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士奇还真的听话,要去咬住简阳光的裤脚,简阳光狼狈地躲过,拿起茶几上的狗玩具往另一边丢,把狗子吸引走,又趁简爸爸喘粗气的空档,连滚带爬往楼上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嚎,“爸你再打我我可就离家出走了啊!”
“你离!”简爸爸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也确实是耳旁风,简阳光一溜烟缩回房间,反锁房门。
简爸爸追上来在门口破口大骂,嗓门大得简阳光捂着耳朵都觉得鼓膜发疼,要不是秘书打来电话,航班快要耽误,他能骂上一整天。
赶时间出差的简爸爸骂骂咧咧走了,屋子里终于归于寂静。
简阳光靠在门后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顿揍,心情却并没轻松多少。
被胖揍一顿是早晚的事,得过且过罢了。
简阳光坐回电脑椅,打算再开局游戏压压惊,视线无意间瞥见电脑旁的相框,照片里,三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在雪地里,看着镜头大笑。他站在中间,笑得最开怀。
那是他和陈彻陈融认识后一起过的第一个冬天。
“啪”的一声在房间里响起。
相框裱着的合照,被反盖在桌面。
第75章 好朋友
简阳光已经请了三天病假, 没来上学,涂然为此担心不已。
“我们要不去他家看看他吧?”她找上陈彻,提出这个建议。
陈彻没犹豫地拒绝, “不去。”
他脸上的青紫已经开始变黄,这是在组织在修复愈合的现象, 嘴角也磕破皮, 让他这几天都不能有什么太大表情,于是,没有表情的人低气压更明显。
涂然不知道他和简阳光那天吵了些什么,问他他也不知道,不过, 从他脸上的伤来看, 一定是很不愉快的事情。
她为此担心又着急, 周楚以却跟她说,打是亲骂是爱,让她先别插手这件事, 祝佳唯也说这是他们插手不了的事。
涂然当然也是清楚的,从第一天认识陈彻, 他就是和简阳光待在一块, 一起打架一起上学放学,说是连体婴都不为过。在认识她之前, 陈彻和简阳光就已经形影不离。
越是亲近的关系,越难以被第三个人插手。
“他生病了,你就不担心吗?”涂然还是想劝陈彻去看看简阳光。
陈彻却说:“他是逃学,不是生病。”
涂然惊讶:“你怎么知道?”
陈彻抿了下唇, 才说:“他这几天都游戏在线。”
“……”还说不在意,这不是一直在关注人家嘛。
涂然感觉事情或许有转机, 继续劝他:“那就更应该去看看他了,这种时候可不兴逃学呀!”
但陈彻仍旧说不去,涂然以为他还有什么其他正当理由,却只等到他别别扭扭地开口:“不想去。”
还真是在赌气闹别扭。
但是,高三容不得太多时间让他们俩闹别扭,分秒必争的时候,少上一堂课都会让人焦虑,更别说缺席三天。无论真生病还是假生病,简阳光都不能再落下复习进度了,况且他原本就因为考试没考好而焦虑着。
在这种时候,涂然保持着近乎不近人情的理智,趁着中午午休,连饭都没吃,她强行带着陈彻去了简阳光家里,不容他拒绝。
只是,他们没能见到简阳光。
简妈妈给他们端来果茶,笑得抱歉,“阳光前几天跟他爸吵了架,现在把自己关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视线扫过陈彻脸上和简阳光的同款青紫,简妈妈问得委婉,“阳光是不是在学校里遇上什么事了?”
涂然一听,下意识就看向“肇事者”,陈彻皱着眉,抿着唇,没吭声。都来到这了,还在闹别扭。
她收回目光,没直说陈彻和简阳光打了架,相信即使不说,简妈妈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
涂然帮陈彻转移话题,问简妈妈:“他怎么和简叔叔吵架了?”
“逃课被他爸发现了呗,”简妈妈对父子二人的吵架倒没太在意,这在她家算家常便饭。
作为母亲,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阳光这孩子,跟他爸都是直肠子,天塌下来都得先把肚子填饱,跟他爸吵架的前一晚,他就没怎么吃饭,我就想着,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去上学,连饭都不吃?”
涂然闻言惊愕,简阳光不吃饭,那可真是大问题!
她瞥了眼陈彻,他还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涂然故意咳了声,他没反应。涂然索性用脚,使劲踢他一下。
陈彻吃痛嘶了声,脾气比脑子反应先上来,反射性用眼神去凶罪魁祸首,瞪过去意识到这是涂然,气势顿无。
他老老实实开口,但不是说打架,打架也不是让简阳光不吃饭的主因。他问:“简阳光有跟您提这次月考的事吗?”
简妈妈一愣,“没说,他月考怎么了?”
涂然眼神疯狂暗示陈彻别说,简阳光这次考试发挥失常,考得很不好,看简妈妈这反应,简阳光应该是还没跟她说,这说明简阳光不太想把这次的成绩告诉他妈妈。
陈彻却像是没看到她的暗示,毫不避讳地直言:“他没考好,班上吊车尾,年级五百名开外。”
他甚至说得很详细。
涂然悄悄拽他的袖子,原本简阳光就因为没考好而焦虑着,她怕简妈妈在这个节骨点责怪简阳光,更影响简阳光的情绪。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简妈妈表情并不是生气,而是惊讶。
“你说这小子是因为考试没考好才吃不下饭?”简妈妈一脸见鬼,“他还能有这觉悟?”
涂然愕然,简妈妈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神奇啊?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感叹简阳光的学习觉悟?不对,简阳光平时在家里的形象得是啥样啊?
陈彻从沙发上起身,说:“既然他不愿意见人,那我们先走了。”
涂然还想着他去劝劝简阳光,结果他才刚坐下一会儿就要走,拦都拦不住。
她连忙跟着起身,对简妈妈打了声招呼后,追着他走到院子里,“不是说来跟他求和的吗,你怎么还拱火呢?”
“拱火?”陈彻扯了扯唇,“放心,这火烧不起来。”
虽说往日里,简家父母都很看重简阳光的成绩,看似对他十分严厉,一见他放假出门鬼混就念叨,不好好学习就去找个班上,但实际上,他们也只是嘴上念叨两句,简阳光真考个倒数第一回 来,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涂然想想也是,简妈妈刚刚并没有生气,而且从一开始,她关注的点,一直是简阳光这几天不吃饭,连他不去上学这事都往后排。看样子,简阳光家是以食为天。
但涂然还是不想陈彻就这么离开,“你都知道他是因为没考好才这样,不去鼓励一下他吗?”
“他不是不愿意见人?”陈彻手抄在兜里,一脸冷漠。
涂然恨铁不成钢地说,“那就想办法让他出房间嘛!比如……”她绞尽脑汁想了想,“比如在他房间门口煮火锅?”
陈彻意味不明笑了下,“你馊主意还挺多。”
“管它是不是馊主意,有用就行,”涂然拽着他袖子摇啊摇,“要不要试试嘛?”
她连撒娇都用上了,陈彻这次却像是铁了心不愿意先讲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从她手里抽出手臂,迂回了一句:“下午还有课,先去吃饭了。”
“你怎么就知道吃?”涂然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对他说出这话,但仍为简阳光忿忿,在他身后叉着腰朝他喊,“你的好兄弟还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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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彻和涂然前脚离开,简妈妈后脚就听到楼上传来的极轻的关门声,她笑着摇头,起身上楼,在自家儿子房门前轻叩,“阳光,开下门,和妈妈聊聊。”
里面的人没动静。
简妈妈的好脾气没超过三十秒,立刻威胁道:“臭小子,再不开门,我打电话找师傅来把这门给拆了啊。”
里面窸窣了一小会儿,终于传来拖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门锁咔擦一响,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简阳光垂头丧气站门口,他老老实实来开门,不是认怂,是因为确信他妈真能做出拆门这种事。
简妈妈走进屋,先摸电脑显示器屁股,热的,再拉开电脑桌的抽屉,全是拆了包的零食。她扭头看简阳光,目光了然。
被注视的人立刻低头道歉:“妈,我错了。”
“过来。”简妈妈还是让他过去。
简阳光踩蚂蚁一样挪过去,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见他妈妈声音很温柔地问:“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简阳光一愣,为他老妈的温柔而惊讶不已,但脸上还是稍显别扭,“阿……陈彻不是说了吗,我这次考试没考好。”
简妈妈像是不相信,“就因为这个?”
简阳光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到底还是憋不住话的人,马上就交待,“我觉得我这人特没用,学了学学不过人家,干脆不学了,去爸公司给他搬砖算了。”
简妈妈温柔不过三秒,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想得挺美啊你?”
“你爸爸公司招人都得名牌大学研究生起步,你一个高中学历都没拿到的,是去给人端茶送水提鞋?还是去当人人嫌的太子爷?”
简阳光捂着脑袋,无语地埋怨,“妈,您这嘴也太毒了吧?”
“没揍你都算不错了,”简妈妈把抽屉里没吃完的零食都拿出来,扔垃圾桶,“今天是惯着你的最后一天,在家歇也歇够了,玩野玩够了,明天好好去给我上课。”
简阳光不吭声,是不敢不答应,也是不愿意答应的意思。
简妈妈又敲了下他的脑袋瓜子,“臭小子,不就是考试没考好吗?你小时候考砸多少次考试,爸妈难道还真不要你了不成?”
简阳光梗着脖子反驳:“这次不一样,现在是高三!”
“高三又怎么了?哪怕是高考考砸,都还能复读。你妈妈我当年考研不还考了三次,你这才哪到哪?”
简阳光磨着后槽牙,仍旧坚持说:“就是不一样。”
别人再怎么说,都是别人的想法,只有自己才真正懂得这感受。
“你们一直说我不笨,只要多用点心,就能轻轻松松考个好大学,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没那么笨,毕竟跟着陈彻学了两月,就考进了重点班。”
“可现实是,我也没那么聪明,刚进重点班的时候,我也努力地在学,但是努力学的结果和没努力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还是不上不下。所以我也不想那样牟着劲了,可是,当我看到涂然跟以前的我一样,跟着陈彻努力学,成绩渐渐超过我的时候,我又觉得不服气。”
向来把傻笑挂在脸上的少年,此刻红着眼睛,在母亲面前倾诉自己不堪的矛盾,自己羞愤的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她努力就有回报而我没有?凭什么每一个人都比我聪明?”
“所以你就不愿意去上学,把自己关在房间,吃零食打游戏,自甘堕落?”简妈妈问他。
简阳光又不说话了,这次是心虚。
简妈妈轻叹口气,“你觉得自己努力过,还是比不上别人,于是不愿意再努力,看到别人努力后取得进步,又觉得不甘心。深怕自己本非美玉,便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又不甘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但谁又规定,你必须是美玉或者瓦砾?”
“你现在也是个成年人了,妈妈就告诉你,在现在这个社会,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收获同等的回报,尤其是工作之后,有的人像牛一样努力一辈子,也比不上投机取巧的人去拍上司几句马屁。话说得难听,但事实如此,你觉得不公平,也还是这样。”
“学习这件事也一样,有的人他领悟能力就是强,你琢磨半小时才搞懂的题,他可能几分钟就能做出来。这种时候,你心里有落差,怎么办?”
简阳光攥紧了拳头,闷闷开口:“我没办法。”
“不,”简妈妈看着他,笃定说,“你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