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不明所以,看着楼音,说道:“谁呀?”
楼音轻声说道:“季翊。”
“季……”大长公主恍然大悟,“就是周皇!”
她顿时眯了眼,扶着楼音往内殿走去,“姑母今日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位周皇到底有什么本事。”
大长公主下意识地看了看楼音的肚子,“本事是挺大的。”
楼音:“……”
*
这一次依然是枝枝带着人去宫门外接的季翊。
几个月不见,隔着宫门,枝枝看见季翊站在远处,长身玉立,墨黑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了一股飘逸的感觉。
有的人当个皇帝还当出了谪仙的气质。
枝枝笑了笑,迎上去,“奴婢给周皇请安。”她看了看季翊的周围,以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季翊点点头,说道:“是的,又是两人前来。”
枝枝没有问季翊不辞千里来到大梁的原因,这些事情,留给楼音去问。她带着季翊往养心殿走去,一路上花香四溢,枝枝这才注意到,又是一年莺飞草长的初夏了啊。
这一次季翊进入大梁皇宫,发现宫人明显比上一次少了许多。正如楼在信里所说,放出去了许多宫人,节省开支。
这一次不再有人敢抬头看季翊了,对于这种事情她们只敢当做没看见,低着头被转过身让枝枝与季翊走过。
只是季翊没想到他进入养心殿见到的一个人居然是大长公主。
那是一个和楼音一样明艳动人的女人,她有着楼氏标志性般的狭长的眼睛,眼尾高高扬起,如同凤尾一般。长眉如鬓,唇红齿白,虽然眼角的细纹在她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也能想象她年轻时是如何美名天下。
大长公主身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坐在养心殿主位上,自季翊一进来就打量着他,一双凤目眯了眯,喃喃自语道:“果然有一副好皮囊。”
季翊勾唇一笑,说道:“谢大长公主夸奖。”
大长公主脸上难掩惊讶,但很快又回以一笑,“听力也甚好。”
季翊不再闲话,环视养心殿一圈,说道:“阿音呢?”
大长公主面露不愉之色,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声音尖细,“怎么,周皇不屑与本宫这个老太婆说话?”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季翊凝神,垂眸说道:“季某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堂堂一国皇帝已经把态度放得这样低,大长公主也不好再为难他,于是说道:“皇上她在里面歇息。”
这一来,站在一旁的枝枝才发现,这两人都未曾像对方行礼,真是……有些惊险。
大长公主清了清嗓子,走下来作势要行礼,季翊一把扶住了她,说道:“既然在大梁,自然以大长公主为尊,该是晚辈行礼。”
看着季翊恭恭敬敬地行礼,大长公主知道自己不该受这个礼,但心里还是舒坦得很,随口问了一句:“周皇如何得知本宫的身份?”
季翊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与他平日里一样,像一块儿会笑的冰块,“如今大梁上下,有身份坐在养心殿主位上的,也只有大长公主一人了。”
大长公主心里更好受了,养了养下巴,说道:“跟本宫来吧。”
内殿,楼音刚换了一身衣衫就听见大长公主和季翊有说有笑的进来了。
大长公主往楼音身旁一坐,指着她的肚子说道:“你快来瞅瞅你儿子。”
她的声音满屋子都听得见,使得楼音尴尬不已。
“你……”楼音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季翊接过楼音手里的茶杯,放到了一边,说道:“估摸着这个月要生了,想来应该过来陪着。”
大长公主在一旁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小季多好呀,放下政事千里迢迢来了大梁,当年你姑母我生刘勤的时候,你姑父在江南都没能回来,看看小季多好呀!”
款冬姑姑在一旁听着脸都快吓青了,什么“小季”呀,那可是周国的皇帝!
不过季翊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笑着说道:“应该的。”
楼音低着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插话。大长公主性子直爽她是明白的,但这样会不会也太……
她抬眼瞄了一眼季翊,正好对上季翊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转开了头。
“站着干什么?坐呀!”大长公主一点都没发现楼音的窘态,指派着枝枝去拿杌子,“你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
枝枝一边去拿杌子,一边腹诽:是大长公主您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了吧。
季翊一坐下,大长公主立刻端起茶喝了两口,两眼放光,说道:“小季在家中行几呀?”
“父皇只有六子,我是第三子。”
大长公主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老三也好,但终归还是长子好,那你兄长已经娶妻生子了吧?做弟弟的越过去总归不好的。”
季翊看了楼音一眼,楼音扶额别开了头,季翊只好说道:“兄长都成家了。”
只不过被他杀了。
“甚好。”大长公主拍拍手掌,叫侍女上了一些点心,又接着问道,“那小季,你父皇可……”
“哦,是我失言了。”大长公主捂了捂嘴,她虽不知道周国那几个皇子的情况,但周国先皇驾崩的消息她还是知道的。
季翊只是低头笑着,没有接话。
大长公主吃了一块儿点心,又问道:“那小季看看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没个章程,生了孩子也让人指指点点的。”
“谁敢!”楼音受不了大长公主的盘问了,截断了她的话,“谁敢指点朕的孩子朕诛了她九族!”
大长公主明显被楼音吓了一跳,手上的半块糕点都顿在了嘴边,没来得及塞进去。
“我们阿音脾气不太好,小季你多担待担待。”大长公主放下糕点,如是说道。
季翊只是笑了,眼睛都眯成了弯月亮。
楼音又羞又愧,真不知季翊给大长公主下了什么*药,这么快就把她拉拢了,而且女人一旦上了年龄就喜欢操心晚辈的婚事,这一点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金枝玉叶都一样,都一样!
楼音怕大长公主再这么说下去可能连民间彩礼那一套都要说出来了,于是连忙叫人传了膳。
“我还没用膳。”楼音几乎不敢用眼睛去看季翊了,她低着头说道,“我饿了。”
“对对对!光顾着说话,都忘了传膳!”大长公主把手里的点心一放,扶起了楼音,“这女人怀孕了一定不能饿着了,不然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缺斤少两的,日后用人参都养不回来。”
说完,她还不忘回头对季翊说一句,“是吧?”
季翊点头,“姑母说得对。”
谁……谁是你姑母!楼音整个都颤了一下,大长公主却笑开了话,一下子有了两个皇帝叫自己“姑母”,天底下还有谁有这份殊荣?
席间,楼音只顾着埋头吃饭,布菜宫女的手速都快赶不上楼音吞菜的速度了,而大长公主还乐此不疲地和季翊说话,几乎要把季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婶都摸清楚——也就是周国皇室的成员关系。
楼音突然觉得,她把大长公主请回京真是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
偏偏两人隔着她还聊得挺起劲,以前也没见季翊有这么多话。
“小季的母妃出自哪一户人家?”大长公主问道。
季翊面不改色,回答道:“母妃只是舞女,无名无姓。”
大长公主噎了一下,讪讪地笑了,“不拘母妃是什么出身,只要是皇室的血脉,本宫向来都一视同仁。”
季翊笑笑不说话。
大长公主又问道:“那小季此次会在大梁待多久?”
季翊看了一眼楼音,说道:“等孩子落地。”
大长公主哦了一声,转头去看楼音,挥挥手让布菜的宫女退了下去,亲自给楼音布菜,“你看你这么瘦,还不多吃点。饿着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楼音都快吃吐了,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食物,叹了声气。
大长公主总算消停下来了,开始低头吃饭。季翊也拿起了筷子,不过却看着楼音问道:“不吃了?”
楼音摇摇头,惜字如金地说道:“撑。”
她怕她再开口就会吐出来。
季翊没有接话,而是将楼音的碗拿了过来,就着她吃剩的饭菜吃了起来。
大长公主话再多,也不会在用膳的时候说话。这一段饭还算吃得安静,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大长公主起身告辞,“本宫也该去看看妙冠真人那边的进展了。”
楼音干笑着送走了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常年居住在西山,否则京都里的晚辈婚事她都得操劳一遍。
这一空下来,楼音才再一次说道:“你怎么来了?”
季翊站在楼音身后,两人一白一黑,看起来却和谐无比,“我说了,估摸着孩子要落地了,过来陪着。”
楼音哦了一声,凭栏而立,不再说话。
许久,她才又说道:“你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季翊轻笑,“以你的性格,哪儿会需要人陪?”
说完,季翊便靠近了些,伸手握住了楼音的手,“阿音,以后我会陪着你,任何时候。”
楼音没有动,她低头沉思了半晌,才说道:“季翊,这些日子我想过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处理方法和你一样,所以我想通了,我没资格恨你,但你要明白,我已经不是你以前那个我了。”
她转过身,看着季翊的眼睛,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月光下,季翊的肤色格外的白。他的眼里倒影着月亮,还有楼音的身影,“我明白。”
如果有一天他变心了,楼音也会杀了他,是这个意思对吧。
当正好,用生死将两人永远捆在一起,他求之不得。
得到了季翊的答案,楼音转身回了寝宫。今晚月光明媚,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投映在金砖上。
楼音行动不便,只能慢慢地坐到床上,然后躺了下去。足月的身子格外沉,她动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侧卧向里。
忽然,感觉到床塌陷了一方,是季翊躺了上来。他贴着楼音的背,伸手环住了她。
两人都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在这大梁的皇宫里,相依而眠。
这是很美好的一个夜晚,楼音做了一个很甜的梦,两个小孩子在她怀里笑个不停,原本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楼音都难以撒手,感觉看着它们的笑心都要化了。
只是这个早晨却不是那么的美好,她是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来的。
当季翊发现楼音的异象时,她已经满头大汗了,只是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双手揪着被单苦苦呻/吟。
季翊立刻冲了出去,一脚踢开们,喊道:“传太医!”
再回来将楼音抱在怀里问道:“阿音,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