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在那些日子里一直陪伴着他。
但不论如何,段章都画不出令自己满意的画作。他将自己的作品投去参加国际上的比赛,也一直杳无音讯。
这是理所当然的。段章想,毕竟连自己都看不上的作品,又怎么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大四毕业那年,段章和苏远一起回了梅久市。
苏远在寸嫦市的工作,这两年本就一直不太顺利,所以他索性辞掉了。
段章则是想跟家里人要些钱继续画画。毕竟画画是一件十分烧钱的事情,他没有工作,更不可能向苏远借钱。
段章的家人从商,之前段章自作主张的断了他们好不容易打通的门路,家里人本就不满,如今见他一直闷在家里画画也不干点正事,于是想劝他接手家里的生意。
段章跟家里人吵了架,去了苏家住。浑浑噩噩的在苏家荒废了几个月。
而这期间,关于苏远和段章的闲言碎语也在小小的梅久市蔓延开来。那个年代,人们对两个男人的恋情都报以鄙夷的态度,谈论起来也多是刺耳的话语。这种事情原本在寸嫦市也出现过,这也是导致苏远工作不顺的原因之一。那时候段章还可以充耳不闻,而此时心情郁结的他,看到苏远因为闲言碎语而皱眉的时候,早已感觉无颜面对对方。
“小远……我真没用,”有一天晚上段章跟苏远感慨,“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保护你了。”
苏远抱住段章:“我们都是男人,也不一定要你来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啊。我今天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下周就能去上班,养活我们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段章紧紧的抱住苏远,无力的哭了起来。从小一帆风顺的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挫折,心理的压力实在有些难以承受。
那时苏静已经快结婚了,未婚夫在邮局工作。两人回家探亲时才知道苏远和段章都回了梅久市近半年了。
当初段章跟苏远表白时,苏静正要去天台叫他们回屋里睡觉,所以她其实知道两人的关系。
这些年来,苏静因为不忍心责备弟弟,所以也没有插手两人的感情,现在听说段章一蹶不振,苏远在寸嫦市两年也没混出名堂,不禁有些气恼。
她趁着苏远出门买菜的时候,找到了段章,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如果你不能给苏远幸福,而只会一味的拖累他,就不要跟他在一起了。放过他吧。”
那将近一年的挣扎,终于在这最后一颗稻草的压力下,将桀骜不驯的段章打垮。
他当天就回了段家,家里人跟他各退一步,答应让段章继续画画,但前提是他必须跟张家的女儿结婚,让她来接管家里的生意。
段章答应了。
苏远买了菜回家的时候发现段章不在,就去了段家找他。
段章没让他进门,而是在门外跟他道了别:“我下个月就会结婚,你要来当伴郎吗?”
他当然知道这么残忍的提议可以伤苏远多深,但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苏远跟自己彻底断了关系。
苏远何其聪明,他太明白这一年段章经历了多少的压力,他知道段章需要经受多少痛苦的挣扎,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他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追问原因。
他笑了笑:“伴郎你不是有那么多哥们儿吗,找他们吧,我就不来了。恭喜你。”
段章有些哽咽,他努力的平稳了呼吸,才微笑着缓缓说:“谢谢。”
苏远转过身准备走,但又挪不动步子。
停了好久,他别过头对身后的段章说:“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你要记得,我还在这里。不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会给你回头的机会。”
段章摇摇头:“回不了头了。别等我,小远。”
那一年,苏远在梅久市的工作意外的顺利,但他却总是怀念工作不顺的那两年。
段章结婚一年有了孩子,取名的时候他执意要用“亦远”,老婆问他为什么,他不回答。但即便他不回答,一个从商多年的精明女人,也还是能猜出几分。
苏远在梅久市待了三年。直到段章在国际上声名鹊起,在寸嫦市的母校举办了第一场个人画展。苏远连夜坐车去了寸嫦市,只为了第一时间看到段章的画展。
在画展门口,苏远看到了他的化名“断章”,当时心里就有些没来由的伤感。
直到他看见大厅里展示的段章的成名作《远远》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段章应该真的不打算回头了。
那幅画的画面和构图是那么熟悉,分明就是当初段章为自己在油菜花田里画的速写的油画版。
画中除了景色,连人物样貌都与苏远十分相似。
只是,那是个长发飘飞的女人。
段章否认了记忆里的他。
苏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