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却在山下遇到了同样徘徊的元琼音。
元琼音是来归还神器的,从前她不知道护身符的来历, 如今知晓了,虽心中十分肉痛不舍得,但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了元家的安定着想, 她最好物归其主。
她骤然在此处见到第二人,难免心虚,怕被别人知道元家的秘密,因此行迹显得鬼祟。
“你来这里做什么?”元琼音决定先发制人。
九曜伋只是看了她一眼, 因不说话而显得傲慢。
元琼音自讨没趣, 眼见从山上来了使者,连忙迎上去:“我有要事拜见山主,不知可否代为通传?”
九曜伋脚步微动, 也客气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使者冷冰冰地:“山主不见客,合虚山此后三百年, 都闭门谢客。”使者着重强调:“谁也不见。”
“好姐姐, 我真的有要事拜见山主,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放我进去,待我将这事禀告山主,她也一定不会责怪你放我进来的。”
使者神色稍缓,随即叹气,“此事非我能够决定,山主已经闭锁山脉,外人不得进出。除非……有山主的信物。”
元琼音觉得这简直是在为难人,她怎么会有合虚山主的信物,可她不敢直说,“好姐姐,真的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事关三界存亡……”
哪知此话一出,立刻踩了大雷。使者冷着声音道:“仙子请回,山主不会为此事见你,这也算不上重要的事情。”
就在元琼音愣在当场的时候,九曜伋拿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是昔年山主亲手所赠,不知能否算作信物?”
元琼音闻言望向他,大脑停止思考:“啊?”
大约是在想白昼怎么会和这个混血私生子扯上关系,还送了他一把佩剑,关系好到这种程度?
使者摇头:“这算不上信物。”
元琼音心中稍有平衡,她脑中灵光一现:“如此说来,我也有一件信物,是当年山主赠予我元家紫卿祖师,说凭借此信物可求助山主,不知今日能否兑现?”
天界向来流传合虚山主与元紫卿的“往事”,使者不得不慎重对待:“仙子请跟我来。”
元琼音有护身符在身,进山屏障果然没有拦下她,这一幕落在九曜伋眼中,一时五味陈杂。
元紫卿,又是元紫卿!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凭何在祂心中牢牢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九曜伋永远不懂,他们这些后来者遇上的白昼,和最开始的白昼很不同。他们爱祂强大美丽,温柔的包容一切,却不知道一颗包容的心下面已是历经世事。
所以元紫卿才是不同的,但那也仅仅是有些不同。
“听说你要见吾?”
元琼音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在听到白昼的开口地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脚底发软。
她突然意识到,这位真神已经度过漫长的岁月,祂甚至是和自己先祖一代的存在,甚至更早。
她以往对祂的那些不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不敢疏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恭敬地将怀中的护身符举过头顶:“元氏第九十六代继承人元琼音今日特来归还山主万年前所赠之物。”
“哦?你不是来向吾许愿吗?”白昼听说有人拿着自己的信物进山,略一思索便猜是怎么回事。
祂当年确实用自己的骨头做这一桩信物送给元紫卿,允诺他一件事。
白昼还以为,元琼音要用这个承诺来换自己封印瞑昏。
只是元琼音不知道,这个承诺早就被元紫卿用掉了。
在他们分开之后,白昼有了新欢,元紫卿却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祂第一回见他失态,低声下气地恳求:“你能不能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上次搬出当年的那个允诺。
在他异常激烈的情绪的衬托下,白昼的平静像冷漠:“我一诺千金,你可以用这个允诺让我和他分开,但是下一次呢?元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想你应该清醒一点,再和我说这话。”
“琼音不敢。”元琼音有理有据地说道:“山主和祖师虽有旧日的交情,但祖师早已身陨,元家怎可厚着颜面来蹭这一份旧情。”
元琼音道:“琼音从前不知此物如此珍贵,一时得知寝食难安,急忙来求见山主,物归原主,也以免有人有不轨之心,望山主垂怜。”
元琼音把护身符还给白昼,也是在表态:仙界中有人想向你下手,但我们元家绝无此意。
白昼不由得细细审量她:“刚才你说你是这一代元家的继承人?看来你父亲也不算过于迂腐。”
元琼音拿捏不住白昼这是夸奖还是讽刺,道:“说起来不怕山主笑话,兄长被魔界妖女迷惑,为了不让元家家业毁于一旦,父亲只好破例另择继承人。”
“如何算破例?宗主向来选贤,你兄长为情爱抛弃家人,确实不堪为一宗之主。”白昼说:“吾印象中,元家上一位女宗主还是三千年前了。”
白昼最后赞扬她:“你有先人之范,不必妄自菲薄。”
元琼音听得心花怒放,她来此之前确实有那么一两分别扭,毕竟自家祖师和祂谈过爱过,等祂真的拜见这位山主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在这等人物面前,又岂可用情爱二字去评判祂?她甚至不敢直视。
“不过你当真不向吾要些什么?”白昼欣赏这个小姑娘的野心,有意提示她。
“琼音不敢。这本是山主的东西,从前琼音不知道,占为己有也就罢了,如今怎可舔着脸皮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元琼音适当地拍马屁:“只愿琼音日后能有山主今日半分的风采,让宗门上下心悦诚服。”
元家数千年不出女宗主,等她父亲正式宣布这个决定,只怕又要掀起波澜。
其实元琼音也不是不好奇,合虚山主肯将这样要紧的东西交给自家祖师,想来当初也是情深意重,后来又为何会分开呢?
白昼收回了自己的骨头,那是神的一截肋骨,在万年之后又回到了神的身体里。不过祂又给了元琼音一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这只是普通的护身法器,你可安心拿着。就当是吾给你这个后辈的礼物。”
白昼毫不避讳地提起:“紫卿当年为吾而死,吾心甚愧。”
祂当然知道元紫卿为祂而死的缘由,只是祂想不懂,他为何放不下。明明他娶妻生子,有了新的生活。
“祖师真的是死于魔神之手吗?”
“是。”白昼停下脚步,问:“你要为你的祖师报仇吗?”
元琼音摇头:“琼音无能,也不敢拿宗门上下的性命去赌。”
元琼音犹豫道:“那么魔神还会危害世间吗?”
“不会。”
元琼音笑起来:“那就好!山主既然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山主,在你的眼里,紫卿祖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元琼音骤然一问,使白昼有片刻的失神。
“大概是一个勇敢冲动也幼稚的人。”
元琼音挠头:“这好像和我想象中的祖师不太一样。”
正说话间,元琼音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压迫,来势汹汹,带有挑衅,要将她瞬间压趴下,才肯罢休。
好在合虚山主挥手为她解除了这股压力,对着办公训斥道:“瞑昏,不得任性。”
于是在半空中显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元琼音起初瞧祂有些眼熟,后来瞑昏和白昼站在一起的时候,元琼音看出了祂们眉眼的相似,立刻意识到瞑昏就是魔□□讳。
元琼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这就是魔神,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
“原来阿姊有了旁的妹妹。”
“她是元鹤的后代。”
“嗯?”瞑昏好一番打量:“让我瞧瞧,一点也不像,看来是像那个女人。”
原来魔神也认识她的祖师,这是元琼音脑中冒出的第二个想法。
“你这样瞧着吾做什么?”瞑昏倒是一点也不忌讳,“难道是想为你先祖报仇?”
“吾当年可没想杀他,是他自己找死。”当年瞑昏陷入失控,奔着白昼的那一击并不会将白昼如何,偏偏元紫卿突然窜出来,身死道消。
“是你先祖自己不想活了,怨不得吾,也怨不得阿姊。”
这还是元琼音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她并不怀疑,她与魔神实力悬殊,魔神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又何必要骗她?
“她是来归还我当年赠予元鹤之物。”白昼说:“当年我将一段肋骨赠予元鹤,也遗失了一部分力量。”
元琼音明显感觉到那股背后发凉的感觉又来了,她匆匆告辞:“还请山主小心。”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白昼说的话,自天帝当政以来,仙界愈发乌烟瘴气。
与其相信道貌岸然的天地,不如相信两位母系神。
传闻在远古时代,母系神明众多,照拂众生,无论是女仙还是凡人女子都远比现在过得快活。
元琼音告辞后,瞑昏开始发脾气:“原来阿姊还给过元鹤这么重要的东西!”
当年大家一起假扮凡人,游历人间,所以瞑昏也是见过元鹤的。
“现在这不是最要紧的事。”白昼的眸光突然冷下来:“只怕有人想杀你,也想杀我。”
瞑昏愣了半晌,笑得不可自抑:“谁有这异想天开的想法?就算有神之骨,便以为能弑神吗?”瞑昏敢狂妄地说,除了祂阿姊,没有人能伤祂半分。
第81章
“神的骨头可以弑神, 噬神者若得到神的残魂,便可成神。”九曜伋凝视着这一行字,心中竟觉澎湃汹涌, 久久不能自已。
难怪父帝让他与元琼音交好, 因为元琼音手上有一件至宝, 或许会打破天地间万年不变的局势。
若他也成了神明, 是否会叫祂另眼相看呢?
九曜伋改道去往元家,正好碰到从合虚山回来的元琼音。元琼音一瞧见他的脸就觉得心里发毛, 肢体动作更是避之不及:“不知星君找我有何事?”
九曜伋装作苦恼的模样:“合虚山主不肯封印魔神,我本想入山劝说山主, 可山主不见客……”
元琼音打断他:“这说明你诚心不够。”
九曜伋被噎了一口,仍厚着脸皮继续道:“可你却能见得了山主的面……”
元琼音继续打断:“山主威严,我不敢劝,麻烦另请高明。”
“此事事关三界安危。”
“我实在无能。”
九曜伋只好说:“不知当初合虚山主赠与紫卿老祖的信物是什么, 竟可使山主破例?”
“和信物有什么关系?祖师为三界牺牲,山主感念他的大义,所以对我特殊一二。”
九曜伋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胸前的护身符,元琼音抬手捂住, 不耐地赶客:“不妨告诉你, 山主对我说魔神不会覆灭三界,我相信山主,莫非你不信?”
九曜伋张了张口, 才发现那句“我信”如此难以出口。
他想起父亲的话:“我儿,若你除去魔神, 便可继承天帝之位, 到时不仅无人敢对你有异议,你还可……”
还可获得接近神的力量。
他将取代瞑昏, 成为足以匹配白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