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近日身子不舒服,便让奴过来替她侍疾。”初墨禅淡淡地解释道。
这似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只是洛扶卿听了心中还是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陛下是最不可能让云岫成为继承者的,而云岫自己也不可能乐意成为继承者,偏偏这初家郎君在今日出现在了太极殿。
奇怪,太奇怪了。洛扶卿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君后大人可是身子不适?”初墨禅上前作关心状。
“你跟本宫说实话。”洛扶卿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少年并不简单,据他所知,先前他曾将三皇女哄得晕头转向甚至还说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此人不可能如表面上那般温良恭顺。
“君后不是颇为宠爱二殿下么?如今二殿下有如此喜事,君后不为殿下开心吗?”初墨禅突然反问道。
洛扶卿闻言立刻起身,走到初墨禅面前,伸手掐住了初墨禅的颈项,笃定地说道:“你疯了么?”
初墨禅能够感受到掐住自己颈项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他反而微微一笑,说道:“真是讨厌你们这一副为她考虑的模样。”
一道黑影闪过,洛扶卿只觉手中一痛,下一刻便虚弱倒地,局势瞬间逆转,初墨禅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扶卿:“君后还记得先前被你除掉的那暗卫吗?总是如此多管闲事,真是惹人厌恶的老男人。”
“你究竟要怎样?”洛扶卿沉声问道。
初墨禅坐在了软塌上,望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君后如此狼狈,不由得轻笑出声,说道:“目的?很简单啊,把这最高的位置给二殿下,这样她就不会再受气了。”
“你可知这位置,并不是只有云曦云昭两个孩子和她争。更何况,小二她从未有过上位之心,你如此强迫,只会惹了她的厌烦。”
“厌烦?”初墨禅听见这两个字,表情微微凝滞,他看了一眼洛扶卿,执着地喃喃自语,“不会的,二殿下只需要乖乖的就好了,所有的障碍我会替她扫除。”
少年一步步从走到洛扶卿的面前,倾身说道:“想来君后同陛下鹣鲽情深,不若帮陛下守灵吧。”
言罢,初墨禅顿了顿,眼神望向殿外的方向,冷淡地说道:“至于大殿下,那半块兵符也该完璧归赵了。”
洛扶卿和云朝岚都被软禁在了太极殿,至于三皇女四皇女则是直接被送出了宫外的慎刑司给关押了起来。
那一日直至深夜,喧闹声才轻了些。初墨禅在太极殿外静静看着手下的龙将在清理着屋外的尸首。满目的血迹若是换成常人早就被吓得软了腿脚,偏偏在初墨禅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趣味,两方相争斗得头破血流,都在为了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而这位置却早就已经嵌上了他最最喜欢的明珠。
那些流了满地的鲜血就是在为二殿下铺就大道。
一道悄无声息的影子出现在了初墨禅面前,身影似乎在轻轻发抖,他实在是怕极了这位面慈心狠的主子。
“主子,二殿下逃出了栖兰宫,方才属下归去递消息时发现的。”
“跟在殿下身边的那几人呢?”
“似乎误食了二殿下送过来的零嘴,一下子便困顿了。”那声音越来越低。
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家主子漫不经心地轻笑声。
牵丝的娃娃挣脱了那些丝线自己动了起来。
真是有意思却又让人生气的事情。
被人正惦记的阿岫打了个喷嚏,她给自己裹上了好几层口罩,裸露的皮肤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现在正盯着从不远处漂泊过来的小船,她的运气不错,今日小船似乎还没有往上面放人,又因为宫内出了事情,那宫人早就溜了,正好给她创造了机会。
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小舟,把自己的大宝贝们都放在了里头,然后解了绳子,小舟开始顺着河沿漂泊。
只是刚解了绳子,暖亭之外就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还有无数火把,把阿岫吓得连滚带爬回到了岸上,看到那日无意间发现的山洞,便一咬牙准备钻进去,进去之前,阿岫似是想到了什么,把手腕上的小荷包奋力往另一个方向扔去。
就在阿岫刚钻进假山之际,一群人就进来了,透过假山的隙缝,阿岫瞧见了那初墨禅此刻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了这小小暖亭之中。
第31章 . 第三十一个凤君在逃的阿岫,阿朝的记……
阿岫感慨这一日终归是来了。
此刻的初墨禅即便只着简单素衫,与他们在湖边初见时的华裳美衣无法比拟,却让阿岫莫名地觉得畏惧。
少年人眼波流转,在看到船只无人时,只一眼便直接盯上了假山。
暖亭的假山很多,看上去肖似错综复杂的迷宫,短时间内阿岫确实不担心。但是这也架不住初墨禅一副要将整个暖亭都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阿岫一方面祈祷着自己别被抓到,另一方面祈祷被抓到能别死那么快。
错综复杂的脚步声让阿岫像只小乌龟似的继续往假山的隙缝之中缩了缩。
火把的火光从假山外透进,有人来了。阿岫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这里尚未搜寻。”
她听到那女卫这样说道。
“这里?怎么可能,怕不是个七八岁的稚童才能钻的进去?这二殿下怕不是个矮冬瓜。”
这句话让阿岫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无奈,她真的有这么矮吗?转念一想跟那些动辄一米八的小姐姐们确实没法比。
“那也得找找。”
外面的声音就和那贼老天一样,让阿岫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般,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又瞬间提起。
假山之外的动静愈发大了,有人呼喊道:“大人,在此寻到了荷包!”
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原本准备探头看看假山隙缝的两个女卫也收手,阿岫顿时软了腿脚,她连忙扶住了石头,还好还好,舍下了大宝贝至少没让她自个儿落网。
初墨禅看着这荷包里面的黄金小桃花,联想到那二殿下一直以来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就算反应再慢也大概知道这二殿下心中的小九九了。
只是他并不明白为何这二殿下突然要遁逃呢?是这饮食起居还不够精细惬意?又或者是受了其他委屈?
在初墨禅眼中,阿岫是最最老实木讷的殿下了,想要逃走必有缘由,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逃跑着实惹了他的不快。掌控欲强的人,最难以容忍的事情便是人和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而在其身边的下属是一个年岁略长的青年,名唤阿箬,他询问道:“主人,可要继续在这暖亭找下去?”
荷包遗落的方向是暖亭之外的地方,这偌大的皇宫庭院,找起一人说容易也不容易,说困难也算不得太难。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之下,初墨禅的大半张面容被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并没有继续给阿箬指令。
阿岫缩在假山之中万般祈祷赶快让这小奴隶收兵走人,或许是阿岫先前运气太差,这一次初墨禅竟然真的让那些女卫离开了。
可就算如此,阿岫还是迟迟不敢出去,她害怕这只是初墨禅故意引她出来,这少年看着年岁不大,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阿岫在玩心眼上面是真玩不过他,只能按兵不动。
蹲久了阿岫的腿都麻了,就算传了厚实的衣物,没了碳炉,阿岫还是被冻得发抖,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现在假山蹲久一些。
不知不觉阿岫便睡了过去,醒过来时,深秋的寒霜在假山的石面上反射出一束束光芒,刺得阿岫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等到她彻底清醒过来时,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面颊,之后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头有些疼,应当是着凉发烧了。
唉,这副身体真的太弱了。外面依旧没什么人,阿岫从自己的小臂上面另取了一个荷包,荷包里面放了一些糖果糕点,她特意挑的比较甜腻的,高糖的东西容易补充能量。她必须在此处待久一些。这一次她必须离开。以前她还可以慢慢来,可是现在她的身边多了个不稳定因素初墨禅,她实在弄不清他的目的,这样一个她无法看透的人真的让她非常害怕。
更何况,她只是宫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失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如果是几天以前,还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阿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道圣旨给推到了最高位上,现在她的失踪几乎把整个皇宫都闹了个鸡飞狗跳。
最先提出异议的便是洛家家主洛严。女人着了正式的朝服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官员,已经跪在太极殿外一整日,偏偏这君后大殿下都被软禁,宫中一切调动的兵力也成了那风行简手下的势力。
浮沉官场数十载,洛严的两鬓斑白,神色严肃,她对于那风行简自然是不满的。只不过是肖似她的长子,便引得陛下同时舍下洛家连家两个大族,扶了那如今说是下落不明的二殿下为帝主,当真是祸国妖人。果真是男色误国!
若是风行简听见这话,估计会直呼冤枉,这闹事的明明是那祖宗,他不过是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背锅侠!
“国不可一日无君!二殿下既然失踪,那么至少先有个主事监国的殿下出面!”洛严在殿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彼时初墨禅还在听着阿箬的寻人进度。
“这整个皇宫倒成了二殿下捉迷藏的好地方。”初墨禅自言自语道,而洛严的话却让初墨禅的神情愈发阴沉,“既然如此,那便将皇宫所有的出口守住,那暖亭的清河也给填了。”
只要在这宫中,这样的游戏就只能是瓮中捉鳖的结果。
阿箬犹豫了一瞬,之后还是点头应是。初墨禅则是继续说道:“让风行简传出消息,二殿下已经寻到,只是悼念帝主,忧思过度,故而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而被困于太极殿侧殿的云朝岚此时正握着那半块虎符发呆,身为这周朝的大殿下,他鲜少有这般落魄的时候。近身侍候的侍君也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触怒了这位主子的眉头。
没想到这已经静默一整日的祖宗反而先开口了:“二殿下可有消息?”
云朝岚在听闻那圣旨上写的是阿岫的名字时,心中是震惊的,震惊之余是对云岫的担忧。在这样的状况下,云岫登基与傀儡无异。
而当小叔叔将幕后真正主使说出时,云朝岚的心中并没有太意外,这奴隶,本就早早就该除掉。
先前让人趁他离开栖兰宫取鸡汤时便敲打了一番,只可惜命硬未死,如今倒是成了祸患。想到云岫,云朝岚的脑子便乱糟糟的,洛扶卿见到云朝岚似乎又陷了魔障,连忙唤人叫来太医。
匆忙之际,一直放在袖中的荷包滚落在了地面之上。
洛扶卿没来得上顾及那荷包,反倒是云朝岚看到那荷包之中滚出来的小机关时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的脑海之中不断闪过过往的记忆一时之间全都如岩浆般迸发。云朝岚的身体微微颤抖,死死盯紧了那小巧玲珑的机关。
果真是她!姐姐!
因为心绪起伏过大,云朝岚一下子便呕了口血,他弯腰捡起那精巧的机关,洛扶卿见状解释道:“这是小二的东西。”
发髻散乱的紫衣少年勾唇一笑,握紧了这不过巴掌大小的机关,垂落的发丝掩盖住了他的大半面容。下一刻,他便晕倒在了床榻之上,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个机关。
【“医生,求你救救姊姊!求你了!这是我筹到的十万!不够,我再去筹!”】
……
爸爸妈妈在十年前死了,只留下了一个比他大两岁而已的继姐。虽然只大了两岁,阿朝却能感觉到她比他成熟稳重许多。她认真操持了父母丧事,用着微薄的赔偿金在十六岁之前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
阿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离不开她的。他知道她为了活着,放弃了许多东西。
当她考上大学的那刻,阿朝能够感觉到她是开心的,只是最终的还是得有所舍弃。她没有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很讨厌的东西,她似乎经常把生活的中心放到了他的身上。用网上极端者的话来说,岫岫就是一个扶弟魔。
她经常以他为豪。
我的阿朝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学校!我的阿朝是很聪明帅气的!我的阿朝是最乖巧听话的!
是啊,一个优秀的弟弟,总是会让姐姐暗淡无光的。
现世中的阿岫和现在差不多,都是瘦瘦小小的,跟被苦心栽培考上顶尖大学的他相比,阿岫似乎是平凡的的。
她只念了一个普通的大学,不上不下,找的工作也是不高不低的,性格木讷内向,并不招领导喜爱,戴着黑框眼镜,漂亮的眼睛藏在了厚重的镜片之后。她的身上也总是穿着耐脏的黑衣服,看上去土里土气的。
可是他知道,阿岫是最最好的姊姊。
好到……让阿朝内心歉疚不已。
他总以为,让她再等等他,走慢一些,等他可以顶天立地了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庇佑永远不受到欺负。然而世事难料,她走的那般突然,甚至在她走之前他还同她赌气,心中盼着她来服软,可最终盼来的是医院的通知。
【“是云岫女士的家属么?这里是人民医院,她因为突发性心肌梗死,现在在icu急救。”】
那一刻,阿朝的心立刻被挖空了一块。他在心中拼命安慰着自己,一定会无事的,可是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他筹措了十万块钱现金,又去卖了原本想要给阿岫作为惊喜的小公寓,耗尽了心力只为给她在重症监护室里续命。
最后的记忆存在于他去缴费的时候,等再次醒来,他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忘记了那个他最为心心念念的名字。
“岫岫……姊姊……”云朝岚苏醒时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惊扰一旁的洛扶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