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准备折返,先回到了搭了小凉亭的地方,他们坐着歇息了一会,又喝了一大碗绿豆汤,擦了擦脸上的汗。
知州正在对身边的人吩咐:“通知一下附近的百姓,说这亭子是本官修建的,未来给前来修路的人供以歇息的地方,让他们平日路过也可以多来歇息,但不可损坏,否则必有重罪。”
林飘侧目看过去,知州便和气的道:“林大人不知,这偏僻处的人,虽然民风淳朴,但有时候穷山恶水也难免出一些刁民,若不吩咐下去,恐吓一番,让他们畏惧威势,否则他们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有些偷懒的只怕就要把这里的木头都砍了搬回家去。”
林飘点点头:“大人思虑周全。”他也是在乡下住过的,虽然他接触过的人都比较勤劳,但也是知道村子里是有一些懒汉的,他们某一日累了偷起懒来,说不定也会懒得上山,就来此处随手砍砍,一日要用的柴禾就有了。
他们商议得差不多了,准备出发去州府那边的时候,韩修道:“本官看过了地图,离这里最近的是临县,而不是州府,不如在县府落脚,在县府筹划,来回也更方便,知州可以将人手调来县府,在县府中住下,调动也更方便。”
一听韩修这话,县官都不敢吱声,只陪着笑,也不敢发表意见,知州笑道:“大人不知道,这州和县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韩修道:“一切以此工程为主,大人的招待我们领受了,往后会记得大人的。”
知州赔了赔笑,连声说不敢,然后又是拍马屁,又是感谢。
他不敢得罪大世家出生的韩修,自然也知道韩修是在防备他,他是靠谨小慎微和情商混到今天的,韩修都说这个话了,他自然不会抢着往上面撞。
他们后续往县府去,林飘在路上和韩修也聊过这个问题,韩修道:“修桥铺路,难的不是找工人挑石运沙,也不是找匠人来精心打造,真正难的是剥下来一百万两,有几个子能到这个桥这个路上,知州想要我们去州府,便是想要这笔钱拨到州府,由州府出人出力找工匠搭账本,就算他谨小慎微,他也总要贪了七八千两银子走,总有各种法子,人力,运输,由头极多,虽不是一点油水都不能让别人捞,但层层剥下去,等到修到后面,咱们就不一定有足够的钱再修最后一段,这到时候我们再问朝廷要钱,朝廷怪罪下来,却是我们办事不力的罪过。”
林飘点点头:“这里面的猫腻大,各方面的调动和迎来送往都有许多门道,你辛苦了。”
韩修笑了笑:“没事,我本就擅长做这个,这些事之前同沈鸿聊过许多,他给我说了许多,他修沟渠时差不多也是如此,他整日在旁盯着,也不是定力工,便是盯着来往的官,调动附近的人,看着粮草和银钱,不然一个不注意,便要酿下大祸,最后什么都修得一塌糊涂,银钱也全都不见了,于百姓于自己,都是大祸事。”
林飘听他说起沈鸿,笑道:“他倒是和你说得多,和我说起来的时候,倒是只叫我在外面小心,说了一些日常上的事情。”
“这事烦扰,本也是我负责做的,是官场上的来往,你与方明做规划上的事,大家各有长短罢了。”
两人说了一会,林飘便先回了自己的马车,正好方明在这里等着他,娟儿和秋雨也在里面,都坐在一侧避开他,方明自己也自觉,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
林飘一进去,方明就脸色大好:“我无聊得很,过来找你说话,你倒是和别人去说话去了。”
林飘坐下:“我和韩修聊了一会,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之前吃饭的时候我看你欲言又止,半天不下筷子在想啥,我看菜挺好吃的啊,人家多大气,最后还送了咱们几个大西瓜,一大壶的绿豆汤,这几天吃得车厢都空了,好不容易有点东西填进来了。”
林飘看着他:“我只是想到这农业养殖的事,可因地制宜,这附近有山,便在山势好的地方修一些小的地方,用来养鸡养羊都好,但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政府组织了养鸡养鸭,那么散户如果只是养鸡养鸭自己吃当然没关系,但散户如果是想要卖钱,卖肉或者卖蛋,不管是上门去收,还是自己拿出来卖,这对他们来说都有损失。”
方明听着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而且你说的这个问题,既然能养,政府能组织,说不定这些当官的就直接让自己家人养了,到时候赚得盆满钵满的也是自己,这事虽然好,能发展一下畜牧业,山上养鸡好处也多,但操作空间太大,很可能反而损害了百姓的利益,目前大家都处于一个无意识的阶段,自然发展中,倒是还比较和谐。”
林飘想了半天:“其实我想到一个法子,但是很考验村子里人彼此的信任,你记不记得合作社这种联合生产,可以规定让每一个村组成一个联合合作社,然后在附近地势比较合适的山上养,整个村子联合起来,然后每户人家轮流的出劳力,分批次和时间的进行管理,这样大家最后都比较轻松,劳动时间更短,但是能有更高的收益,把鸡肉鸡蛋自己吃或者买进附近县府,这样也算扶贫增产。”
方明听得一愣,仔细思索了一会:“是个好法子,这样不错。”
说完他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想了一会才道:“那这样就是有山的养鸡,有喝水和湖泊的养鸭。”
林飘想了想:“鸡粪虽然臭,但是对山林也算养分,太多禽类和鸭粪湖泊和河流也会被污染发臭,也影响当地人的生活,可以考虑多养一些螺丝,鲤鱼,便也不必特意去培养,这个时代物产丰富,只嘱咐当地人不要捞小鱼苗,把爱吃螺丝的生物多捞来吃吃,一年内这个生态自然就形成了。”
方明连连点头:“大哥厉害,不愧是你,思路就是走得快。”
两人商议之后,方明便先离开了,因为县府不少很远,就想他们以前从村子里到最近的县府一样,牛车走上半日也就够了,何况他们现在坐的是马车,入夜时分便到了县府,县官和知州是陪着一起来的,怎么也要宴饮商议个两三日,看如何安排调动,他们一副静听安排的模样,大家落脚之后先吃了晚饭,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县官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被知州说了什么,一个劲的说知州那边更好,那边有经验丰富的工程队,那边有更好的匠人,自己这边穷乡僻壤,没什么人才等等之类的话。
韩修便笑道:“好不好也不是只凭嘴说,要见过才知道,总之离得近,也不过两日路程,他们若是也想为家国献力,便叫他们拿着家当过来,大家一起商议切磋。”
总之这事说定了,知州也不敢再吭声,还劝了县官几句话,把人安抚了下来,这事才过去,县官把他们带进了县府中住着,打理出最好的几个小院子来给他们住,又不断的强调,若是需要什么让他们说,到时候再去添置。
林飘占一个小院子,娟儿和秋雨跟着他住,跟随的四个侍从就住在靠外的小房间里,在院子里一般是轮值,两个人休息两个人值班,整体也不占地方。
林飘在这边住下,夜里外面又送了一些绿豆汤来,虽然不是冰的,但也已经放凉,装在一个带瓷盖的大盆里,侍从端进来前已经检验过了一遍,分下去够院子里的大家每人喝一大碗。
“多喝一些,消消暑,也补充补充水分,后面忙活起来可能就累了。”
秋雨陪在林飘身边,说了一会话便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这日头如此热,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
林飘想了想,秋雨在上京有情郎,怕出来太久心里记挂也没什么,自己在上京也有情郎,林飘支着下巴,看着窗口外面的月亮。
夜静蝉鸣,月华如练,不知道沈鸿现在在做什么。
“纵然是在外面待许久,若是得空,也可常常回去看,这路若是修好,这一段路通了,从这边去上京便缩短了许多。”
林飘看着月亮。
此刻,沈鸿站在廊下,也正在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在想,林飘今天在做什么,是不是离开他之后,在外面得到了自由,已经乐不思蜀了。
但又压下了心中的想法,他知道飘儿不是这样的人,他们的情分也不是这样随意就能打消的。
他要的是飘儿爱他,而不是飘儿被困在他身边,只能爱他。
何况他已经吩咐了侍从,每日都要写信,向他汇报林飘的日常,他每日在外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否遇上危险,是否……又有别的男子爱慕他了。
当然,林飘已经有了他,对别的男子的爱慕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沈鸿让侍从暗中给自己写信,自己在明处也时常给林飘写信,他知道林飘喜欢信,联通彼此的心意,也能留下一个纪念。
看了一会月亮,便走进了书房,在烛火下开始写信。
如今已经没有别人会查看他的信了,他可以在信中肆无忌惮的写下自己的心意。
信封上书林飘收。
沈鸿选了一张洒金笺纸,展开还带着淡淡的香气,笔锋沾饱了墨汁,柔软的笔尖轻轻落下,一手筋骨相连的簪花小楷。
林飘吾妻。
今日行到了何处,路遇何风景,上京外的蔷薇花可也开了,月前你的叮嘱还萦绕在耳侧,天气炎热,勿要过热暴晒,平日注意清凉,多饮绿豆莲子等物,夏日热伤风不可不防。
我在上京一切都好,时时刻刻记得你的叮嘱,蔷薇无你观赏,已晒成花干,制成蜜酱,待你归。
他上一封信写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大概是因为路途太远,暂时还没收到林飘的回信。
思念的另一端,林飘吃完了宵夜小点心,正准备睡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我还没给沈鸿回信呢!这也落脚了,得赶紧的写,原本是想着路上麻烦,加上也没看见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就想着等多看一点风景之后再给他写。”
林飘站起身来,秋雨和娟儿帮他找齐了纸笔这些东西放在书桌上,她俩自己坐在一旁歇息的小桌上小声的说笑聊天。
林飘提笔,感觉想说的话很多,但是一提笔好像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便写。
沈鸿吾夫。
信已经收到了好几天,本来早早就想回的,但是总想着等后面看见再厉害一点的东西,这样给你写的信就更精采一些,一路上风景十分的好,但也并非是我们没见过的那般的,只是山石树木,新鲜的空气,处处都是让人觉得新鲜的,我们到了这边来,也见识了许多的东西,高山峰险,小山也秀美挺拔,水很清凉很凉快,夏天没有水不行,你要记得多喝水,之前你在信中说去年收的药蜜做糖水喝了对身体很好,十分解暑,准备给我送一些过来,这个时候说不要想必你也已经让人送来了,你顾着我的身体,但也要多多的照顾自己,你平日多操劳,如今我不在上京,也不能一味的劳累,要多休息,修生养息,等我回来。
林飘写完看着那句等我回来,感觉有种隐约的暗示感,想要划掉又污了纸张,最后便只能留着这句话了。
轻轻吹了吹纸张,林飘等纸上的笔墨干掉之后整整齐齐的折起,塞进信封中,然后在信封上写下沈鸿收三个字。
仔仔细细的封好口,一封信便完完整整的躺在了桌上。
娟儿和秋雨见他写得认真,也有些勾出了自己的念想,见林飘写完了,娟儿便道:“小嫂子,不知道小月他们如今在上京做什么。”
林飘便招招手:“你过来,你也给小月写一个信过去,小月一直和你呆在一起的,现在突然分开了,得她一个人呆着,估计心里也难受得很。”
娟儿有些犹豫道:“可是小月没有给我写信,可是有些生我的气了。”
林飘笑道:“也没给我写信啊,难不成也是生我的气了?咱们在外面行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出来了十天,又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又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碌,总归是出来做事的,我们不先写信回去报平安,她怎么好意思写信过来。”
娟儿想,可是沈鸿哥一早就写信过来了,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想不对,沈鸿哥是不一样的,他待小嫂子的心是一日都等不得的,也不怕搅扰,何况夫妻总是蜜里调油。
娟儿想通了之后,便觉得自己应该先给小月写个信保平安,便落座拿起了笔,在信纸上落笔。
小月吾友。
在上京可还好,如今月明坊的生意可忙碌,我已经平安到达,暂已落脚,样样都好,请勿担心,你先前一直说想要再瘦一些,我一直想告诉你,不要减餐,要多加餐,不说我出来瞧的这一趟,只说我们在家乡时,人最重要的是便是力气和精神,若是没有这两样,到底是不行的,你要记得多加餐,也替我和小嫂子问候二婶子和秋叔,夏日天燥,身体最重要,若是入秋,总也要贴秋膘,冬日御寒也总要身体好一些,人活一年四季,你若想要瘦,如今我腿脚强健了起来,待我回来,我们便在园子中时常的活动,如此一切便好。
林飘看他写完了,问道:“我可以看吗。”
娟儿点头:“小嫂子自然可以看。”
林飘走上去,在旁边看了看:“小月倒是破天荒想要瘦一些了?只是她也不胖。”
娟儿摇头:“女为悦己者容。”
第221章
把信全都封装好,交给身旁的侍从,让他安排好送出去,这些侍从之前都是跟在沈鸿身边的,有他们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内部渠道,比寻常的驿站能快上一日左右。
将一切安排好,林飘梳洗了一番,县官给他们准备了很多热水,正好大家都可以梳洗梳洗,林飘洗澡之后用还温热的帕子把全身上下仔细的擦拭了一遍,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打开了,披上衣衫走出去,半湿的发披散着。
“夏天还是不要贪凉快,冷水越洗越热,热水洗一遍出来,倒是十分凉快,感觉每个毛孔里面凉风都吹进去了。”
秋雨和娟儿见他收拾好了,十分惬意的样子,便在小香炉里简单的烧了一个香片,去把换洗下来的衣物先简单的整理出来,然后自己也去打了一些水开始梳洗。
夜里虽然凉快了不少,但夏夜头发还是干得快,披散着头发喝一杯茶的功夫,头发就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林飘放下茶杯,幽幽叹了一口气,这种日常的时刻就不免的想起沈鸿了。
若是此刻还在上京,屋中便会弥漫着安神香和松树淡淡的木质香气,是随着风一点点透进来的,沈鸿会从身后拥住他,埋在他颈间细细闻澡豆留下的味道,轻嗅的动作慢慢变成吻落在颈间,慢慢向上,轻含住耳垂。
林飘一下收摄了念头,想自己是有点走神了,一下越想越远了。
娟儿和秋雨还没梳洗出来,林飘也不好靠近去询问,看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先躺上了床去歇息,床铺间的东西都是换了新的,虽然东西说不上多好,但也是柔软的细棉,林飘身上裹着冰丝长衫,靠在软枕上,就有些忍不住想沈鸿。
也不知道他这个点睡了没有。
和沈鸿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虽然时不时想要和沈鸿出游,想要和沈鸿多在一起相处相处,但基本没有过思念的感觉,林飘有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对沈鸿感情没那么深,所以才不想他。
现在知道缘由了。
原来是没分开过的原因。
现在想得要死。
林飘抱住另一个软枕塞进怀里,抱着滚了滚,蜷缩着身体,决定睡下了。
待到娟儿和秋雨出来的时候,看见林飘躺在床榻上,身体蜷缩的抱着一只软枕,发丝散乱,长衫微皱,当即放轻了脚步,轻轻走过去放下了床帘。
两人对视一眼,声音极轻:“咱们出去吧。”
娟儿和秋雨点点头,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夜深,天上星辰越发繁茂,照耀着这一片黑夜和屋脊,远处的群山隐入黑夜,只有人间灯火相辉映。
林飘第二日起床,方明算着时间,准时过来踩点,因为林飘身份更重,林飘这边能吃到的早饭自然也会更好,方明自然要过来蹭早饭吃。
虽然县府已经特意为他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但基本也是一些现蒸的小肉包,买来的豆沙糕这些东西,加上蜜饯,西瓜,漂亮的凑了一桌子。
从这些菜色看起来,这边地区因为偏远的原因是的确是比较穷,即使是最好的早饭,也就是小肉包和馄饨,混沌皮还比较厚,仙府的侍女说还可以下面,要是他们想要,便下一些面来给他们吃:“因为招待的人比较多,所以炖了一些排骨汤和鸡汤用来下面条吃,保管好吃。”
“不用了,姑娘去给别人上早饭吧,这边便暂且不用姑娘照顾了。”
侍女点点头:“好嘞,那我去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