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阴森的黑曼巴忽然降临在鐘楼尖顶上,1972年夜闯雾龙牙岛,金伦加工地血战的恐怖记忆,也如杯底沉渣那样在脑海中再度泛起。作为驍鷙的首次出击,令我毕生难忘。
在泛世界诸多实力派中,金色阶梯堪称巨无霸般的存在,它的建立甚至早于世界三大宗教,其主体由翡翠之华领导的埃欧雷祭坛所构成。金色阶梯行事低调,既不宣扬教义也不广收徒眾,极少参与世间纷扰和争斗,正因这种特性,外界普遍对他们知之甚少。
作为亲歷者的我,对他们有一个较为模糊的概念。所有的埃欧雷教徒被称作骨櫛驍灵,通过一种叫做登船的仪式,能将自己化为不朽不坏,极难杀毙的骷髏怪物;而在骨櫛驍灵之上的,是专事警戒的扈从骑士,擅长以气术与人对垒,例如丽恩福斯特的金蟒狂舞就是最佳写照;比扈从更高一级的,被称为灰雾,他们有多少人,拥有什么手段,全都是未知。
唯一与我有过直接衝突的,便是黑曼巴,猝不及防遭上它,纵然是行家里手也难以适应,只因它的路线极为奇异,甚至与常规认知相反。
黑曼巴能同时幻化出两个自我,一虚一实,虚灵便是此刻站在屋顶上的黑色骷髏,它同样是气术產物,因此任何枪弹对其无效。这隻东西只要走近你十米范围,人便会感到无比痛苦,随着它每迫近一米,疼痛将以指数级攀升,活像生物界的金皮树;而实体隐匿真身,肉眼瞧不见,其势如锐利刀矛,人们还没缓过神来,便已被它暗中偷袭摘去了脑袋。
当年在逃往罗密欧点的追袭战中,这隻东西在两分鐘里,斩杀了通天塔十名武装到牙齿的佣军,并重伤俩人,最后因彼此约定时间到点才悻悻离去。此后暗世界在整理我提交的报告,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因此当黑曼巴冒头出来,坡上坡下的各支人马不约而同地开始后撤,生怕被其缠上。髏龙与白原鱸形不具智商,自然不识它为何物,便籍由本能地窜上屋梁,争先恐后向其扑去。其结果显而易见,还未走近五米,便纷纷掉了脑袋。
这隻骷髏老妖击退鱸形后跃下空地,开始脚步沉重地朝着我们走来,正因它是气术幻化,与猩劫同属一科,能径直穿透黑色人形,不受任何影响。据奥莱莉说,它到此的目的是为接走杏子,不啻预示出两条讯息。其一翡翠之华始终在暗中观察着天下大势,其二泅水之星的信託方赤红骷髏,实际与金色阶梯有染,甚至彼此间存在某些合作。
当它走进十米之内,横刀立马的石盘麒麟立即扛不住了,它脚底抹油开始逃窜,紧追着我们的步伐,一前一后扑进了贝巴因道场。摔进门内的一刻,此物居然与我们并肩僵站,探头出去看黑曼巴接着要干什么。哪知骷髏老妖不干涉任何一方,只是发几声低呜唤出杏子,驮着她爬上屋脊,三蹦两跳后消失在视野之外,竟兀自走了。
作为曾经的对手,我自不肯放任它离去,有黑曼巴助战,将极大地改变战场环境,便衝着它的背影大声呼救。那它有否给予我回应呢?有,只是露出獠牙一笑,毅然决然地走了。
灰雾一走战端再起,勿忘我的连声尖叫,方才将我带回现实。侧目去看,逃进道场的只有九人,除却几名海神大兵,还站着眼镜和裘萨克。而之前嚷嚷最响的范胖和女兵等人,早已各自逃散不知去向。与此同时,受了邪术控制的莉莉丝们,正在疯狂追砍眾人。
「红苜蓿,鳶尾蝶,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明知她们被邪术控制,早已物是人非,仍奋力挡在她们前面,以单薄之躯阻拦海神射击。眼明手疾的拳王衝来,一下将我拱出八丈远。
「快省省吧,这是一个镇局!即便她站着给你杀也杀不死。」勿忘我扬手一枪,在某个莉莉丝额头凿开个大洞,此女应声倒下后,又迅即爬身起来,就跟个没事人般继续挥舞怪刀。
眾人在她们的袭杀下,很快被冲乱了队形,有人逃进楼廊深处,有人退去大屋屋尾,而熟悉环境的我,则掩身在神龕底下,哪怕莉莉丝再疯狂,也不会去破坏邪神像,因为那是她们的真神。就这样,一口浴缸般竖着的铁器出现在眼前,血肉模糊的帕科整张脸浸泡在血水中,半扇身子已成了副骨架,内脏被掏得一件不留,地上滚着脂肪块,其状惨不忍睹。
「墨西哥人被活祭了!他已死了!」一个尖利的嗓门在耳边炸响,回眸看去,眼镜正被两名莉莉丝按倒在地,脸成了猪肝色,黄瓜端着鹤嘴锄狞笑着衝来,打算给他天灵盖透透气。瘦子见事情急了,衝着我大喝:「你傻站着干嘛?先顾上活人,快来帮手!」
「嗐,能打的全在门外,你跟着闯进来干嘛?」我箭步上前,一个连环飞腿为他解了围,然后拖上眼镜绕着廊柱躲避黄瓜,中邪后的瘪妞显得无比兇残,力量也大了数倍,一把镐头抡得呼呼作响,不时砸进石柱迸出火星点点,我竟丝毫拿捏不得。附近的莉莉丝们见我俩东躲西藏,也呼啸着扑进乱战。若依旧抱着绝不伤害一人的念想,那么首先丧命的必是我们。
该不该还击?我没有答案,因为她们胸脯一起一伏,显然都还活着。重返道场的目的,除了去见虫子女人外,还有就是儘可能多地救出莉莉丝们。然而迎着刀刃前行,实在堪比登天,稍不留神,手臂又被刺伤。我正急得焦头烂额之际,忽见廊道的铁门侧开了一条缝。
这扇铁门的锁头已被融成铁汁,我俩飞扑进屋,立即帮手里面的人掀翻铁柜卡死角位。屋外的莉莉丝猛撞了一阵无果,只得折返回去继续袭击其馀人。得了这个喘息机会,我俩精疲力竭瘫倒在地。环顾四周,药店老闆也是灰头土脸,正在胡乱地穿着罩袍。
原本我以为大长老总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是为了保持神秘感,此刻才知她是不得不为之。苍露鶺鴒每次化为虫豸,衣服都会掉一地,近在身边倒还好,距离太远就只能光着。而所谓的罩袍,其实就是张破麻渔网,往身上一裹便能遮羞,就像浴袍那般灵便。
「现在的她们是死是活?你怎么进门前不提醒大家呢?」我也伸手抓过罩袍穿戴,问。
「你们每个人只关心自己,在边上喋喋不休,我连嘴都插不上。听神使说,这些发疯的娘们叫做四面神,理论上应该还活着,但能活多久,就不好说了。」见我连珠炮般发问,男子烦躁地摆手,道:「你别急,听我详尽道来。上午战端未起时,她们曾爆发过一场争吵。」
当时正值夜来香抓捕范胖失败,反受牙燎癍所制而掉了下巴,当她鲜血淋漓地败退回来,着实将一眾莉莉丝吓得不轻,各种阴阳怪气随之而起。神使见弹压不住眾人,番茄开始粉墨登场,她表示自己想变得貌若天仙,向神使索要神灯。然却被告知神灯只能用于辉光,像她这种信天使,想要登渡需要更神奇的东西。眾人一听来了兴趣,纷纷吵着要眼见为实。
就这样沙利文取出葫芦状的玻璃皿,让露西饮下些许。紧接着,番茄在眾目睽睽之下,毛发变得丝滑柔顺,脸蛋也趋于精緻,身材也开始变得亭亭玉立,叫一班贼婆娘惊掉了下巴。展示完神跡,眾姐妹争先恐后地吞下灵戒,各自想要见证巨变,却有几个人死活不肯触碰珠子,于是这些违逆者被推下了泛渣之井。趁着现场一片混乱,布雷德利得以逃出道场。
「当她们上来后,神使便将玻璃皿中酱红色药液分与眾人舔舐,那些娘们很快掉了魂,双眼开始发直,神情变得呆滞。又过了一阵,七名塑骨云鱸押着康斯坦丁来到道场,与那些不愿服从的人一起锁进了牢室。」药店老闆舔了舔嘴唇,说:「我偷偷尝了一口药液,味道既鲜又咸,色泽鲜红且不易凝固,因此不难判断是人血。听康斯坦丁说,这叫开头角。」
「是的,藠蟎要想变得厉害,得靠吞噬活人长出阴齿来,难怪莉莉丝们一个个都杀不死,原来现在全都成了云诺虫!」我一骨碌爬起身,招呼俩人出去,道:「当务之急得先找到天竺菊,然后我去解锁。那么老闆,虫子女人可曾向你交代过,该怎么来破她们?」
「这却没说,你那个大姐不必费心去找,我知道她被拖去了哪里。」布雷德利在空气中嗅着,朝着道场一侧努努嘴,说:「血腥气浓烈,多半倒在屋尾了,她可能伤势很重。」
不待他说完,我与马洛动手搬开铁柜,门刚侧开一条缝,几双手便探了进来,一把拧住我长发往外狠拖。起先追赶我们的莉莉丝压根不曾离去,她们耍了一套声东击西的把戏,绕行不远后又偷摸了回来。见我大半个身子被拽出门外,眼镜捞起三角铁找她们玩命。然而,他的个头比起药店老闆还矮,气力更是不济,岂是贼娘们的对手?很快被蹬飞兇器,蜷缩在墙角哀嚎。趁着间隙我挣脱出来,沿着水门汀上的血线,便瞧见倒在祭台后半段的天竺菊。
此时廊前廊后的人们已被分割成数段,海神几人躲在廊柱后不停射击,来不及换弹就被莉莉丝们扑倒;而紫眼狐狸正如我所预料,幻化出一条真身后实力大打折扣,同样被她们撵着跑;只有奥莱莉与拳王威风八面,俩人都是力量型,靠拳脚横扫一切,在替自己解围的同时,仍有馀力去帮别人。我正是藉助他们掩护,才滚爬去到大屋中央,再一瞧坏事了。
天竺菊倒在血泊之中,腹部有道清晰可见的伤口,似乎是被螺纹钢捅了。她依旧活着,但意识已趋于模糊,瞳孔也开始放大,原本想要牵上她就跑的念想,被彻底打破。我一把抱住她双腋,向着廊道方向倒拖,人方才挪开,身下的血污便纷纷起泡,凝固成肉冻般的物质。
鳶尾蝶与红苜蓿从两个方向尖叫着扑来,我绊翻一个,照准另一个面门猛击,鳶尾蝶的麵皮顺着拳风飞脱出去,沾在墙头成了片稀糊。这傢伙扒拉下来胡乱覆上脸庞,居然还戴反了,鲜血以及脂肪油不住从裂缝洒落在地,令人忍不住乾呕。我刚想爬起,红苜蓿跳将上来,如疯狗般啃咬头皮,被她利齿一带,瞬间扯下大片长发,我只得两个反肘再度将她撂倒。
面对这样一群死缠烂打的莉莉丝们,想保有原先的幻想已变得不切实际。事实证明下来,她们不仅具备正常思维,且拥有无限生命,完全杀不死。海神四人组已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分别射发常规步枪弹和气硫弹,同时击中一名目标,活像打在棉被里,丝毫作用都不起。更瘮人的是,大兵们情急之下只得拔出丛林猎刀疯狂砍杀,不论捅穿脖子还是削去脑袋,中邪的娘们依旧斗志昂扬,群狼战术打得每个人精疲力竭,且又无可奈何。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天竺菊抱着血流如注的腹部,注视着眼前的混乱,呜咽道。
「没什么想不到的,据药店老闆交待,现在的她们成了四面神,就与当初的藠蟎同样难缠,只是不会裂化成水晶虫罢了。」我捞起她胳臂驮上肩,问:「嘿,你还能走吗?」
「我指的不是姐妹们,而是那匹像人头马般的东西。」她睁着迷茫的大眼,悲愴道:「那不是怪物,而是人。刺穿我的,是稻草男孩。他为什么要向我举起屠刀?为什么?」
「什么?那傢伙是畜生公羊?」一旁奔逃的勿忘我闻言,高声惊叫起来:「当初他像条癩皮狗般跪在你面前无耻索爱,你是他怎么追都追不到的女人,怎捨得杀你?」
由着她这声喊,人们这才注意到因莉莉丝们狂暴衝击,反将人头马看漏了,这老妖自打摔进门后,竟悄无声息地又绕了出去,此刻正站在廊下喷薄着大量马鬃虫。这些活蹦乱跳的虫豸覆在原有的藤壶上,又迅速连成一片。据曾在雷音瓮大战见识过手段的天竺菊称,当初正是靠着稻草男孩,才在天穹构筑起一道石灰质浮桥,眾人方能脱出白洞得以生还。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眼见封门作业即将结束,人头马一个猛子扑将进来,继续站在廊下填堵缺口。而透过缝隙望出去,黑色人形已到了近前,其步伐越加放缓,直至走到十米前后,忽然站下停在了水洼之间,飘渺丝光腾的一下又绵长了数丈!
「不好!即将会有大事发生!」这种左门妖法世人闻所未闻,当危机意识在脑海中一掠而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撞开莉莉丝,向着楼廊方向奔逃,最终在弹子门前聚拢一起。
「原来如此,要是它真的是稻草修士,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按人际关係来看,拉多克剃刀是搭档,礼貌者也是同僚,所以它对两隻公羊视而不见,一味追着没有交情的老范和帕科。」
「不,这太糟糕了!」我浑身一阵战慄,若按照瘦子的人际谱推算,好事者与我也没有交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和拳王同样地讨厌我,只因吕库古小姐在当时,是我名义上的新婚妻子。只有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了,覬覦她的人才有机会。
眼镜在勿忘我帮手下挣脱了出来,依旧在独自哀叹:「可这不对啊,倘若它存在认知,为何要袭杀吕库古小姐呢?她可是稻草修士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啊。难道是视力的缘故?」
「不,稻草修士的罩子留在了雷音瓮,他从底下上来时是个瞎子。而今却双目炯炯有神,这对新眼睛又是哪来的?」我打断他的嘮叨,问:「难道说,他也吞了珠子一类的东西?」
人头马听闻有人提它的名字,顿时暴跳起来,它急不可待地封住最后一片缝隙,便甩去满身的乱麻与渔网,阴森森地矗立在一群蓄势待发的莉莉丝们身后。那蓬乱的短发,瘦削的马脸,铜铃般的一对牛眼,以及腰间标志性的十二把刮刀,果然是天杀的稻草男孩无疑。
「我应该第一个起跳,怎反落在人后呢?」正因脚步迟缓,前路已被贼娘们拦下,好事者啸叫一声,撞开莉莉丝们迅猛扑来,不是甩出花蟹般的硬肢,就是连连投掷刮刀。
见躲无可躲,我索性一个飞铲,从他胯下越过,接着跑向神龕方向,抓起掉落在地的背囊开始迂回。蓝花楹的预言里曾说过,Dixie是个重要关键。那么假设她人还活着,并且也在道场,又会怎么应付稻草男孩呢?论速度与力量都无法与之匹敌,那么,自然就会发挥她最擅长的放野火。眾人瞧见我掏包的举止,也意识到我打算甩泡,便架起天竺菊边战边退。
贝巴因祭台的构造犹如一把铁锤,锤头部分是道场,锤柄部分是楼廊,而通向盐井的弹子门就在长廊的左厢。人群收缩在此不必担心后背,可以利用地形来固守,极大地避免了多线作战。几个背包翻找下来,雷鸟有八枚,大兵包里的山寨玻璃泡还剩五个。那么,只需不间断朝前甩泡并放火,便能有效遏制对方攻势。那样能为我腾出空间,去设法撬开门锁。
于是,眾人将所有家底一字排开分配给海神,组成第一道防线;再由奥莱莉、拳王以及勿忘我摆出钢铁玫瑰的阵势,结成第二道防线,至于药店老闆和眼镜,一个负责照料重伤的天竺菊,另一个负责与外界深蓝联络,将祭台内部状况扩散出去,以便他们随时调整。
我三下五除二拆去环形锁,掏出鸚鵡尺去拨两颗铜珠,这个十六世纪的门锁原理虽简单,但免不了仍需花些时间。我便借着与布雷德利间聊来缓解紧张神经,问:「虫子女人拒绝了我每一条返金线,也许仍在生闷气,你不妨与她沟通,咱们要怎么破妖化的姐妹们。」
只听得身后妖风乍起,药店老闆被一条隐蔽暗处的人影扑翻在地,此人一扬脸不由看得我咄咄称奇,所有认识的姐妹里,我不记得有这么个养眼美女。不过这种惊诧仅仅歷时半秒,我很快从她的大胸辩出蛛丝马跡,那必是番茄无疑。拳王等人刚想返身助战,所有的莉莉丝们与此同时发起万岁衝锋。尖椒玻璃泡对付稻草修士十分有效,但对半人半妖的她们则作用甚微。莉莉丝们不断衝破火网从两侧窜进楼廊,一时间与两道防线打成胶着。
本以为布雷德利曾擒获过露西,应付她不会太困难,哪知两相一交手,男子好似全身气力被抽空,很快被她压在身下并掐住脖子。而边上的瘦子既要照顾天竺菊,又要与人通话,只得将身蜷缩一团,任由番茄不停猛踹。见这妞越发跋扈,药店老闆翻了白眼,我只得丢下锁具,衝上前倒扭长发,几个带血耳光将之抽得摇摇晃晃,这才解了俩人的围。
「既然你那么好斗,那就大干一场好了。我俩对你如亲姐妹,你就这样报答咱们么?」
「这个问题我已回答过了,没义务一遍遍重申,我怎么是非不分了?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们好。」番茄满脸委屈地爬起身,抖开罩袍做着热身运动,颇为不满地叫道:「你居然抽我?」
我不待其长篇大论吐完,忙一记大长腿横扫上去,露西顿时崴了脖子。从昏迷中醒来的天竺菊见状,断断续续地叫着住手,番茄所承受的任何打击,都会被转嫁到其馀莉莉丝身上,我起杀心便等于是在杀姐妹们。不过,她错误估计了两点:一来成了四面神的眾女极难斗杀,哪怕被斩成两段仍旧活着;二来我不曾想要干掉番茄,而是想通过实战找寻她的缺陷。
甫一交手,番茄的拳脚就与过去差不多,只是个陪练般的存在,完全没有刚猛的风范。然而过了几招后,我方才发现厉害之处,那便是任何击打对露西来说,都毫无延迟,她几乎是在挨打的同时,立即能做出反应。身躯变得极为柔韧,四肢关节能任意反扣,刚擒住手腕她便像条菜花蛇扭转过来,我反倒一下被她掐住脖子。
两者相比,我比番茄高出一截,自然存在臂长腿长的优势,药店老闆之所以斗不过,便输在四肢粗短这点上。露西见自己屡屡被我蹬开,化被动为主动开始贴肉近战。这么一来我丧失优势,被这小妞限制住手脚,她犹如一块牛皮糖,沾上就甩不掉。很快我与她滚翻在地,锤击面门却砸到石砖,而番茄肩膀一扭,脑袋竟从背后冒出来,我终于手忙脚乱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橡皮人么?」我抵住她扑将下来的大胸,厉声喝问。
「姐姐,打架从来不是我的专长,但我缠人的功夫却属一流。我是什么呢?应该没有定过名称,让我想一想。」番茄一边挨着我的拳风一边思索,笑道:「就管我叫无骨蛇好了。」
话分两头,再说回角碉前浴血奋战的人们。圣维塔莱各施神通,终于将这群瘟神斩杀乾净,联合军团的人刚想冲入空地,却被领队伸手制止。他指了指头顶要他们去看,眾人方才瞧见蛛网般繁多的电线,正止不住往下滴水。阴火虽能蒸乾地面,却烧不到半空。
于是,几十把喷火枪同时发威,红骷髏们结成一个方圆阵,将半径十米内的电缆烧得焦黑发硬,其馀人等则亦步亦趋,就这般烧一段歇息一段,逐渐打通了北馆与鐘楼的连接部。四下逃散的海神部队被再度集结起来,前后两支人马终于成功会师在空地中央。
玫红极光在平流层形成一道环带,这种景致既罕见又绝美,被称作日炙球环。天相虽壮观,然却没人欣赏,每个人都万般紧张地注视着脚下,唯独领队一人仰面观望。
他指着环体对自由宪兵的座狼说,这道等离子辐射带,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錶盘,由闭合处出现裂缝开始计算,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道红环最终将全部消散,这便代表说华宵之夜的落幕。时间很好推算,约莫是一个半小时后的六点整。而今想凿穿白垒攻入道场已丧失先机,在这点上,对方的拖延战术很成功,M1A1的履带轮机已损毁,无法正常推进,很快会被牵引车拖走。针对这个困局,他又备下了两套新方案。
一套方案是徵调武装直升机前来发射飞弹,替代滑膛炮轰烂石灰壁垒。还有一套方案,靠运输直升机投送鬱金香上天顶,炸开几道缺口后,空降进入祭台中心。这两套方案他已着人安排,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换言之,倘若一切顺理成章,我等仍需坚持十七分鐘。
「刚才被乱军一衝,所有人都跑散了,只有极个别几个人闯进了道场。」气喘吁吁的范胖下到大部队前,将之前收集来的线索与眾人对了一遍,然后指着徐徐走向门廊的黑色人形说:「听她们描述,按照这东西的体型来看,也许与一具叫乔曼的男孩尸身有关,骸骨目前正停在尸脊背树心圆屋,我们里的圣维塔莱说,它叫猩劫,剧毒无比,任何人都别靠近。」
「那只是她的预测,究竟是不是有毒尚未可知。」领队分开眾人,要求部下将所有弹药都往这东西身上招呼,自是全无效果。每个人都知道继续放任它,必然会出大事,但这具猩劫究竟是什么,却无从判断。更可悲的是,知道月垄圆屋所在的人,全都躋身在道场内,哪怕想要销毁骸骨也办不到。由此,只得眼睁睁看着此物缓行来到白垒前。
那么所谓的猩劫又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是一种动物间传播的病毒,致死率高达七成以上,唯独对人类免疫。正因它的感染率惊人,最早的病原体是黑猩猩,故而得名于此。而到了后期,暗世界的人将擅长施毒的行家,统称为猩劫。然而人与气团根本是两回事,所以无人能判断得出,这种左门妖法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久之后,步话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信号,深蓝已将道场内的讯息匯报给了联合军团,要他们自行做出判断。圣维塔莱听闻,便要道场内的人问明勿忘我,她所谓的镇局是何含义?当对接结束,黑色人形业已来到门廊正前,兀自收住步伐,浑身的丝光一下又绵长了数丈!
「退,都往后退!儘可能远离这东西!」当见到这一切,领队惊得面色煞白,忙招呼眾人散开,将大半片空地腾了出来。正当人群摩肩接踵奔逃时,忽听得背后闷音传响,回头去看,这隻东西就像个定时炸弹,在原地轰成齏粉,煤灰般的气雾穿透白垒,渗透进屋里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毒雾没有顺势蔓延,反倒被大屋吸收了。」底下一片譁然,所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将要发生什么。很快,头顶传来阵阵轰鸣,天边出现了直升机的影子。
这架直升机搭载着四名全副武装的鬱金香,由米切尔方向疾速而来。它越过沼泽上空,本想在空地降落,但在翻越道场天顶时,忽然失去控制,一头扎向北馆朽烂外墙,被撞得支离破碎,全机连同驾驶员,都一命呜呼。他们是怎么死的?仪錶盘失灵,或是机械故障?
为了搞清这一谜面,领队只得咬着牙自己过去一窥究竟,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五具浑身遍布霉菌的尸体,面目已黑到难以辨认。正因这场意外,让领队看清了一切,头皮开始阵阵发麻。有关猩劫的秘密,他已摸出了大概。一切正像勿忘我所形容的,果然是个镇局。
莉莉丝们被骗吞下珠子后,实际成为了一种人肉容器,开完头角的她们,变得不朽不坏,哪怕受到致命伤也杀不死,但还原其本质依旧还是人。而这具黑色人形,其实是触发她们成为四面神的关键,正如同布雷德利手中的宵草樱刃,或枣核夜来香所使用的神灯。
所谓四面神,并不是指眾女拥有什么神性,那只是一个泛指,形容吞下珠子后每个人都能按意愿达成部分心愿,这点与过去虫子女人的描述完全一致。
倘若放在一个和风细雨的环境下,遂了心愿的姐妹们便会更加推崇大长老,并坚定地围绕在她的周围。然而,猩劫的到来,却彻底改变了一切,操纵华宵之夜背后的势力,料准将会爆发血战,故而提前借用童尸来豢养阴虫,并将之带到祭台跟前自爆,所诞生出的黑色颗粒,迅即穿透白垒,与道场内的妖雾融为一体,成了无人能解的剧毒菌株屏障。
若以坠毁的直升机来判断,只要接近它立体范围的十米之内,将立即感染这种毒素,人会在顷刻间便去见了阎王,甚至连呼救都来不及喊出口。换言之,即便一会儿武直飞来,发射飞弹轰碎石灰质厚壁,云集在道场空地的百多十人,也无法踏破门廊衝进去。只能白白看着时间流逝,接受华宵之夜败北这个客观事实。
「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从不开金口的步击之影也开始焦虑起来,他们三人被派往格拉斯考克压阵,是为了确保行动成功。然对方也已筹谋许久,并制定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计划。眼见胜利在望,却被这道摸不到破不了的剧毒幕墙挡下,实在是没法交代。
「放弃固守,立即下地窖,那团气雾刚才在原地突然爆炸了!两名獍行不容有失,不论有否必要,都必须去见见那个被囚禁的大长老了,不论她提出什么古怪要求!」步话机里传来焦虑的声调,圣维塔莱只得继续发号施令。可他们哪里知道,此刻的楼廊早已打成了一锅乱粥,每个人都应接不暇,被穿透火幕奔涌而来的莉莉丝们缠上并压製得死死。
药店老闆见弹子门被撂在一边,又听得步话机手机频响,早已是焦躁难耐,他与马洛两个扑进乱战,拳脚相加,连撕带咬,硬生生拖开番茄。趁着这个间隙,我爬滚到铁门前,期间虽不断遭到露西的反击,依旧在两分鐘后成功撬开这道弹子门。
人们见背后侧开一条缝,忙争先恐后奔来,生怕爹妈少生一条腿,都想躲进泛渣之井喘口气。可这么一来,人心便散了,倘若给这条无骨蛇凑准机会也趁漏,不知将有多少劫数。布雷德利只得再度将自己化为一片礁石般的粉末,阻挡在楼廊道口。
「放在过去,我一招凤凰三点头就能解决好几个,可现在全都成了妖,这却如何是好?」
布雷德利的话音在耳边縈绕,我望着趋于昏迷的天竺菊,忽然心生一计。此时此景,恍若昨日重现,那时的我们设伏活捉男子,採取前后夹攻,他仗着自己成精作怪,全不放我们在眼里,打算採用蛮劲解决麻烦。而我俩偏用了一套以柔克刚的战术,轻易将他制服,这套方案的精要,就是拋掷绳圈!
来回穿插的莉莉丝们之所以难缠,全因她们是不死之身,你与之奋力对搏,白白损耗的是精力。而她们协同配合,这波倒下,下一波袭来,哪怕像拳王与奥莱莉这种百战精英,也同样手忙脚乱。既然守备的目的,不是为了残杀她们,那只要限制住行动力不就行了?
无计可施之下,眾人只得继续硬挺,泅水之星的长剑抡得呼呼作响,让露西片刻贴不近身,其馀几人则躲在海神背后,不断拋掷线绳,只是几分鐘光景,便拖翻了一大群贼婆娘,攻势迅即立减。稻草男孩见四面神败下阵来,便啸叫着衝击,人们已耗尽全部家当,再也无力接战,只得一股脑鑽进盐井,连带着几个被捆得像粽子般的莉莉丝,翻下三十三节台阶。
在大门被重新锁合的最后一刻,无穷尽的马鬃虫扑面而来,它们鑽透目视所及的全部缝隙,将弹子门化为了一道白垒,这下可好,她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被彻底封死在底下。
闻听嘈杂,十五号房内传响剧烈拍门声,我慌乱上前拆锁,方见得被囚禁的莉莉丝们,她们分别是威廉姆斯、艾莉森、甜瓜、木樨花、苹果花、山月桂等人。
「你居然没有死?这太好了。」相隔整整一天再相逢,眾人不仅喜极而泣。当问起大长老身在何方,她们个个咬牙切齿,指着地牢偏角,说那个贱人被锁在原先安顿乔曼的小屋内。
「先为天竺菊进行急救。至于我,该去会会那位集所有诡秘于一身的大长老了。」
5:31 S
亡者之路前传白银之翼词根解释:
日炙球环:平流层形成一道环带。
四面神:最低级的鱸形虫,除了被改善体质一无是处,只有在镇局时方显无敌。
单曲名:water t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