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这个戏剧女王唯恐天下不乱,她还没来得及追究她伙同贺宇川整的那出闹剧,她倒早早又自动撞到枪口上来。她没好气地告诫她:“别闹了行不行?什么沈记奶茶?大家同事一场,被人听见,如果不是叫我怎么下得来台?”
李安然似笑非笑,不以为然:“你还藏着掖着,可惜人家偏要光明磊落,端着同一家奶茶店的杯子,咬着同款三明治,刚刚从这里谈笑风生地走过。唉,可怜我家川子,痴心错付,老婆在和别的男人吃情侣三明治,喝情侣奶茶……”
她很想打李安然两下,可惜立刻要去开会,没时间同她分辩,拿起文件就赶忙要走。早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手边那杯奶茶是热的,触手有余温,她还是恼火地塞给李安然了事。
走在过道上贺宇川还给她发了个短信,问:“起来了?”
不知这算不算第二天早晨的标准对话,使用频率大概仅次于事后避孕药。她正在奔赴会议室的途中,在心里呵呵一笑,还没想好怎么搭理他,所以没搭理他。
这一天的日程是面试,面试,和面试。组里要招一个新人,按公司的惯例,集中安排五六个人排队来面试,第一轮见小兵,第二轮见大兵,第三轮见组长,第四轮见manager,第五轮见director,前几轮会刷下三四个来,能见到director的一两个就是最后的人选,倒很有点象通关打游戏。她是那个把关第一轮的小兵,而jane休假不在,沈奕衡暂行acting之责,最后一轮的生杀大权就交到他手里。
她问的都是算法上的问题。大学里那年她回永平休学了半个学期,那一门“数据结构与算法”课后来只好重修了一次,幸好最后还是得了个优秀。这一天她把前两天在网上淘到的那些题拿出来为难新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要负责陪一位应征者用餐,吃着秘书买来的三明治,从公司文化聊到年终奖金,又从公司的免费零食聊到上下班高峰时段的交通,好不容易掐着点结束和应征者的午餐,把人送到下一轮面试官陈向阳那里。
在办公室门口等陈向阳开门的那一分钟里,贺宇川还发了个短信问:“吃饭了吗?吃什么?”
她叹了口气,终于停下来开始打字:“对不起,昨天是我一时冲动。以后我们还是象以前一样,继续……”
后面的措辞让她犹豫,难道要说继续做大姨妈和大外甥?
一时没想好,陈向阳已经打开门,她只好停下来。陈向阳偷偷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下午那几个别那么严,看差不多就给过。公司headcount快要freeze了,如果今天沈奕衡那里一个也不过,不知下回还有没有机会填上这个缺。”
她在心里颇吃惊,不知公司为何忽然要终止招人,难道象贺宇川说的那样,真的要裁剪h城office的人员?但这种消息显然超过她的paygrade,她拿着小兵的工资并不必操这将军的心,所以不知道并不奇怪。她倒想打听打听,按理说陈向阳的组里招人,决断权该在陈向阳的老板手里,怎么偏偏会落到沈奕衡那里,可惜来面试的人还等在会议室里,陈向阳转身就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后,她也来不及问。
最后有三个候选者进入与沈奕衡面对面的最后一轮筛选。全部面试结束,沈奕衡把那天所有面试官叫到办公室。大家讨论一番,一致推举那个她中午陪吃饭的小伙子。沈奕衡略一沉吟,点头说明早给决定。
几个同事鱼贯从办公室走出来,她走到门口,沈奕衡在身后说:“amyu留一下。”
同事都是心照不宣,但笑不语的表情,陈向阳还朝她似笑非笑地使了个眼色,体贴地替她带上门。沈奕衡坐在办公桌那一头,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低头沉思的样子,脸上保持他惯常的微笑。
时近黄昏,夕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又落在他眉宇之间。他确实没多大变化,穿着那一身蓝色衬衫和卡其裤,剪着一样的清爽短发,唇角微抿,笑起来狭长的眼睛如新月初升,低头似乎盯着桌面,又仿佛目光不知聚焦在不明所以的其他地方。
半晌他才抬头,手指在桌面轻轻一顿,朝她微笑,叫了她一声:“芃芃。”然后说:“坐。”
她在他对面坐下,心里打着鼓。早上那枝玫瑰花颇叫她闹心,此刻心里盘算着措辞。她可以说她现下断然没有找个人交往的打算,只不过这话说出口定然听着象个藉口。或者她可以说她已经有了别人,只不过……这并不是实话,她也没必要撒谎。
仔细看他确实和以前不同了,目光不再那么诚恳,总象有所保留,叫人看不懂。这时候他含笑问:“刚才你没怎么说话,我留你下来是想单独听听你的意见,是不是不满意那个人选?”
“哦……”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要谈公事,果然是她多虑了。
候选人叫张毅,z大毕业一年有余,在一家小it公司工作过,成绩单和简历都过得去,她出了一道算法题,对方没有答好,几个面试官里只有她给了“no”。她回答:“今天几个人里他算是不错的,虽然有一个问题没回答好,其他还是符合要求的,我同意大家的意见。”
那道题其实并没有人答得很好,只不过有陈向阳的嘱咐,她下午放宽了要求。沈奕衡了然地一挑眉毛:“什么题?那下午呢?你怎么都让过了?陈向阳叫你放水?”
她当然不能把自己老板给卖了,连忙说:“一道算法题,应该是我问的问题太难了些。”
这样的话只怕瞒不过沈奕衡,也许他并不是真想计较,所以轻轻揭过,只淡淡一笑说:“算法?记得大学里那门课挂掉的总有一半人。你那时候上课爱睡觉,读书都得过且过,但竟然每门功课都能险险及格,我也常常不敢相信。”
话题于是转到对青春的缅怀,他收拾了东西,同她一起走到电梯边。他说:“记不记得你最喜欢的那家连锁火锅店?后来分店开到湾区,我和一伙中国同学每个月几乎都要光顾一次。大鱼大肉吃到饱,最适合我们这些穷留学生。可我总觉得味道不正,其实底料都一样,也不知为什么不如和你一起时候好吃。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要再去学校后门我们常去的那家……”
这时候李安然的电话正好打进来,大声问:“大家都在楼下了,要不要等你?”
她如释重负,说她等等就来,然后同沈奕衡解释:“陈向阳请组里的人今晚一起去吃饭,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宣布。”
电梯正好升上来,他替她挡着电梯门,很绅士地将她让进电梯里。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他还是那样子,背着电脑包斜靠在扶手上,看着她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墙上的楼层数一闪一闪地跳跃着,渐渐变小,她以为他还会再说些别的什么,但他沉默半晌,最后只是一顿,点头说:“确实,他也该宣布了。”
第28章 hello,world!(2)
那晚陈向阳宣布,他在湾区的总部谋得一个职位,不日就要动身。这并不算什么新鲜事,h城的分舵每年都有人成功晋升到湾区的总舵去。只是陈向阳谋得的职位似乎并不好,在h城他还带领一个八个人的团队,去到总部立刻转为一介平民。多喝了几杯,陈向阳也大吐苦水:“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吧,新上任的ceo总要烧几把火,其中一把就是美其名曰提高效率,要干掉所有的组长,一个manager底下直接管上三四十个人。以后你们就都直接report给manager了。”
这把火刚在总部点燃,大概迟早要烧到h城的分部来。她明白,象陈向阳这样暂时升职无望的组长,还不如早早找别的出路。又有人问:“可是停止招新又是个什么说法?”
新上任的ceo是印度人,自然会多照顾印度分公司的员工。本来中国office就只做些边角料的活计,拿不到什么核心开发任务。现在上层改组,大家大概都担心彻底要变成没娘疼的孤儿,停止招新恐怕只是第一步,甚至于关掉这边的office也是有可能的。陈向阳倒不担心,笑说:“这你们倒不用多想。jane是有点后台的人,只要有她一天在,你们总有一口饭吃。”
大家纷纷拖长了声音说一声“哦”,把心放回肚子里。其实作为公司的一颗螺丝钉,老板是组长还是主管都无所谓,只要不裁员就好。陈向阳随即神神秘秘地一笑,说:“等我走了,你们的老板就是沈奕衡了。”
大家又都纷纷倒抽一口冷气,陈向阳才解释:“jane应该很快就要宣布了吧,告诉你们也无妨。沈奕衡手底下的三个组很快要扩充到四个组,你们都要调去他那里。他是jane跟前的红人,你们以后自然不会吃亏。”
那天大家把酒言欢,很是尽兴,只有李安然阴阳怪气,冷哼一声说:“最不会吃亏的大概是姜芷芃吧,有人嘘寒问暖,大树底下好乘凉。”
陈向阳已经喝到醺醺然,这晚上算得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红着脸颊眯着眼,摇着头哈哈一笑,接话:“真的,没想到沈奕衡跟我们姜芷芃的关系这么不一般,哈哈哈,本来我还以为他跟jane有什么不一般……”她真是哭笑不得,打断他:“老板,沈奕衡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陈向阳嘿嘿一笑:“是是是,什么关系也没有。”
真是百口莫辩,所以她也懒得再辩。如果不是第二天还要上班,不知这天的饭局要继续到几时。席间她收到过贺宇川的短信,问她:“在哪儿?”
她回答:“组里饭局。”
他立刻回:“来接你?”
她一怔。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九点多钟,想必他在s市办完了事当天赶了回来,随手就回答说:“这么晚,你来干什么?有什么急事?”
其实这一天虽忙,她在心里还打了长篇大论的草稿,想了好多话要同他说清楚,比如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一不小心睡了你……好吧,是一不小心又睡了你,我没什么别的想法,你不会介意吧,不会入戏太深吧,等等等等。这时候他又发短信过来,她又开始打字:“对不起,昨天是我一时冲动,以后我们还是……”
她组织了半天语句,还没想好这句话最后要怎么结尾,半晌停下来,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发过去的那句他也没有回,甚至没看见他在输入。
真的,她最后那条短信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回音。
这些年他们两个来来回回,哪一次不是他进一尺她退一丈,他逼得越急她跑得越快,贺宇川对她的德行也深有了解。她冷了他一天,他应该已经体会出她的意思了吧?这样正好,免去她说那些伤人的话的必要。
生活又恢复常态。接下去的两周过得颇为混乱。先是陈向阳宣布正式离职,把一件件事情交代下去,重组的消息还没有官宣,只说陈向阳的老板会暂代陈向阳组长的职责。同时那个新人张毅又来上班,陈向阳把新人交给了她,要她做mentor,负责把新人带上轨道。
新人很机灵,嘴甜,还擅于察言观色,开口闭口都是“amyu姐”,加入了沈奕衡的吃喝玩乐群,没几天就帮群主组织起聚餐团购来,那一天跟着她和李安然一起出去吃饭,不知怎么说起公司的菜鸟指南。
那是本公司新人必读的葵花宝典,放在公司的内部网上,讲如何设定服务器账号,如何在本地机器开发和测试,又如何把写完的代码发布到服务器上,继而进行监控和预警设置。张毅第一天来上班她就把链接发给他,叫他按部就班做起来,这时候他问:“我没用过docker(打包应用程序)。葵花宝典里其他都讲的挺详细,为什么对docker就一笔带过?”
确实,这是流程中的重要一步,葵花宝典却只提了一句。李安然一声冷哼,充满戏剧效果地说:“这个你要问问你amyu姐,葵花宝典是谁写的,为谁写的,只有她最清楚。”
葵花宝典开宗明义第一句:hello,world!洋洋洒洒十几个章节,一定花了贺宇川不少时间。
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进了a公司,老板是刚升职的陈向阳,第一天也是给了她这个链接。彼时正是a公司在h城大规模扩张的时期,贺宇川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做了几年手下已经有十几个人的团队,她同一拨新人进入公司,他的手下就有了两队人马。
那几年她和贺宇川几乎是形同陌路的关系,至少她是能躲就躲,还对他说过许多伤人的话,原本她连a公司的面试也犹豫要不要参加,最后贺宇川在饭桌上耻笑她:“你的成绩单那么难看,来面也多半过不了,过了应该也会分到管边角料做ui(userinterface,用户界面)或deployment(发布)的哪个组,权当是面一个试试手好了。”
她的成绩单虽然难看,现场发挥却好,又有实习的经验,查reference的时候彭铁面老师给了热情洋溢的推荐,最后竟然录取了,也确实,分在管边角料的组里,和贺宇川的团队不搭界。
陈向阳同她讲:“我们来的时候哪有什么葵花宝典,都是自己摸索,搞不定就求前辈指教,再搞不定就只好自己着急,还是你们走运,这本菜鸟指南刚刚才写出来。”
那时候公司新人多,大家都要经历同样的摸索,确实有写一部指南的必要,她也没多想。贺宇川那时又是大忙人,简直日理万机,没预约在办公室通常都见不到人影,她哪里会料到那部指南是他花时间写的,即使后来听说了,她也从来没自恋到以为独独和她有什么关系。
自从饭局那晚,两个星期来贺宇川还没联系过她,这时候她发了条短信给贺宇川:“葵花宝典里怎么不讲docker怎么用?”
他片刻就回答:“那些和彭铁面公司用的一样,你不是都会?我就没写。”
她在手机前面呆了呆。手机对话框里还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输入半晌又停下来,一会儿又重新输入,最后才发过一句话:“公司三周年年庆,今晚聚餐搞活动,免费吃喝,来吗?”她尚在犹豫该不该去,他又添上一句:“请李安然也来吧。”
既然也请李安然,她自然不好直接拒绝,去李安然那里一问,李安然当然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说是庆祝会,其实似乎就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顿。贺宇川的公司百分之八十是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宅男,吃吃喝喝肯定是最受欢迎的活动。公司包了一家自助餐厅,没有主持人,也没什么领导讲话,员工和家属随便坐,贺宇川甚至穿着连帽衫和运动鞋,头发乱糟糟堆在头顶,脸色很疲惫,倒像干了个通宵,刚从电脑前面爬出来。
她远远看到贺宇川在同人讲话,就自顾自拉着李安然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来。人多桌子少,李安然去拿吃的,很快有人落座在她的对面。对面的年轻女孩子善意地朝她笑,主动搭话说:“我叫曲靖。”说罢还指着身边的木讷青年说:“这是我男朋友,叫陈侃。”
“你呢?也是谁的家属吧?”曲靖好奇地刨根问底。
“家属”这两个字莫名地刺耳。她笑着回答:“我哪是什么家属,就是朋友叫来骗吃骗喝的,你叫我amyu好了。”
没想到曲靖瞪大了眼睛:“amyu?a-m-y-u?你就是amyu啊?”连旁边坐的木讷青年陈侃也叫起来,对自己女朋友说:“你看,我不认识这个人吧,赶紧赶紧,把贺宇川叫过来,洗刷我的冤情。”
恰好贺宇川和李安然一齐走回来,把两大盘吃的堆在她面前,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来。那个陈侃还指着她结结巴巴地喊:“这就是amyu,总算见到真人了,那个什么……”话没说完被贺宇川瞪了两眼,才“哦”了一声坐下来埋头吃东西。
整餐饭吃得姜芷芃一头雾水。贺宇川忙得很,坐了一会儿又被别人叫走,饭桌上数曲靖的话多,同李安然两个从世界杯一直海聊到c位出道,还一直用好奇八卦又暧昧的目光打量她。最后酒足饭饱,陈侃领着曲靖告辞,这时候餐厅里的人也已经走了不少。她原来收拾东西也想走,贺宇川打断了和别人的谈话走过来告诉她们:“再等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李安然自然又忙不迭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她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看见曲靖又从门口折了回来。她还以为曲靖忘了什么东西,不想她几步走过来,把她拉到门外僻静的角落,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对她神神秘秘地一笑,说:“我和陈侃才认识没多久,圣诞节他送了件礼物给我,上面却刻了别的女人的名字。当时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说那件礼物原来是他老板贺宇川买的,要送人的生日礼物又不知为什么没送出去,就随手扔给了他。我一直还不大相信,今天才知道是真的。正好,东西还在车里,你替陈侃还给贺宇川好不好?”
第29章 hello,world!(3)
曲靖塞给她的是一只浅蓝色的小盒子,全世界女性大概一看都能认出来是tiffany。说她不好奇肯定是骗人,借着窗口传来的灯光打开盒盖一看,看见盒子里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下面吊着一片心形挂坠。她就着廊下微弱的灯光仔细看,才发现项链挂扣最不起眼的地方,刻着“amyu”几个小字。
天上飘起蒙蒙细雨,曲靖缩着脖子冲进雨里,回头还朝她招了招手以示告别。她站在廊下,莫名其妙想到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她还是个大学一年级的新生,也收到过出其不意的生日礼物。贺宇川帮她的应用写了个检索程序,还在程序的最后写:helloworld,happybirthday。
又回到餐厅里,她跟李安然百无聊赖地等聚会结束。贺宇川一直被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拉住说话,那人看样子不像他们公司的宅男,也许是他们的投资人。
等到人差不多全走完他们才出发,一路上都在听李安然的欢声笑语。最后李安然先到,下车的时候还朝她挤眉弄眼。
最后车里剩下他们两个,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贺宇川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淡淡说:“还能忙什么,无非是上班下班。”
她在心里点头,如此甚好,他还是老样子,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多问了一句:“那你怎么音讯全无?”
他回头扫了她一眼,在黑暗里说:“我又没什么急事,联系你做什么?”停了停又说:“没音讯的是你,你哪次不是这样。”
他们确实还象往常一样,三句话不到总陷入僵局。这个话题不好,她不想今天也不欢而散,只好换一个话题:“陈向阳要调去加州总部了。”
他说:“听说了。”
“我们组统统都要划拉到沈奕衡底下的团队里。”
他又说:“也听说了。”
她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在本公司留了多少个眼线?到底想干嘛?用不用那么夸张?好像演宫斗片一样。”
她还以为他会拿什么话怼回来,没想到他神色肃然,停了停说:“沈奕衡这个人,城府很深,在总部似乎风评就不好,你离他远一点。”
这话出乎她的意料,她不解地问:“不能吧?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个阳光正面的青年,能有什么坏心眼?”
他目视前方,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停了片刻,最后说:“相不相信随你。”
如此又把天聊到了死胡同里,恐怕这一晚确实要不欢而散。窗外的雨渐渐大起来,车里却沉默下来,只有雨刷呼啦呼啦地扫着挡风玻璃的声音,幸好没多久她住的地方也到了。他把车停在路边,她解开安全带草草说了句再见,打算顶着包冲进雨里。他飞快地说:“等着,别动。”然后戴上连帽衫的帽子,下车去打开后备箱,似乎冒雨找什么,片刻撑着一把黑伞从雨里回来,替她打开车门,把雨伞递给她。
她从他手里接过雨伞。外面的雨下得颇大,他又没有穿大衣,后背已经湿了一片,手指也是冰凉的。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他低着头,深邃的眉眼反射着水光,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前额上。她忽然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说:“要不要上来把身上擦擦干再走?”
后来的事情可以说失去了控制,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她打开门,打开灯,他跟在她身后进屋,又“啪”的一声关掉灯,扑过来吻住她。吻到双方的气息都紊乱起来,他才稍稍放开她,在她耳边说:“芃芃,别再让我等了。”
他们确实才讨论过谁断了音讯的问题,她自然要喊冤:“明明是你不回我的短信……”他显然不想和她分说谁没回谁的短信的问题,她才说了半句,他就以吻封缄她没说完的话。
其实刚说了那半句话她就意识到,原来这两周来他音讯全无的时候,她也并非全然不在乎。
她在黑暗里踮起脚尖去吻他,双臂围在他的腰上,问:“我替你把湿衣服脱下来?”
他才舒展了眉眼笑起来,目光一闪,轻声说:“好。”
他们站在门口拥吻,手忙脚乱地脱他湿漉漉的衣服。她笑着问:“听说你给我买了生日礼物,怎么不给我?”
他停了停,在黑暗中轻声地回答:“我怕你不肯要。”说罢急切地继续那个吻。
她还挑衅地问:“上次欠我一次,今天把债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