。
她眼睛总是很亮,注视的时候里面倒映的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但周栩应无力地发现,不管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他都没能给姜执宜足够的好。
他想保护她,想让她好,想让姜执宜可以自由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她能开心一点。
即使她走再远回头也就能看见他在身后,十七岁的周栩应以为这样可以将他最喜欢的女孩救出泥潭。
但他错了。
姜执宜受伤了落泪了想离开了。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以为拿出所有就能永远,但不是的。
她说分手。
她身上背了太多,周栩应想夺过来自己撑,却让她加倍痛苦。
姜执宜从来不是攀附生长的凌霄花,她最愧疚的决定也有关他,她连利用他保护自己都无法心安理得。
周栩应挣扎好久,最后觉得她是真的累了。
那要不就依了她吧,反正他们之间的掌握权永远在她手上,要是离开他能舒服一点,那也行。
十七岁的周栩应以为做她的避风港就可以,但其实姜执宜不想。
她想成为他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
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可那时时机未到。
周栩应走了进去。
这天天气格外好,晴空万里风也温柔,金色的光打在她毛茸茸的发丝上,像镀了层柔和的边。
姜执宜手里还捏着手机,睡着时连屏幕都没锁。
他从她手里抽出,把女孩细软的手臂放回被子里。
屏幕是刺绿色的聊天框,被乱符占了大半,姜执宜睡着时无意识按的。
周栩应随意一瞥,原本要将手机放远的动作忽然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