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承宇说:“好,我劝劝他。”
他终于松了口气,可是,那气并不能真的喘顺。
这时韩霁风被人推了出来,虽然醒过来了,可是,仍旧异常虚弱,像风中的残烛,只有一丝生息维系。
许云依慢慢的睁大眼睛看着他,由于睁得太大,眼神空洞。
蒋承宇才走过去问:“霁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等韩霁风回答。
许云依忽然疯了一样上去捶打他,纤细的指手握紧,一下下砸在他的胸口上,瞬间理智尽失,停也不停不下来。连带那些憎恶的诅咒,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喉音模糊的呜呜响着。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医护人员受到惊吓,马上过来撕扯她:“小姐,你不能动手,病人还很虚弱,你这样会要了他的命……”
许云依想,她为什么不能要了韩霁风的命呢。他就是个大骗子,彻头彻尾的骗了她,自己却在一直充英雄,这样卑劣的男人还活着做什么?
直到医护人员将她拉开,许云依那双愤恨的眼睛仍旧盯紧韩霁风。
韩霁风深邃眼眸也在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先前脸上的震惊慢慢消失之后,就只剩下若有所思。可是,这一刻他的目光贪婪,望着她竟一刻不想错开,甚至不想眨眼睛。
就在昏睡前的那一刻,韩霁风仿佛还看到许云依向他走来。那时候他就在想,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再也见不到许云依了。
他竟觉得死不冥目。
现在许云依就站在他面前,这样奢侈的一件事,即便现在就要了他的命,韩霁风都觉得自己再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蒋承宇看着两个疯子,只觉得头疼。一边让医护人员快把韩霁风推走,一边拉着许云依安抚她的情绪。
一进病房,韩霁风再度昏睡过去。医生说这次不要紧,是药物使然,他现在需要休息。
不过有些担心的看着许云依,如果她再像先前那样下狠手,他们也不敢保证韩霁风还能醒过来。
蒋承宇倒是不再担心,许云依已经冷静下来了,让她动手她都不肯了。
就说:“不用担心,我们出去吧。”
他同医护人员一起走出去。
病房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韩霁风清浅的呼吸。曾经这声音一度回荡在许云依的耳畔,离她那样近,近到触手可及,近到可以感受她的温度。
可是,如今它却变得这样微弱。
许云依站在床边怔怔的看着,回忆像海浪似的袭来,扑打着她记忆的海岸线,她甚至偿到了腥咸的味道。
伤害毫无征兆的来临之前,她幸福得让人生嫉,他们有无数可供回忆的美好画面。以至于伤痕累累的逃离之后,她仍旧不能硬起脊梁骨的摒弃一切,即便是在梦中,还能一而再的梦到他。那样的暖让她回不过神来。
许云依何其痛恨这样的自己,竟一点儿骨气都没有?
可是,真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没办法。再多的本事操纵得了别人,却掌控不了自己的心。事实证明,败的人不仅是她,还有韩霁风。
许云依忍不住的质问他:“韩霁风,你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就败了呢?”
不是说过她许云依不值得,那他的这些良苦用心算什么?
许云依讽刺的笑出声,那笑只比哭还难看。
最后缓慢的拉起他的手,吸着鼻子说:“韩霁风,你醒过来,我们把帐算清楚。”
可是韩霁风躺在那里,一动都不肯动。
天亮了,阳光洒下来,明显觉出暖了。
蒋承宇捧着两杯热咖啡过来,递给许云依一杯之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后背往长椅上一靠。目视远方,自有故自的说:“认识韩霁风太多年了,久到自己都不愿意再数算时间,有同行问起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说很久以前。”他喃喃的念了句:“很久以前……这样一想,跟小时候听故事的感觉差不多。真的是太多年了……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这个人特别死心眼,无论是爱与恨,认准的,劝都没有用。过去的一年我就想,韩霁风要是从来没有爱过你该有多好,一切冷酷无情都是真的,那样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如果时光倒流,他不爱你,我也不再去斥责他,跟他打架。可是,你看,现在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韩霁风。”
是啊,以前的韩霁风多么好。可是,许云依没能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他。等到遇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再不是以前的韩霁风了。
蒋承宇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他是不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他私心里又希望你知道所有。他肯定无比希望在他伸手将你推出去的时候,你自愿同他一起毁灭,只要你轻轻的应允一声,我将没有一丝力气维系自己的‘铁石心肠’。哪有人是不自私的,韩霁风也是,所以才说爱这种东西了不得,可以一改人的本性。他是真的爱你。”
许云依静静的咬着吸管,苦涩的液体漫进唇齿中。被她吞咽下去之后说:“你口口声声的说他爱我,可是,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要。”
蒋承宇看了她一眼说:“谁说他不肯要了?他不要,是笃定你会要。你这么倔强的一个女人,只怕从没顺应别人的意思活过。你当他不知道你在美国产下一个女儿?”
许云依错愕的望向他。
“你是说韩霁风早就知道闹闹的存在?”这怎么可能?
“确切点儿说,你这一年多的动态他都了如指掌。”
当初许云依思考一个晚上,决定和秦漠一起回美国,就是打定主意要将孩子生下来的。为此她很认真的跟秦漠聊过,秦漠也觉得孩子是无辜的,没道理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为此,他愿意和许云依假结婚,给孩子一个合理的存在。
现在秦闹闹就安好的生活在美国,昨天下午秦漠还同许云依商量,要回美国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孩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许云依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如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任风帖合脸颊划过去,发梢骚弄得皮肤痒痒的。
蒋承宇适时的不再说话,给她独立思考的时间。
朱桂华被接回家来,由家里的阿姨照顾。
出了这档子事,林启贤下意识收敛,每天多少会抽出一点时间陪在朱桂华的身边。再加上反柄落到韩霁风手里的事,总觉得晦气,即便他有那个意思,吴雪也懒得出来同他见面。
日子状似回到以前的平静,起码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
只是尽管朱桂华出现了片段性的记忆遗失,热衷的事情却一点儿都没有变。
和朋友一起喝茶的时候,听人家说有一个认识的女孩子比较优秀,就想着介绍给林飞认识。
对方是信得过的朋友,朱桂华再听是不错的姑娘,就一口应承下来,和对方约定好时间地点之前,回来撺掇林飞去相亲。
林飞一听,当即敏感的皱起眉头:“妈,都什么年代了,还相样,土不土啊?”
朱桂华问他:“怎么土了?你问问你那些朋友哪个没有相过亲。妈告诉你,现在相亲可是主流,但凡想结婚的女孩子都跑去相亲了,你自己的找的,肯定多半是闹着玩。”
林飞听了她后半句话微微一怔,的确是有闹着玩的,他想娶,对方却不肯嫁。
他抬起头来:“行了,妈,我去就是了。”
朱桂华马上乐得合不拢嘴:“这就对了么,兴许真能看上对眼的呢。”然后把时间地点告诉他,临了又嘱咐:“到时候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人家女孩子,别坐在那里跟块木头似的。”
林启贤听到这一句,就说她;“多余,这点儿事情还用你教他么,你儿子再不济也是上市公司的部门总经理,女孩子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朱桂华笑着说:“行,行,当我说错话,你们父子最优秀了,天下的女人都得拱着你们。”
说着,坐过去陪林启贤一起喝茶。
最近工作太忙,林飞怕时间错乱,就把相亲的时间记到行程安排上。
用红笔画了一下,搭眼一瞧总觉得艳俗。可是,感情的事又有几个是超凡脱俗的呢。
早上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在停车场里偶遇苏婉清。
她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或许是害怕纠缠,苏婉清只差像洪水猛兽一样躲着他。同事面前浅淡的微笑示意已经算好的了,单独碰面的时候话都不会说,就匆匆的转身离开了。
引得林飞苦笑连连,自上学的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女子不计其数,还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死皮赖脸的缠着一个人,以至于成为对方的困扰。现在却落得这样的嫌疑,着实让他无话可说。
侧首往车窗上看了一眼,清析的映出他的脸部轮廓,莫非他长得猥琐?
大步走上去,直到和苏婉清并肩前行,才慢下步子说:“苏律师,有时间聊一聊吧。”
苏婉清仍旧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林飞侧首:“这一回说清了,以后我再也不缠着你。”
苏婉清这才说:“好吧。”
两人约在常去的那家咖啡厅。
林飞说:“下班见。”迈开大步,先她一步进了大厦。
苏婉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没有吃早饭的缘故,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许云依大医院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中午了。
手里还捏着甜品店里的一次性杯子,唯美图案已经被手上的汗液打湿了。蒋承宇早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许云依起身去将垃圾扔掉,然后直接驾车回家去。
秦漠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门。看到她进来,问她:“吃饭了吗?”
许云依说:“没有。”
秦漠站起身:“我去给你做。”接着又问她:“想吃什么?”
许云依站在那里看着他,然后说:“面条就行。”
秦漠说了个“好”字,就去给她煮面条。
许云依像个小孩子似的,举着筷子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等他。
秦漠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就端着一碗面条出来了。上面窝着一个鸡蛋和绿油油的青菜。
放到桌子上说:“快吃吧。”
许云依见只有一碗,就问他:“你不吃吗?”
秦漠说:“我不饿。”
拉开椅子坐到她的对面看着她吃。
许云依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面,塞得嘴里满满的,却不得下咽。却仍旧不肯停下来,一直重复吃面的动作。
秦漠拉上她的手腕说:“算了。”
何必要勉强。
可是,到了现在又怎么停得下。许云依拔开他的手,坚持要将面吃下去。
秦漠有些烦燥,音量放大,近乎于吼:“我让你别吃了,既然吃不下去为什么要吃。”
即便这样,许云依还是硬生生的吃了两口,最后恶心起来,跑到洗手间去吐,半跪在地上,扶着马桶搜肠刮肚的往外吐,吐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秦漠跟进来,看到她的狼狈相后,心头一阵拧紧似的疼痛,蹲下身子抱紧她。
许云依终于在他的怀里爆发出剧烈的哭声,撕心裂肺。
怎么办?她这样难过。感觉心就像被人用刀子生生的割开了。她那么痛恨又深爱的男人就要死掉了,连她都要感觉无以为继。
没人知道,即便恨着,韩霁风仍旧是她巨大的精神支柱。正是因为那些恨,得以使她咬牙走过艰难的每一天。而且她打算因为这恨,日后也要让自己活得好好的,要韩霁风看到,离开他,她的生活依旧可以重新焕发光彩,而且比以前还要有声有色。
但是,这些灵魂的寄托通通都要不在了。
秦漠知道她的心里有多难过,定是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被掏空了,除了难过,她还很害怕才是。
而他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正如他知道韩霁风对于许云依而言,意味着什么。在美国的那段日子,他就想,竟能有一个人可以摧毁许云依,在他看来这样没心没肺的一个女人,过去的几年他甚至一度以为许云依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