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看着王陵道:“我从不认为女子出仕会引起天下动乱,看看从前你们满殿都是男子为官,难道动乱少了?”
“会乱是因为人心,不是因为殿中的人是男还是女。”刘元驳了王陵,王陵无可反驳。
“你们男人自己犯下的错,总是喜欢将错推到女人的头上,但凡只要有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子就成了红颜祸水,乱国之根本。一个女人果真就那么有本事毁了一个江山?”
“就算是,可以毁了江山的女子,同样也可以撑起一个江山,你说对吧?”刘元再以问之,王陵能说什么,眼前的刘元就是撑起了大汉的天下,她握着的容军坐镇北境,匈奴几次进犯,却从来没有成功过,不就是因为她。
刘元道:“丞相,你是丞相,调和阴阳,你要做的是看看百官是否有心为民?是否对朝廷尽忠?而不该纠结于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这句话我送给你,至理之名言,你认为如何?”
对是真对,先一步借伟人的话,却是合用,也是顾不上其他了。
王陵没办法反驳,“若是取士往长安来,等看到士人中竟然有女眷,必会引起天下轰动的,殿下,殿下三思啊!”
“不怕,再轰动的事我也做过,不在意多这一桩。”当初在云中的时候,刘元汇集百家而争论,那时候的光景只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元敢挑事就不怕事,有什么话想说的只管来说,有什么事想做的也只管来做,她都等着。
王陵看明白了,刘元早就准备着,敢动让女子参加科考的心思,刘元就不怕天下轰动,手握天下的兵马,朝中,朝中有大半以上人都是先帝旧臣,只要刘元不是要毁大汉的江山,他们才不会管刘元要办什么事。
不不不,若让女子出仕关乎阴阳调和,男主外女主内的诸事,如王陵就算是丞相,心知刘元所图的不小,那也不是立刻就能认同的。
“丞相,你要换一个角度去想。眼下天下的人才多出自于贵族。我们不想成为贵族那样的人,又想护住天下,我们最好的办法什么?”
“培养天下寒士,让他们出来与贵族抗衡。”王陵绝对不傻,他是一下子就说出了刘元想说的话,引得刘元点头。
“丞相所言极是。但是天下寒士最终能与贵族们抗衡的又有多少人?或许我更应该问你,我自先帝一朝就培人才,你认为到了现在,我到底都培养出多少人了。”
“十年树人,百年树木。殿下纵以贵族的贤才以养士,未必见得就能真正的养出多少能与贵族抗衡的人才来。”王陵感慨颇深,“天下几经战乱,百废待兴,这样的情况下,人人都思及果腹,贫穷的人家,终日劳作也只是求得一个温饱罢了,有时间去读书,耐得寂寞去读书的人能有多少?”
说的都是实话,刘元道:“然也。那你知道参加科举的女郎们都出自哪里?”
此问一落下王陵半响没反应过来,莫名地看向刘元,想从刘元那里得一句准话。
“贵族。”刘元这两个字落下,刘元也不避讳地道:“天下如我虽然出自贫贱,却能好学上进,而且不放过任何学习机会的人极少,寒门之中读书的女郎,万中无一。”
“可是贵族不一样,女郎们中不泛比郎君聪明的,也有心存大志者,我给她们一个机会,敢不敢出来,愿意或是不愿意在她们。”
“而出来的女郎们,必会引得贵族们的阻止,他们对女郎出仕的抵制远比你更强,可是我会为她们撑腰,有我撑着让女郎跟贵族们斗,你说贵族会如何?”
王陵听完打了一个寒颤,让贵族的人自己斗起来,斗得不相上下,而且不间歇,最后得利的只会是朝廷。
惊得瞪大眼睛看向刘元,他怎么也想不到刘元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简直不可思议。
“你现在还觉得让女子出仕不妥?凡事有利有弊,且看利大于弊或是弊大于利而行之。我是认为,利大于弊,故以推行,你说呢?”刘元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就等着王陵想想清楚,再做决断。
王陵脑袋都快成浆糊了,冲着刘元道:“殿下,殿下你容我想一想,容我细细地想一想,臣得好好地想一想。”
让人一下子接受女子将来也可以出仕的事,确实有点困难,但是刘元方才说的一句话王陵一定会赞同的,便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王陵一定可以权衡。
“好。”给人一点时间让人消化消化,确实没什么不应该的。
王陵急急地冲到公主府如临大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总有人注意到。
琼容在后面听完刘元忽悠人的一番话,等王陵走才出来,却是冲着刘元道:“你的话王陵未必全信。”
“信与不全信没关系,只要咱们最后的目标达成就好。”刘元不以为然,她就是要借着科举让女子出仕,开一个新的局面,钻空子让人想拦都拦不住这一场男的女的都会参加科举仅仅是开始。
“陛下的身体如何?”朝局诸事,刘元运筹帷幄,却有一个刘盈要刘元总是提着心。
“半个月后开始拔毒。”琼容虽然现在也得上朝,还是没有忽略刘盈,刘盈的身体就得要养着,拔毒开始于刘盈就是折磨的开始,若是刘盈养不好身子,撑不过去,最后只有一死。
刘元道:“半个月后我会陪着陛下的。”
琼容知道在刘盈的心里,刘元站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刘元要是坐在刘盈的身边,刘盈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好。”琼容应了一声,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为刘盈拔毒的那一天。
那一天,早早的刘元就随着琼容进宫了,刘盈也是早就等着,等看到刘元与琼容进来,笑意更深了,冲着刘元唤道:“阿姐今天也为了我而连早朝都不上了。”
“朝事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盈儿要撑过去。”刘元冲着刘盈叮嘱。
刘盈肯定地道:“我会的,琼先生说过了会很痛,但也说过了,只要我撑过去,以后都会好的。毒于体内藏得太深,也太久,想要完全的清除不是难事,但是,我一定会熬过的,我还得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那是为阿姐留下的孩子。”
刘盈想到刘元此生都不可以有嗣,他的孩子也会是刘元的孩子,他这辈子让刘元为他费尽了心力,一个孩子传承的不仅仅是大汉的江山,还会是刘元精神的寄托。
“这份东西阿姐拿着。若是我有一个万一,它能帮着阿姐。”刘盈想来想去还是从怀里拿出一份诏书交到刘元的手里,刘元却没有接过,只是朝着刘盈道:“不必给我,你若是不在了,这个天下也是为旁人守的,我不会守的。”
刘盈明白刘元的意思,虽说刘元把他们的兄弟都杀了,还有一个刘肥,刘肥诸子甚多,刘元无子,刘盈的孩子现在生下来的也就一个刘简,若是刘盈撑不过去,不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天下不会是刘元的,也不会是刘盈的,刘元便不想守了。
“阿姐。”刘盈没想到刘元会是这样的打算,有心想劝劝。
刘元道:“你不知道,在你没出生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着,也护着阿娘活着。后来你出生了,我就想自己将来也会护着你的。可终究我没能护着你,让你落到这样的境地。”
“阿姐,那并不怪你,我已经长大了,我被项庆捉走的时候已经比你当年对阵项羽的时候都要大了,是我自己没有本事,护不住自己,反而还累了阿姐。”若不是刘元顾忌着他被项庆下过药,容项庆活下来,刘邦不会从项庆的嘴里知道所谓的未来,也不会想杀吕雉却反害了刘元。
刘元道:“姐弟之间不必讲这些客套话,能成为姐弟也是缘分,下辈子未必有这个缘分。”
“阿姐与留侯。”刘盈想到了张良,自那一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张良,本就致仕的人为了刘元撑了北境许多年,失望伤心而远走长安,刘盈为刘元难过的。
“我们已经和离了。我不想为他而改变,他也不会为我而改变,如此是最好的结局。”刘元只是平静地陈述,刘盈却抬起头看着刘元,刘元与张良的感情作为旁观人都能一眼看出来,刘元故作坚强说的话。
刘元反驳道:“阿姐若是留,留侯会留下的。”
“他若是想留自然会留下,若是不想,无论什么人留,都留不住的。留下来,我不再是我,他也不再是他,又何必。”
一句又何必,刘盈听得心里难过,唤了一声阿姐,刘元却道:“我与留侯都是有分寸的人,你不必为我们挂心。”
既有分寸就不需要人为他们操心,他自己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东西收好了,等你活下来了,再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你想走的时候,你再想想究竟给谁合适,现在不必给我。”刘元不问这份东西上写了什么,也不问刘盈想给她什么,她只想刘盈活下来再说。
刘盈想了想终还是将诏书收回来了,“阿姐,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只有活了下来,刘元将来也才能活下去,毁了天下,这是刘元一心想要维护的天下,若非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毁了天下的同时,也是在剜刘元的心,刘盈懂得。
“陛下,药浴已经备好了。”拔毒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内侍走了出来,吕雉同样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方才就是盯着人准备药去了。
“阿娘。”见着吕雉,刘元和刘盈一道打招呼,琼容同样见礼,吕雉道:“今日有劳丽和侯了。”
客气得冲着琼容说了话,琼容还礼道:“太后不必客气。陛下请。”
请刘盈入内,刘盈不再多言,大步走进屋,里面也有不少太医在候着,刘盈将上衣脱去进入药浴。
,琼容吩咐人去办事,很快即有人去取药来请刘盈服下,而琼容拿出银针来,速度落在刘盈的身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刘盈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清楚,而且吐出黑色的血来,琼容瞧着不断地换针落在刘盈身上的位置。
刘盈最后痛得叫唤了一声琼先生。
“给陛下取布来让陛下咬着,别让陛下伤着自己。”痛是预料之中的事,琼容吩咐下去,立刻有人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送到刘盈的嘴里,刘盈也不敢怠慢。
现在他是痛得头昏脑胀,想要说话都没力气,方才吐出的黑血让他觉得好了一些,这会儿腹中却似是烧了起来,难受极了。
琼容让人别动,她用银针落在刘盈的脉上,就是想逼出刘盈体内的毒,明明藏于体内不足于立刻要了刘盈的性命,却能慢慢侵蚀刘盈的性命 ,等到刘盈死的时候都不会有人发现,想要完全的逼出来,也只能是让刘盈吐出来。
一口黑血算不得什么,比起刘盈受的苦,想想他的儿子还得因为他也会落得早逝的下场,刘盈无论有多痛,都忍着。
这一回却是弄了近两个时辰,别说刘盈痛得都要脱力了,琼容也是满身的大汗,收回银针时,看到刘盈虽然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好在呼吸还是有的,人只要还活着,其他都不是事儿。
“扶陛下出来,让陛下回去歇着吧。”琼容一声吩咐,内侍们立刻上前,刘元和吕雉在一边守了一日,见此迎上去着急地询问,“如何?”
“不错,毒清了大半,再来四次就好。最好,三日后再来。”琼容早就做好相应的计划,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琼容也与吕雉说过。
“陛下痛成这般,三日再来撑得住吗?”吕雉只担心刘盈未必能撑得住,琼容却不以为然,“其实陛下的身体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差,看看陛下虽然力竭却没有昏过去。”
清醒着感受到身上的痛,刘盈却撑了下来,其实他们都小看了刘盈,刘盈并没有那么弱。
虽说是把刘盈的嘴给堵了,那不是为了不让他在痛的时候伤到自己,而刘盈从头到尾都没动,就由着琼容施针。
“琼先生说陛下可以,陛下一定就可以。”事情交给琼容来办,刘元信得过琼容,吕雉道:“那,三日后,我会让人准备好的。”
“先生辛苦了,先歇一歇。”刘元确定刘盈没什么事了,一次能熬过的刘盈,将来也一定能熬得过。
琼容的手都在发抖,连着施了那么久的针,也怪不得琼容手软。刘元体贴地让琼容先歇歇。
“是,琼先生歇会儿,我去看看陛下。”吕雉也想起来刘盈不好过,琼容同样不好过,赶紧的让琼容坐下地歇歇,她就去看看刘盈。
“诺。”送吕雉离开,琼容看向刘元,刘元上去扶着琼容坐下,琼容道:“年纪大了,虽说医术越发好,精力却远远不及从前了。”
“辛苦先生。”刘元再一次道谢。
“依陛下的身体,五次可以拔除全部的余毒 ,静养三个月可以恢复身体,再到孕子,最少也要一年半,一年半,你能安排到什么地步?”琼容聪明人,而且刘盈说一些话做一些事的时候并不避讳琼容,虽说刘元并没有明说,琼容也猜到了。
“不管什么时候,兵权在手,我也有人,不必畏惧于谁。”刘元如此回答,琼容还是最想要刘元一句准话,她究竟要不要往前迈一步?
可是想到上一回刘元说得很明白,她想不想想这个问题,也不希望琼容再问,琼容再是心急也不能追着问,刘元也并不会允许她一逼再逼的要一个答案。
“好。”除了这个好字,琼容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刘元也有自己的思量,这些思量无论是对吕雉还是她都不会再轻易说出来。
一些想法在刘元的心里,她不能让人知道她到底想要如何,包括吕雉和琼容,因为她的决定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天下。
此后,一个月内,刘盈痛了五次,虽然每一次的痛都会比以前要轻一些,但是也一样叫刘盈憔悴了下来,这也是为何琼容提起要让刘盈静养三个月的原因,若不静养怎么能孕育出健康的孩子来。
宫中已经再有人生下了皇子,都是皇子,却也如同刘简一般刚出生倒是还好,随后却高热不退,琼容用同样的办法救下了一个,却救不下另一个,人去的时候孩子的母亲哭得不能自己。
“项庆真够狠的,他不仅想要陛下不好过,还想让陛下历经丧子之痛。”琼容没能救回二皇子,出门的时候碰到刘元没能忍住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是啊,够狠的,看看他把我们的人生搅和成什么样子了。”刘元从第一回 见到项庆就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果然他就算被捉了,还留着一口气在,他也搅得刘元和刘盈不得安宁。
“你身上的毒,我想用陛下的办法为你试试,你要不要试?”琼容思量再三才做下决定。
刘元反问道:“陛下只是余毒罢了你都担心陛下撑不过去,因为你说过毒逼到一处的时候,但凡有一个穴道不对,都可能会让毒性加剧,直取人性命。我身体内的余毒比之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我的身体还不如陛下。”
情况刘元都清楚,故而问起琼容来,“就算为我引出了余毒,我的身体还能恢复从前的样子吗?”
“不能,毒性已经损及你的筋脉和五脏六腑,这不是将余毒带出来就可以修复的。陛下虽然中毒,但他服下了解药,解了大半的毒性,虽只有余毒,却不足以致命,而且你身上的毒性是直取你性命的烈药,与陛下全然不同。”
不同的药结果不一样,项庆对付刘盈只是是想要他安安静静的,药会对刘盈的身体有害,却不是立刻就致命。
而刘邦当时是想要吕雉的命,故而下的是剧、毒,乍然服下就能要了刘元的命,刘元当时能活下来已经不易。
“那又何必让我再吃一回苦,身上的毒现在也不会要我的命了,拔毒出来的后果也不过如此。”
“可你至少养着,你能活得更长一些。”琼容点出关键所在,刘元摇了摇头,“要养得我这具身体能撑住拔毒之痛,要经历几次的拔毒,再到静养身体,先生我有那么多的时间吗?”
“能活得更久一些,所谓的更久一些,其实究竟有多久?谁都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事,何必为此吃尽苦头。”刘元想得豁达,痛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她和刘盈的情况本也不一样,最后处理的方式也不必相提并论。
“久宁。”琼容最是盼着刘元可以长命百岁,一辈子平平安安。
刘元道:“先生本是豁达之人,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也不计较,我的生死倒是让你挂怀了。”
琼容一声轻叹,刘元道:“可是没有必要,人活到一百岁和活到五十岁的贡献不在于时间,而在于有生之年都做了多少的事,于家国天下几利。哪怕不长寿的我,也一定会做得比天下活得最长寿的人都要多。”
这份自信和笃定,琼容无可反驳,因而朝着刘元道:“我让人给你备的药,你要按时的吃,该睡的时候睡,该吃的饭也要吃。一个张良而已,将来再寻一个比他更好的人。”
张良的离去琼容相信刘元是伤心难过的,但是这些伤心难过总会过去的,琼容希望刘元可以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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