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站,许妈妈看见有卖水果的地方,中途拐去买了水果准备路上吃。
一时间,等候区只剩下许嘉年和许爸爸。
现在好像是个好机会。
许嘉年犹豫片刻,打开话匣子:“爸……”
许爸爸看儿子的模样,心中有点预感:“什么事?”
许嘉年:“你应该能感觉到……我有个还挺喜欢的人。”
该来的总要来。许爸爸沉住气,说出自己最先的猜测:“嗯,是哪个‘她’?”
许嘉年:“单人旁的他。”
许爸爸不说话。这一刻他内心的郁闷和沉重确实难以用语言描述。
好半晌,他才找回声音:“……嗯,他是谁?”
许嘉年:“现在还不能说。”
许爸爸开玩笑:“怎么,你还怕我去找他干什么去?”
许嘉年笑道:“也不是。不过我现在说你们肯定会反对的啊。”
许爸爸:“那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不会反对?”
许嘉年认真说:“在我能够证明我确实过得很好,比世界上很多人都要好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们,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许爸爸的心沉了沉,又慢慢浮上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大概类似于……儿子终于长大了的复杂感。
“……儿子啊。”许爸爸端详着许嘉年的脸,语气沉重,“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大家总奔着日子越过越好是不是?你觉得是时候告诉我们了就告诉我们,如果你真的觉得过得好,我和你妈会尽量冷静,尽量接受的。”
许嘉年安慰一脸慷慨就义的爸爸:“爸,你也可以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我过两年冷静下来了,就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荒唐,不用你们说就和他分手了呢?”
许爸爸失笑。
他也确实被许嘉年安慰到了,但他更明白许嘉年藏在话里的意思:如果过两年我没有和他分手,那我就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他了,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许爸爸有点心烦意乱,又过了半天,才问:“……他好不好?”
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许嘉年倒没觉得许爸爸问了句废话,他继续安慰对方:“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太好,对我来说还是挺好的。”
许爸爸“唔”了一声。这时候不得不说许嘉年将人隐瞒起来的正确性了。对于一个模糊的形象来讲,哪怕知道对方是个男性,许爸爸也更容易说出一些场面话来:“既然是个好孩子,那你就和对方好好相处……不要欺负对方。”
许嘉年笑起来:“我知道啦爸,你们对他真好。”
许爸爸看着儿子开朗的笑脸,那张面孔还年轻,还稚嫩,还天真。
别人的孩子关我什么事?他心想。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一辈子。
好好地送走了爸妈,许嘉年一身轻松。
对他而言,他努力了一个月的事情得到了初步的进展:他告诉了爸爸自己喜欢的是个同性,并阶段性地取得了爸爸沉默的同意。接下去,只要他能一步步证明自己越过越幸福,他觉得爸妈也能一步步被自己说服,直到彻底接纳盛薰书。
毕竟总没有人讨厌幸福的日子是不是?
对他而言,暂时就只剩下一件事情了。
再把同样在北京读书的错错给接了,然后两人一道在这个大城市上学。
他还有点小疑惑:这两天自己总联系不到错错,错错怎么了?
盛薰书卡在开学前的一天来到了学校报名。
报名、入住、上课。
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在第三天的中午才见到许嘉年。
这一天的下午,许嘉年没有课程,盛薰书也没有。
秋高气爽,许嘉年骑着单车来到盛薰书的学校,载着盛薰书满北京晃荡。
到处都是走路的人、骑车的人、开车的人,天那么高,风那么大,太阳那么暖。
盛薰书听见许嘉年笑着抱怨:“怎么这么迟来北京?打你的电话都打不通。”
可这样的抱怨都是轻快的。
他站在自行车的后车轮上,心也忽然轻快起来。
他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了,在这几天里始终循环在脑海里的对话也渐渐变淡,仿佛消融于阳光下:
“你去北京上学可以,要答应我一件事。从此以后,你不许再和许嘉年纠缠!”
“……好。”
他站在车轮上,按着许嘉年的肩膀,终于彻底忘记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俯下身,和许嘉年一样笑,大笑起来:
“只是有点事情耽搁了,我爸要我多陪他两天——”
xxxxxx
2013年。
许嘉年消失了,也许再也不会来了,每一天最期待的见面彻底结束了。
房间内,盛薰书失去力量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短暂的亲吻让他的身体熟记起拥有的感觉,四年来曾以为习惯的失去就变得再也无法忍耐了。
他将面孔埋在掌心,让激动跳跃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然后打开手机,在高中和初中的班级群里群@:谁知道许嘉年国外的电话号码?
他大概等了五分钟,在打算单开聊天框,一个一个人问过去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的头像跳了出来,这个头像给了盛薰书一串号码,还有留言:“当年你和许嘉年关系最好,怎么,他没有告诉你他的号码?”
联系的方式就这么简单得到了,而他们四年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盛薰书的嗓子发干,头脑嗡嗡作响。他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消息被他分段发出。
“他告诉我了。”
“我遗失了。”
他复制号码,关了qq,打电话过去。
短暂的等待在这时候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当电话终于被接通,盛薰书的兴奋还未冲口而出,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一道轻灵又愉快的女音:“hello?”
笑容就这样僵在盛薰书脸上。
在国外习惯尊重隐私的风俗下,什么样的情况下,许嘉年的手机会在一个年轻的女性手上?
他不敢再想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也是在同一时刻,他背后的门突然打开,盛妈妈从外头走进来,对他说:“我听搬家公司的人说你推迟搬家了,为什么?”她忽然看见盛薰书的样子,目光顿时变得狐疑又警惕,“你在……和谁打电话?”
盛薰书转回了头。
通话中的女音在屡次得不到答复之后直接挂了电话,电话那头不再有任何声息。
“妈,我在打给许嘉年。”
“你答应过你爸爸——”盛妈妈脱口而出。
“是的,我答应过我爸,再也不和许嘉年纠缠。”盛薰书面对母亲,慢慢说话,“但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问你们。是不是自从知道我喜欢男性之后,我身上其他的一切在特征在你们眼里都消失了?我就是个……变态而已?”
第38章 星光
许嘉年的大一生活过得特别愉快与轻松。
他在学业上没有任何压力,对未来也早有了隐隐绰绰的想法。于是他有意识地将原本放在学习上的时间转移了不少到盛薰书身上,带着盛薰书在北京吃喝玩乐。
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的很多地方并没有他原本想象的那样繁华,也就和他的老家一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
但人奇怪的地方正在于他们常常会被情感所影响,只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草,都有了额外的风姿。
他们花了三个月时间,玩了所有想玩的地方,吃了所有想吃的东西。
他们还被同一把单车摔过,被同一枝树枝打过,被同一碗辣椒呛过,总是乐不可支地相对而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这样的自己特别傻,于是再笑上一回。
这些可爱画面常常不分昼夜地在许嘉年脑海中闪现,有时候他躺在被子里,看着素白的天花板,都会因为某个一闪而逝的画面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到了后来,他们探索完了新的城市,隆冬的第一场大雪也随之降临。
这个时候,哪怕是盛薰书也不太愿意冒着寒冬满城市地乱跑,他们于是又有了新的约会地点:许嘉年学校的图书馆。
拥有地暖的室内能让人刹那复活。
他们在图书馆里总爱选被书架遮挡的没人角落。
许嘉年看书的时候盛薰书也看书。但盛薰书的专注往往只能持续一节课的时长,每到四十五分钟的时候,还在专注的许嘉年总要面临一些骚扰:也许是有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也许是有人忽然将另一本书盖到了他正在看的书籍上;还有可能是有个人不管也不顾,直接拖起他去楼下的树荫道踩了一回雪。
闹得像一头大型犬,自己想玩了,非得拉着你也一起来。
那时候,大雪簌簌,冰晶满地。来往的学生与教授都行步匆匆,一心赶回温暖的室内。他们却反其道而行,穿着大衣在风雪中漫步,看两侧落光了叶子的干枯枝桠。可这些横斜的枝桠上盛满了雪,远远看去,又似重新开了圣洁的花。
正如他们。
明明在冬季的大雪里瑟瑟发抖,但握着另外一个人的手,就像手心里踹了个小火炉,能一路回暖到心口。
在寒假即将来到的时候,许嘉年已经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或许不是一点,而是挺多不对劲的。
我时常把错错带到自己学校来玩,我寝室的同学都认识错错,虽然不可能真正得知错错和我的关系,但是我并没有太避讳和错错的亲密,他们也许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些。
错错却对我反向而行。
他几乎没有邀请我前去学校,偶尔我去他学校他也会有意识的收敛日常亲密举动。我现在还不太叫得出他寝室同学的名字,因为他几乎没有让我和他们接触过。
这是在发挥地下党的保密精神吗?
许嘉年内心嘀咕不已。
在高中的时候,他十分赞同盛薰书对于自己的性向问题严防死守,但是上了大学,他觉得这种锢制可以稍微松懈一些了……也许错错不这样觉得?
但是他分明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