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沐浴朝晖,迎着风,风把他一头梳得平整的墨发吹出了不羁的模样。
他手里端着茶杯,杯里没有茶香,有浓浓的酒香。
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他说:“我要走了。”
昔日的翩翩雅公子全然不在,肆意又落拓,深海在他眼里倒映,把他掩藏在话里的情绪都带了出来,分外深沉。
旁边,龙孝羽手枕在脑后,屈着单膝躺在绒垫上,正在闭目养神,没有回应。
“喂。”也不知是不是忽然风大了,乐天的头发给吹得有些凌乱,像一只炸毛的猫:“你听见没有?我说,我要走了。”
躺着的人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万缕晨光打在他身上,好似都温柔不了他。
乐天迎面吸了一口海风,语气怨嗖嗖的:“这一走,可能得个三年五载咱们才能再见,也可能是更久,久到十年半载吧,哦忘了告诉你,”他开始胡说八道:“我已经决定把羽宫改名,叫天宫,以后我要把天宫改造成人间仙宫——”
龙孝羽出了声:“巧了。”
胡说八道被打断的乐天,很下意识地接:“巧什么?”
龙孝羽没有睁眼,海风把他清淡的声音一下吹散了:“我同娘子也要走。”
乐天听得格外清楚。
他说的要走,三年五载,十年半载不见是玩笑话,但龙孝羽这厮说的绝对是真的。
乐天才不管他要去哪,纯粹就是好奇一问:“去哪儿?”
龙孝羽拿起搁在旁的茶杯,饮尽。
他喝的不是茶,也不是酒,而是淡而无味的白水,就刚刚乐天还在因为这个笑话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心寡欲了,不茶也不酒了?
他回了两字:“养生。”
乐天又笑他:“就你这体格横扫千军万马都不是问题,还养生呢?”
龙孝羽心情似乎很好,懒懒地又回:“没办法,成了婚,接下来该要准备开枝散叶了。”
这语气,无奈中又带了点荡漾。
有点虐狗了,乐天好没好气:“白水能养什么生,要不要.我给你调点养生汤药喝喝?”
龙孝羽轻描淡写,字里行间尽显春风得意:“不必了,我有娘子。”
言下之意,我娘子医术比你好,会的比你多,用不着你操心。
这不是在虐狗,这是在屠狗。
孤寡乐天的戏谑就这么胎死腹中,然后接下来他就这么一直心酸喝闷酒。
这酒是黎霑从黎园带来的蓝花楹花酿,以往乐天一向喜茶不喜酒,甚至可以说是滴酒不沾,但自从之前在黎园小住了段日子,他就馋上了这一口。
特别是心情好的时候,小酌两杯蓝花楹花酿,不甚美哉。
乐天的心情本来是真美哉美哉的,但碰上龙孝羽这个比酒还让他上头的家伙,他觉得他没呜呼哀哉就不错了。
这不,他才问了‘去哪儿’?龙孝羽抬手指了指前面一望无垠的大海,幽幽开口说:“天边。”
“……”你说气人不?
龙孝羽还在气他:“往后天涯永隔,不会再见了。”
嘁!
乐天才不信他鬼扯,他也看着大海,很不以为然:“天边不就是海的那边吗?那边是哪来着?”
哦,极北极寒之地。
那种生物都绝迹的地方。
这厮不是在鬼扯是在干嘛?乐天一脸配合,发着善心顺着扯:“别怪我没提醒你,去了那地,你就是喝再多养生汤药,也开不了枝散不了叶。”
龙孝羽磕上眼皮,又成了静态。
不对劲,不对劲。
乐天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龙孝羽说的好像是真的。
他不想信的,但心管不住嘴:“真要去?好端端去那干嘛?还永不再见呢,你们莫不是要在那儿长住?”
“嗯,常住。”
乐天顿时给扼住了喉:好家伙还来真的?
虽然吧,他们一直是主雇关系,称不上关系多好,但也不至于沦至老死不相往来:“我说,你在哪安家落户不行?非要去那种闹不拉屎的地方?”
酒的后劲可能上来了,乐天开始飘了,越飘越远:“姓龙的,哦不对,姓慕容的,你这样可太不.厚道了,我还想着等我以后找了娘子,我们一家就住你家旁边,我天天带着娘子在你家门前秀恩爱,带满堂儿孙天天在你家闹……”
“乐天。”身后有人在喊。
喊的是乐天,龙孝羽反应比他还快,睁眼,起身,转身,朝来人走去。
也就一眨眼的事,乐天转过头看的时候,触不及防的就被秀了一脸。
只见万缕晨光都温柔不了的人,这会儿正温柔似水的对着他家娘子嘘寒问暖。
“怎么过来了?”
“不多睡会儿?”
“早膳吃了吗?”
“海边风凉怎么不多披一件衣裳……”
就是这个妖孽,昨夜又哄骗折腾了她好久好久,慕梓灵哼了一声,不太想理他,径直越过。
龙孝羽毫不在意被无视,直接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去吃早膳。”
“我吃过了。”慕梓灵无奈,不理不行:“你要没吃你去吃吧,我找乐天。”
龙孝羽没有质问,就随口一问:“找他做什么?”
“拿个东西给他。”
“什么——”他还没问完,慕梓灵就挣开他的手,去找乐天了。
喝了酒的缘故,乐天眼睛有点迷离,他还坐着,仰头对慕梓灵打招呼:“灵儿,早啊。”
“早。”慕梓灵闻到酒香了:“一大早就喝上了,这么好兴致,还是蓝花楹花酿,懂品啊。”
乐天拿了龙孝羽搁在一旁的茶杯,斟了一杯递给她:“来点?”
“好啊。”都斟上了,慕梓灵也不客气,伸手要去接。
“慕慕!”
不是给个东西吗?
他才离了这么点距离,聊上了不说,酒都要喝上了。
龙孝羽没有吃醋,一点也没有……他脚踩在沙滩上,走过去的每一步都踩出了很深的脚印,他夺过乐天还高举的茶杯:“不许喝酒。”
“你都喝了。”州官能放火,百姓慕梓灵表示不服。
州官解释:“我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