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乾坤门诸人就已经行至一座山谷。
此处横峰侧岭,千岩万壑,远远望去,谷中一片青枝绿叶, 葱蔚洇润,仿佛刚下了一场朦胧烟雨。
“就是在这里了?”莫离问。
此刻那只阴阳鱼已经被他纳入灵府之中, 以法力温养,才不至于消散。
柳无霜胡乱地点了点头, 悄悄往旁边移了两步, 想要离二师兄更远一点。
莫离假装没看到他一脸的嫌弃, 抬头望望天光,道:“此刻应属辰时,阴阳鱼于午时最为活跃,我们暂且先修整片刻。”
平旦至日中, 午时的阳气最盛;然而盛极必衰,从午时开始, 阴气便开始滋生。
阴阳鱼乃阴阳二气向冲而生, 因此在中午会隐约显露行迹, 此时出手最为稳妥。
白妍的尾巴动了动,掐起一个法诀, 嘴上默默地念出什么。
话音落下,从她肩膀上忽然跳出一只小狐狸。
那狐狸不过巴掌大小, 浑身覆盖白色绒毛,双眼灵动,散发出莹莹的银光。
狐狸在核舟周围跳跃一圈,不时降下点点光芒,那光芒没入到核舟之中,整座核舟形状忽地一变。
眨眼间,小舟便变成一片云雾,飘荡于碧空之中,就连舟上的弟子们也消失不见。
“哦豁!”阿木惊讶赞道,“妍师妹,这应该就是狐族的幻术了吧!”
刘安也摸了摸身旁的甲板,虽然自外界并看不出这是一顶小舟,可幻术内的人却能够识别出来。
“正是。”白妍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从凤老师那里学到了一种狐族秘法,名曰心月狐。”
她的耳朵尖颤了颤,有些不好意思:
“可惜我学艺尚且不精。心月狐不过能屏退金丹以下修士,金丹以上,只能够略略掩盖而已。”
“那也甚好。”莫离微微一笑,“若你修行至筑基圆满修为,想必连金丹真人也无法看透。”
“此幻术我也从凤翎老祖那里听过。”厉释天缓步踱来,目光在银色狐狸身上掠掠而过。
“心月狐乃是昔日青丘国九尾天狐所传秘法,若细细说来,九尾狐与三师弟的相柳一样,同属于天妖一脉。”
银色小狐狸闻言脖颈一缩,退到白妍的肩膀后,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
“如此这般,”莫离思忖道,“凤翎老祖所传的秘法,正与仙狐岭的诸多同门血脉相合。”
白妍眼睛一亮,随即道:“多谢大师兄、二师兄,师妹必定勤加修行,不负老祖厚意。”
时间渐渐流逝,核舟上,阿木百无聊赖,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个鱼竿,又从莫离要了一根牵机线,开始钓鱼。
丁嘉欢忍不住凑过来,问道:“师兄啊,你这也没有饵,怎么可能钓到鱼呢?”
“我这是和掌门真人学的,”阿木悠哉道,“愿者上钩嘛。”
乾坤门的弟子们都知道,若是想要在敬师堂以外的地方遇到掌门真人,最好与落雁湖转上一圈。
幸运的话,可以看到掌门真人在那里钓鱼,甚至还可以围观。
据围观的弟子们讲,掌门真人掉到的最多的不是鱼,反而是不知从哪个年月就被扔到落雁湖里的鞋。
丁嘉欢看了一会,觉得挺有意思,也从阿木手里要了一个鱼竿。
紧接着,刘安也加入进来,随即是吴二丫、沈璃儿... ...
顷刻之间,核舟旁边的每处地方都坐着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鱼竿。
“大师兄,”莫离抽出一段牵机线,善解人意地问道,“你要不要试试?”
厉释天看着沉迷于钓鱼的师弟师妹们,忍不住眉头一跳,道:“... ...不用了。”
距离不远处,合欢宗门人正在碧空中一路飞遁。
他们脚下各有一件法器,大多都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行至哪处,哪处便吹来一阵香风。
大师姐辛夷站在最前,着一身白色长裙,身材高挑,面容清丽,其气质之高华,仿若谪仙。
她眼神向前方一扫,便发出一声轻咦:“竟然是心月狐法么... ...”
虽然自天妖陨落以来,心月狐法便已经失传,但合欢宗凤翎老祖以幻入道,从残卷之中推演,竟也反推出了这秘法。
辛夷虽非承习自凤九箫门下,可也对幻术略有心得,因此能勘破这一神通。
不过若是换作其他门派来看,是绝对看不出其中虚实的。
她只略略一猜,便料想到对面必是乾坤门人。
毕竟凤翎老祖身为乾坤门的客座长老,自然要传下一些法门。
就在此时,乾坤门处的核舟忽然一震,从中抛出三张大网,而后开始一路狂飙,不断地在山谷中逡巡。
辛夷:... ...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此时正处于方外界,恐怕还以为走错地方,入了哪处正在捕鱼的鱼家。
合欢宗大师姐素手微抬,道:“你们且等一等。”
诸位弟子纷纷停身,裴诗文脚步一顿,有些焦急地道:
“大师姐,我们在此处转来转去,始终找不到方向,若那鱼祖被他派取去... ...”
“无妨。”辛夷摇了摇头,缓缓吐出几个字。“天若取之,必先与之;前方是乾坤门的道友,不妨先与之一会。”
“乾坤门?”
东山秘境内,那些难堪的记忆顿时涌入了裴诗文的脑海。
她咬了咬嘴唇,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忤逆大师姐,只好鞠身一礼,口中称是。
此刻正是午时,莫离总共作了三张拖网,驾驭核舟,将这座山谷内搜刮了个干净。
柳无霜对灵气的感应十分灵敏,这座山谷之中,正有一悠长狭窄的地缝,仿佛大地张开了一个口子,极其深幽,不知通往何处。
在地缝当中,不断涌出寒泉,那泉水奔涌不息,与地气一交汇,便形成阴阳相冲之势,最是吸引阴阳鱼在此地栖息。
众人不断地在地缝处下网,很快,便捉到十余枚阴阳鱼。
丁嘉欢一拍手,喜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三日,咱们就能搜集到百枚。”
“这里的灵机渐缓,”莫离眼帘微阖,悉心感应,“此处应该没有多少了,一会需得换个方向。”
柳无霜从芥子袋中取出一个夹子,夹在鼻梁上,在船舱里走来走去,显然是想离二师兄远一点。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徐徐降下几枚缤纷花瓣,纷纷扬扬,随风而散。
吴二丫伸出手来,接住一片,放在鼻端嗅了嗅,好奇道:“这花瓣还挺新鲜,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
“有人来了。”
厉释天淡然望向天空愈发繁盛的香花之雨,眸光中幽深了几分,道:“你们先退下。”
“有人?”阿木瞬间在手中捏起数道符箓,眼神警惕,“来得竟然这么快!”
花瓣不断落下,霁红飞粉,天青紫烟,颜色繁复,似一匹流光织锦从天河倒挂,瑰丽非常。
山谷中也被落花覆盖,芳香扑鼻,处处弥漫着春日的气息。
明明是应该警醒的时刻,刘安等人却觉得精神懈怠,脑中涌现出无限惬意,只想躺在阳光下,小憩一会儿。
“大师兄,”莫离眯起眼睛,身上的护体灵光闪过阵阵涟漪,“这是合欢宗的粉蕊蝶分术。”
粉蕊蝶分术以花瓣为媒,用之可使敌对修士放下防备之心,昏昏沉沉,即使相斗起来,其威力也会下降五六成。
此法看似华而不实,实则施术时秘而不露,先声夺人。
早在第一片花瓣降落之际,乾坤门的所有人就已经身在此术之中。
厉释天卸下腰间天元剑,拔.出二寸,露出一道如虹的剑光。
他屈起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天地之间,只闻得“叮”的一声清越鸣响,在刘安等人耳中,却如同听到黄钟大吕,精神猛地为之一振。
一股气浪以天元剑为中心,霍然绽开,携无边之势向外掠去,将无数的花瓣吹散到百里之外!
山谷内登时变得天清气朗,而在虚空之处,忽地伸出一只玉手。
那皓腕在空中微微一翻,几枚花瓣便调转方向,啸音阵阵,向着厉释天方向急射而来。
厉释天见到那几枚花瓣,眸光微微一凝,原本准备用于抵挡的剑鞘也垂至身侧。
他伸出右手,没有出剑,只是朝着远方遥遥一指。
随着指去的方向,空气之中,忽然弥漫出一股将欲破天般的滔天剑意!
那剑意极其锋锐,明明是无形之物,所过之处,空间也似乎被划开,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轻响。
花瓣没入其中,似是被一股巨力牵扯,猛然调转方向,射入谷中的参天巨树之上。
那树木几乎有三人怀抱粗细,却也被一枚拇指大小的花瓣生生斩断。
其势还未歇,直到将山岩撞出一个豁口,这才停了下来。
厉释天垂眸望向那颗古树,只见原本葱茏的树冠忽地变黄,树叶落下,枯死,而后与树干一同化为齑粉。
“厉道友不愧为乾坤门首徒,剑法精湛。”
一道清冷的女声蓦地从远处传来:“我辈当中,能至此境界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一名仙姿玉容的少女出现于虚空,仿佛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对着乾坤门诸位弟子微微稽首。
“红衰翠减,花谢枯荣。”厉释天将天元剑悬于腰间,淡然道,“来得想必是合欢宗辛道友,厉某有礼了。”
世人皆以为,合欢宗只修习男女双.修之法,实则是一个大大的谬误。
除凤翎以外,宗主江姬一脉代代也相传一种秘法,名为花谢枯荣。
若被此法稍稍一沾身,修士全身的元气精血便会如同驹光过隙,在短时间内流逝,直至化为白发枯骨。
“家师曾经叮嘱过我,在斗剑之时,最好不要与厉、莫、柳三位道友对上。”
辛夷坦然道:“第一轮斗剑,莫道友与柳道友均已出手,可未曾见过厉道友之剑,终究还是一件憾事。”
“那辛道友现在以为,我的剑如何?”
厉释天挑了挑眉,问道。
辛夷轻笑一声:“坊间传言果然不虚,若有机会,我自然不想成为厉道友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