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缓缓指向十一点, 谢昀庭看了眼手表,到了休息的时间,没看完的文件还在玫瑰园, 明日一早要出发去广州分公司出席庆典活动。
若有早知道,这行程无论如何也要推给谢董才是, 再多留了几分钟, 才不情愿地从沙发上起身。
离开时,姜南溪跟在身后, 到了门口,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迟迟未开口。
“南溪,那天你说的保持距离, 是认真考虑过的吗?”谢昀庭打开门, 又回身问了句, 也算是给她一些缓冲时间。
“不是,当时听到一些意外的事, 冲动了”, 姜南溪理亏地低下头,说话的语气浅了几分, 有些事情平静下来便发现, 尚未弄清楚就妄做决断, 对于两个人都不公平。
“早点睡,手腕还痛的话, 记得给我打电话”,谢昀庭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揉了揉姜南溪后脑的头发,今日格外顺滑。
这次不等姜南溪开口, 门关了,电梯开门声随之响了,“时间太晚了……要不就在这边休息吧”。
只剩她喃喃低语。
人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好似全身的细胞都开始为之努力,慢慢地,姜南溪发现自己没那么抗拒想起陆星宇的事。
论坛会议结束,回来要整理报告,赵主任忙着门诊手术,这种工作自然落到了新人南溪和孙医生头上,两个人心有芥蒂,合作起来并不顺畅,这期间她们避免了见面,姜南溪干脆自己写了完整的一份。
上交前,还是决定去住院部和孙医生知会一声,商量下是合交一份,或者两人各交各的。
路过护士台,问了护士孙医生的去向,因着她很少出现在住院部,突然来了一位气质看着清冷漂亮的医生,不免让护士们多了些好奇。
等姜医生走开,几个人凑一起八卦了起来,当然她们得到的消息除了海归,论文大牛的头衔外,其他并不了解。
“孙医生,我的报告写好了,想问问你这边有什么打算”,姜南溪双手揣兜,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公事公办的态度。
“你都写好了,还问我……”孙医生现在住院医第二年,每天光是忙着处理病人的情况便已经焦头烂额,还要挤出空闲时间去搞科研发论文晋升,报告这种事都是拖到ddl去完成,谁能想到姜南溪这么积极,心里的烦躁自然多了几分。
“赵主任安排我们写,你如果没空,就我这份交上去,会写上你的姓名,但如果你有别的见解,也说不定,所以我来只是问问你的想法”,姜南溪自知和这个人气场不合,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省去了婉转。
孙医生心里的厌烦在此时达到顶峰,她刚值完一个夜班还没休息,大早上又有人来添堵,赵主任要求的是报告周五交上来,现在才周三,她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姜南溪。
她其实有认真捋一捋,劳斯莱斯那位是捐赠大楼的人,短短时间内两人关系亲密,再加上科主任对姜南溪又格外包容,允许她专职做科研,整个科室里谁有这么好的待遇,因此心里差不多为她贴上了关系户的标签,但又矛盾在门当户对的理念里,觉得两人长久不了。
越想越烦,干脆留下一句“不用你的施舍,我会自己交一份”,随后转身回值班室去了。
等姜南溪走了,她才又从值班室出来,去护士台那里拿东西,便听到几个刚来交接班的护士和医生在八卦。
神外和她同期入职的男同事林翊也凑了过来,“孙医生,刚刚那位小姜医生是你们科室新来的?”
孙雨翻看着病历记录,白了一眼,“有这功夫你不跟着顾教授学习,老往眼科跑什么。”
“这不是眼科好看的妹子多嘛”,林翊往前凑了凑,“姜医生单身吗?”
“人家是有劳斯莱斯接送的,你是买得起轮胎还是买得起顶盖”,孙雨见不得男人一看见美女两眼发光的蠢样,没好气地埋汰了一句,完全忘记了护士台旁边围着的医生。
看到他们的目光很快集中过来,慌忙找了理由逃了,她不喜欢姜南溪,但是也绝不喜欢当八卦制造者。
可是,有些话一经出口,就注定了谣言的产生,而姜南溪并不知道,从这一天起,她在科室里的存在感直线上升,而一位“热情过度”的男同事也逐渐向她靠近。
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她和谢昀庭的关系或许更值得思考,自从那晚谢昀庭离开,又是好几天没有消息,眼看又要周五,家宴需不需要她参加也没个信息,这个人真是不太礼貌,姜南溪在心里嗔怪了一句。
罢了,谁问都一样,她翻出谢昀庭的微信,上一条消息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前。
等到信息编辑好,又觉得太主动不好,如果需要他应会主动说,没说意味着不需要?
周四晚上,姜南溪抱着手机在脑子里打辩论会,一人分饰两觉,想好的措辞来来回回删了几遍,最终也没发出去。
越坐着越容易想着,于是她实行一贯填满大脑的做法,翻过茶几上放着的《千亿个太阳》往后继续,只是刚翻了几页又想起了谢昀庭桌上的那本。
书也不能读,她干脆又起身去找点别的事干,电视机旁边的展示斗柜上面的装饰品有些乱,许嘉遇那天带来的花也枯了。
顺手抱过花瓶往外挪,旁边有什么本子被蹭了一下,顺着展示柜和墙的缝隙滑了下去,一开始没在意,等想起来时陆星宇的日记本后,姜南溪的心乱了几分。
她尝试着从柜子后面摸着本子,手指只能伸进去一些,便再难深入,完全够不到。展示柜的底部是四个离地面20公分的金属支角支起来,显得钢琴烤漆的实木柜有一种精致感,当然这种柜子有个弊端,重且不稳固。
姜南溪尝试着搬动柜脚,展示柜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冲她压了过去,在她还试图撑着柜体的时候,柜子的抽屉因为倾斜的弧度一贯而出,撞在了她的手腕腰间,整个人霎时卸了力,大半个身体被压在了柜子下面。
实木柜的重量,压的人生疼。
她用力从旁边的电视柜上摸过手机,几乎是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拨了谢昀庭电话。
“谢昀庭,你能不能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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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洋公馆楼下,谢昀庭坐在车里已有些时间,从中山出差回来,他差司机送过来,其实也说不出理由,自从姜南溪那天跟他说了是无意,这几日他的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既然回来了,便想见见她,到了楼下,又觉得大晚上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于是坐在车里,看着楼上的灯光亮着,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翻开她的聊天窗,意外地发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少有的默契。
谢昀庭一直等,等姜南溪的信息发过来,只是过了十来分钟,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框信息彻底消失,他却未收到任何信息。
他甚至还发了条信息给顾时也,来确认自己手机是不是没信号了。
确定一切正常后,谢昀庭靠在座椅上满目清凉,原来她与自己说话,竟需要纠结至此。
闭目养神了些许时间,启动车辆开回御湖庄园去。
出小区的时候,前面一辆车因为临停的缘故需要缴费,耽误了些时间,他排在后方耐心等待,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赫然显示的姜南溪三个字让他心头一悦。
接通电话,便听到她焦急的声音,一时分了注意力,前方的车辆已经驶离都未发现,后面要出来的车不耐地滴了两声。
劳斯劳斯从右侧栏杆出去,掉了头下了地库。
大约只用了5分钟,谢昀庭出现在远洋公馆1701,来不及换鞋绕过门厅,他便看到姜南溪被压在展示柜下,半个身体不得动弹。
谢昀庭跨过去,找到展示柜的平衡点将柜体撑起来,手臂上的青筋拱起,“南溪,试试能挪到旁边去吗?”
柜体压下来的时候手臂挡在胸前,肩膀和手腕承受了很多力,姜南溪稍微活动了两下,痛感强烈,下半身其他部位还算灵活,她翻身从柜子下面移开身体,半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确定她在安全的位置,谢昀庭放下柜子,半蹲在姜南溪身边检查,顺着手臂的方向,肩膀挨个问过去痛不痛,仔细程度堪比入门级别的外科医生。
看这模样,姜南溪忍着痛笑出了声。
谢昀庭轻敲了一下额头,责备的语气,“还笑的出来,就不担心伤着骨头了?”
“谢昀庭,你这样好像个医生”,姜南溪缩了下被敲的额头,楚楚可怜地表情。
“一个女孩子,你怎么总喜欢做这样危险的体力活,量力而行学不会吗?”谢昀庭指了指腿的部位,语气算不得温和,却听起来那么动听。
想过,只是低估了,你又不在。
姜南溪心里过了一遍潜台词,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夏日的天气温度升高的厉害,姜南溪只穿了单薄的家居服家居裤,生怕她坐在地上凉着了,也顾不得征求意见,谢昀庭的臂弯穿过她的膝下,躬身将人抱起,放在沙发上,然后在背后给垫了靠枕。
谢昀庭回身去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一趟,姜南溪开口提醒,“不用那么麻烦的,我自己也是医生”。
“我倒是不知道眼科医生也可以治疗跌打损伤”,谢昀庭冷声回了一句,怎么就学不会示弱,太爱逞强。
眼看着姜南溪又要张嘴,谢昀庭先发制人,“医生的手腕不需要好好保护,做实验也需要用手吧。”
他以为听完这句总会乖巧了,谁知对面还是说话了,只是声音低软了几分,“我不是想拦你,就想问问怎么这么巧,你刚好在远洋公馆”,总不至于是专程等在楼下吧,姜南溪憋回了最后一句。
“凑巧想到之前还欠你一个故事的结局,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听”,谢昀庭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疑惑。
那还真的挺巧的。
家庭医生耗时近一小时做了详细的检查,砸伤了关节浮肿但是未到骨折的程度,肩膀处用力过度有些脱臼和皮外伤,手腕是轻度扭伤,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静养就可以。
等医生离开,谢昀庭的眉目还蹙成一团,姜南溪看得生怯,颤悠悠地安慰了一句,“你看医生都说了没什么事。”
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谢昀庭更是掩不住心里那份在意,“什么样才叫有事,姜南溪,你觉得什么样算大事。”
完蛋,惹生气了,姜南溪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关心则乱,关心则乱,都是为了你好,对不对,想通这个,她继续好脾气地安慰,“我是不想让你担心。”
她没想到谢昀庭在这里等着。
“不想让我担心也可以,两个选择,一,搬去玫瑰园,家里会有卢姨和秦女士照顾你直到你痊愈,二,我搬来远洋公馆,亲自照顾你,二选一。”
这看起来,都不像是太好的选择。肩膀上有伤,这几天要用药,谢昀庭一个男人照顾她总归是不太方便,但是吧,秦女士和卢姨是长辈,知道她受伤了又要担心,也不是很合适,姜南溪犹犹豫豫半天,选不出结果。
她抬眸望向谢昀庭,想从他眼里看看有没有可能请个钟点工。
谢昀庭一句话掐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沉默代表默认选了第二项,从今晚开始,我继续住远洋公馆。”
第44章 故事
有时候快刀斩乱麻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比如此刻,谢昀庭替姜南溪做了选择,却并未从她眼里读出丝毫抗拒。
“想去休息, 还是想看会儿电视”,谢昀庭看了眼腕表, 她肿成馒头一般的手腕也在视线内, 不容忽视。
“还早,我看会儿……电影”, 姜南溪目光停在桌上的书本,想到自己手腕的伤,换了个答案。
这么明显的转圜,很难被忽视。
谢昀庭打开电视, 播了她要的电影, 回房换洗穿上舒适的浅灰色家居服出来, 看到姜南溪的位置,心里又开始风起云涌。
她又站在了展示柜的位置, 还尝试着伸手, 刚刚家里来人顺手将柜子撑扶了起来,当时医生在做检查, 没顾得上提。
轻着脚步走近, 立于她身后, 倒要看看她能让人不放心到如何程度,只是她只尝试着伸了一下手腕便缩了回来, 转身的时候发现了谢昀庭。
谢昀庭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躬身打横将人抱起, 却一步也不走,墨色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谢昀庭, 我腿没受伤”,言外之意,可以走路,不用抱。
“手腕的伤,我替你当回事”,谢昀庭一反刚来的温和,神色冷厉,不容商量的语气。
谁说女生变脸比翻书看,男人不也是,不过这严厉怎么听起来并不是那么难接受,她试探性地抬头看向他的眼,“抱着挺重的,要不还是放下来吧。”
姜南溪底气不足的时候,说话就带着一种软软糯糯的腔调,她个人感觉不到,听的人却被挠的心痒痒,再冷淡的情绪也绷不了太久时间。
谢昀庭再度抱着往沙发走,怀里的人却突然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又是那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他故作不知,往前迈步。
“柜子后面有个小本子,能不能帮我捡一下”,姜南溪用极小的力气扯了扯他的衣领。
“什么本子?”谢昀庭垂眸看过来,女孩子到底是体重轻,抱了这么一会儿也没觉得累。
“就是……那个……是陆星宇的日记”,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眼神也很躲闪。
谢昀庭收回目光,将人轻放于沙发上,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本子,浅蓝色封面的角落站着一个小男孩,手里牵着一颗气球,抬头仰望。
帮忙搬柜子的人看到这本子递给了他,当时不知为什么,直觉这不是姜南溪的本子,便收了起来。
本子拿出来,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好巧不巧地和那本《千亿个太阳》并列在一起。
姜南溪扫了一眼,转而又看向已经离开的谢昀庭,冲着背影给自己打了打气,“谢昀庭,你刚刚说来给我讲故事的,现在这话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