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几乎有点想拔腿跑掉。
“你都听到了,为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啊?”钟晴哀嚎地问道,“搞得我现在好害臊好尴尬!”
乔明轩挑起一边眉梢:“说出来,我只能听到一次你们的吐槽。什么也不说,我可以一直听。”
“……”
钟晴觉得面前人简直是个温面大魔王。
不能再在这种不堪回首的感觉中继续待下去,她赶紧岔开话题:“雅妮姐说你今天好像心情不爽,你怎么啦?”
关怀总是没错的。
谁知道乔明轩不仅没有展颜,反而面色更沉:“你说呢。”
?
钟晴愣住。怎么好像是她把他搞得不爽一样??
她想了想,轻咳一声,赶紧再换一个话题:“你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啊?”
乔明轩竟然脸色更沉了些,“你说呢。”
?
怎么还是这一句?他平时最烦这样阴阳怪气叫人猜的对话方式,怎么他自己现在就在生产这样的对话?
果然人最终都要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么……
钟晴看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有件事她要在和景絮风见面之前,提前赶到餐馆完成一下。
所以一定不能耽搁功夫,下班时间一到,她得立刻就走。
乔明轩看着面前女孩,无声叹口气。等她自己开窍,恐怕是不可能了。有时真是不理解,她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的,神经却粗得像钢管。她好像不会吃味——她好像从来没有吃味过曾雪莹,甚至还帮她追求他,想想就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她自己不会吃味,于是也不能及时体会到他会吃味。
但能怎么办?自己选的女朋友,自己喜欢得不行,活该被她拿捏。
“等下要去见景絮风对吧。”乔明轩语气淡淡。心里却远不像他语气这样冷静。正相反,一颗心正在失去他控制,表演七上八下。
钟晴点头嗯一声:“对啊,这不是昨天我们一起商量好的吗,我今天约他出来谈谈那件事。”
顿了顿,她问一声:“怎么了?”忽然她咧开嘴笑,“你不放心我们呀?”
她笑容纯憨明媚,牙齿白白细细地露出来,说不出的好看。
乔明轩失神一瞬,不再和自尊挣扎,老实回答:“是。”
钟晴一怔。
乔明轩看着她说:“我担心他惹你同情,惹你可怜他。”由怜生爱,是太容易一件事。
钟晴张大眼睛看着乔明轩,在这一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心情不爽。
与其说是不爽,不如说是不安。
他在同她的前男友吃味。
“我担心他用你们的回忆动摇你,担心他跟你回忆雨天,也担心他趁你不注意亲你。”
一如之前那个雨夜,在金嘉公寓外面,景絮风拉着她,对她释放回忆杀,然后吻她;而他一个人拿着一柄大大的伞,孤独地站在雨里,变成偷偷注视他们的落寞背景。35
钟晴心头一凛,立刻问他:“那个雨天,你看我们了?难道……你是怕我会淋雨,来接我,然后看到了??难道,你那时对我已经有感觉???”她眼睛都亮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乔明轩对她轻轻一点头,破功微笑,笑容里略带窘意。
虽然那时他对自己还不肯承认这件事,但他的行为总是不由自主向着她。
钟晴再也忍不住,伸手越过桌面去捉他的手握住。
“你放心吧,”她的心和声音全都绵软下来,“我现在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
她说完要撤回手。毕竟是在办公室,有谁突然进来看到怎么办。
他却在她撤离前反握住她,用力紧了紧,隔着镜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这个人是谁?”
钟晴脸颊红红眼睛晶亮,笑着答:“是雨天要给我送伞却没送成的一个傻人。”
-
下班时间一到,钟晴立刻赶往预定的餐馆。
餐馆是个音乐餐厅,钟晴之前来吃过几次,了解到老板恰好也姓钟,钟晴和钟老板两个本家就聊成了朋友。
就座前,钟晴到吧台找到钟老板,拜托他一件事情。
钟老板听完,欣然答应,对她说:“没问题,本来我们就是家音乐餐厅。”
钟晴谢过钟老板,到预定的餐桌就座,等待景絮风。
不一会儿景絮风赶到。看得出他进了大厦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坐下时还在喘气。
但他看着钟晴的眼睛却炙热发光。
钟晴问他想吃什么,他想也不想说:“你定。”
就像从前时一样,他只管让她点她爱吃的,只要她喜欢吃,他的口味不重要。
钟晴低头点菜,点了自己爱吃的,也兼顾了他的口味。
菜品上齐,景絮风动容:“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声音都有些微哑。
钟晴咳嗽一声,切断他的追忆,不想让气氛被他拐去其他方向。
餐馆里,一首曲子播完,又一首曲子悠悠响起。钟晴听得怔怔。
是一首思念母亲的歌。
但她已经没有母亲,连同母亲一样的素怡阿姨也不在了。
甩甩思绪,赶走这股被歌声唤起的伤感。
抬眼时,看到景絮风也在静静倾听。
景絮风看向她,她笑了下说:“这歌听着让人想妈妈。”
景絮风面露心疼。他也知道她就算想妈妈也见不到妈妈了。所以比起来,自己好太多,虽然母亲一响给他不小压力,但终归他想妈妈时,妈妈还在。
他给钟晴夹菜。两个人有的没的聊着,把饭吃完。
碗碟都撤下去,换上一壶热茶,两个人开始边喝茶边聊起正事。
钟晴给景絮风斟好一杯茶后,对他说:“你之前跟我说易叔叔是被乔明轩害得跳楼那件事,我确认过了,不是乔明轩做的。”
景絮风端茶的手微微抖了下。他喝口茶,放下杯子,抬眼问钟晴:“你怎么确认的?是凭主观感情臆断吗?”
钟晴平静回答他:“絮风,我先给你讲讲你不知道的一些事吧。”
她告诉景絮风,易澄澄怎样被一个叫言晋庭的人蓄意接近,言晋庭怎样借易澄澄的口推荐易强去借高息的过桥资金,也是从这里开始,易强踏进无法回头的深渊。然后这位言晋庭转头就把易强的投资人撬走了,去投了另外一家公司,他应该从中间拿到不少好处。也因此,他让一程制品再无转机,让易强走上绝路,又欺骗了易澄澄感情,一走了之。
钟晴看着景絮风变得苍白的脸色,问他:“是不是觉得这位言晋庭撺掇别人借过桥资金的手法很熟悉?是不是觉得他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撬投资人的操作仿佛近在眼前?”
她从景絮风眼里看到惊疑不定。他的直觉一点不弱。
“是,你没想错,这位言晋庭,就是你的上司薛远堂,难为他,做勾引小女孩的坏事时,还知道给自己起一个化名。”
钟晴这几句话,字字都仿佛锣敲鼓擂,震在景絮风耳膜上。
第62章 一颗大灯泡
景絮风端起面前茶杯, 一饮而尽。一小盏茶不够平复他被颠覆的认知,只好又叫服务生端来一杯冰水,再次一饮而尽。
冰水落肚, 人渐渐冷静下来。
他跟着薛远堂做事, 当然知道上司的做事习惯和手法。他不苟同,不参与;但为了升职加薪, 也不声张。
一直以为薛远堂只是功利心强了些, 有时为达目的会使用非常手段。但人总体还是有风度、温文尔雅的。
可没想到, 他其实是个这样心黑手狠的人, 为达目的, 可以去伤害无辜女孩,为获利益,不惜葬送一条人命。
而他正在跟着这样一个人做事。
想到这他不由浑身发冷。
定定神, 他抬头, 问钟晴:“你告诉我这些, 不只是为了给乔明轩澄清嫌疑吧?”他眼底澄明, 对钟晴心底打算显然已经了然,“说吧, 你还想让我做些什么?”
钟晴也看着他, 坦诚布公:“我想你帮我拿到薛远堂违法的证据。我想扳倒他,想他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为死去的易叔叔和素怡阿姨、为失去正常生活的澄澄, 讨一个该有的公道。”
景絮风沉默地看着钟晴。
钟晴看得出,他内心正在交战犹豫。
她得加把劲。
看着景絮风,她声音语调都软下来, 娓娓说:“曾经,你也到易家吃过饭的, 易叔叔给你夹过菜盛过汤,他对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他说过,毕业后如果你找到的工作不合心意,就直接到他的一程制品去做管理层,有他来给你的职业前程兜底。他还说……”钟晴顿住。
景絮风却接下去:“他还说,等将来我们结婚,他会给我们准备好一套大房子,一辆好车子。他说他对你就像对自己亲女儿一样,对我当然就像对亲女婿。”他说到这声音哑下去,“易叔对我真的很好,是我自己不惜福,在他出事时离开你。”他惨笑一下,“将来我死了,到下面见到易叔,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钟晴立刻说:“好好的,谈什么死,活着不比什么都好吗。人都有选择权利,易家出事时,你选择离开,我怪过你,但你也有你的苦衷,所以我已经放下了。我想易叔叔也一样。”
良心敲打到此即可。
钟晴话锋一转,说回到薛远堂身上:“其实,你应该早就了解,你的上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直接点说,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而你,”钟晴看着景絮风,是真的很恳切地问,“为什么要一直待在他身边跟着他干呢?难道只因为,他薪水给得足、承诺你很快会得到晋升吗?可是絮风,你有你的傲骨,你真的愿意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品行污糟、行事龌龊的人干吗?你不要一时迷了眼,越陷越深,最后慢慢也成为他那种人。”
景絮风听着钟晴的话,一字一句,像重锤敲在耳膜,振聋发聩。
这些事他也曾经在午夜梦回时问过自己。可是想想身上所背负的家庭负担,身体不好的母亲,等着他交学费生活费大学在读的弟妹,他还有什么可犹豫。
曾经为了背负家庭,他连出国深造的梦想也舍弃了。后来为了给母亲治病,他又舍弃了心爱的女友。
从那时起,他告诉自己,就专心赚钱好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可是今天,曾经被他不得不舍弃的、如今他依然深爱着的女孩面对面告诉他,他有他的傲骨,他不该给那样一个人做下属。他几乎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原来之前自己一直活在浑浑噩噩的梦中。能把他唤醒的人,只有她。
耳边听到她又说了话。
“现在你要怎么做,决定权在你。是打算回去继续跟着他干、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他,还是决定帮我、收集他违法违规的证据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自己来选择。”
钟晴说完,屏息凝视景絮风,等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