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小姨看着姜南溪状态不对,这才没忍住问问, 有些事不说出来,会憋坏的。
“没有, 小姨,这几年我都差不多要忘了”,姜南溪抿了抿唇,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
“忘了好,那孩子善良,他肯定也希望你幸福快乐”,小姨挽过姜南溪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这孩子太懂事了,从十一岁来到清平镇,明明不喜欢葱的味道,却每次都要埋头连汤里的葱花一饮而尽,那会儿她就心疼。
“小姨,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除了外婆外公以外,小姨是姜南溪最依赖的人,小时候林月清不许她做的事后来来了小镇,小姨都允许她做,甚至连她来例假的生理知识也是小姨教她的。
“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我们南溪从小勇敢坚强,目标坚定,想做的事都能做好,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小姨大概猜测得到,林月清对姜南溪的要求很高,今日定是又说了什么为难孩子的话。
姜南溪抬头看着小姨,眼里闪着泪花,有那么一刻,她在想是不是可以告诉小姨谢昀庭的事,但想到终归不是什么省心的事,说出来只是多一个人担心罢了。
这一晚,姜南溪睡得并不好,奇怪的梦混杂在一起,梦里面陆星宇和谢昀庭先后出现,陆星宇笑着和她告别,谢昀庭从远处走来,对她伸出了手,在她犹豫着,手将伸未伸之时,谢昀庭转身离开了,和陆星宇相反的方向。
泪水沾湿了枕头,她迟迟不愿睁开眼睛,梦魇将她拖入悲伤的无底深渊,只觉得胸口被压着喘不过气,忽然一束光照了过来,暖融融的洒在脸上,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南溪,醒醒,该起床了。”
姜南溪在困顿中迷蒙着眼,眼前模糊的身影被阳光打满了温柔的味道,她喃喃开口,“妈妈”。
“这傻孩子,我是小姨”,小姨拍醒南溪,嗔怪了一句,人都认错了,林月清从门口经过时,脚步顿了顿,看着姜南溪起身匆匆下了楼。
“昨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看你一晚上都不踏实”,小姨拉起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姜南溪关切地问道。
“小姨,你说梦的情景会是真的吗?”
“梦都是反的,但是呀,美梦是你期待的,噩梦是你畏惧的”,小姨拿过姜南溪的衣服递给她,若有所思地给出这么一句。
整个下午,姜南溪都在思考小姨说的那句话,情绪看起来很消沉,外婆提议大家去镇上的公园散散步。
也不远,在和风亭西边的西什街,靠近尽头的位置,走过去两公里多,外婆拉着南溪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着小时候南溪的一些趣事,因为吃不惯老刘家的煎饼,刘大爷特意为她做了改良版的脆煎饼。
一路往前,越走越熟悉的路,姜南溪脚步慢了下来,外婆只说公园是新建的,并没有说会路过中学。
外婆感觉到她的迟缓,使了使眼色给小姨,小姨从另一侧挽着姜南溪的胳膊,故作轻松地闲聊,“你们以前的那个中学改了,改成公园了,是不是还挺熟悉的路。”
“外婆,小姨,我不想去了”,姜南溪下意识地往后转头,自从陆星宇离开,她有十年没来过这里。
“都走到这里了,进去逛一圈”,外婆和小姨裹着姜南溪往前。
看着女儿这幅模样,林月清便觉得女儿被娇惯了,语气自然是不太客气,“那事都过了十来年了,你现在是怎样,打算让外婆小姨一大家子人一直担心你吗?”
外婆听闻这句,气的拍了林月清一把,狠狠剜了一眼。
小姨则是拉着姜南溪的手往前走,离她这个狠心的姐远一些,总归南溪在她们眼里还是孩子。
然而,姜南溪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回头目光冷咧地看着林月清,“妈,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那么多年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的。”
“那你现在是打算怎样,结婚了心里还想着别人,这对另一半公平吗?他不在意你,是不是也说明他知晓你心里有别人?”
林月清没有当众发怒过,这波怒火看得弟妹两人当场愣着,母女俩十几年的积怨公之于众,谁也无法上前。
最终是外婆看不过眼,上前打了女儿一巴掌,“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你要是没那么自私一个人跑出国,小溪会遇到这样的事吗?”
一时间,原本和乐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姜南溪盯着母亲的脸,看了又看,她脸上并未有任何的触动,那些隐忍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他确实不在意我,也不需要在意,因为我们是合约婚姻,结婚只是为了应付你和我爸。”
外婆,小姨,舅舅,林畅林路,连远远走在后面的外公,全都石化在原地。
乖巧懂事从来不需要人担心的姜南溪,唯一的一次叛逆,搞砸了南什街108号期待已久的聚会。
几位长辈摇着头回了家,只剩下林畅留在原地,“姐,刚刚说那话是骗人的吧,你昨天接的是姐夫的电话,其实你心里在意姐夫的吧。”
“畅,你陪姐去公园逛逛吧。”
清平镇中学在南溪读书的时候,算是最鼎盛时期,学生多,校园里还有寄宿宿舍,后来随着年轻人进城,学生越来越少,各个镇中学拆了合并到区里的中学。
这座学校荒废了几年后,一朝夷为平地,盖起了公园成为了镇上老人休闲的好去处,物非人也非,好似一切都在提醒她,过去的都该过去了。
故地重游,姜南溪心里有些生怯,外婆小姨带她来,是想让她过了心里那个坎,她知道。
她沿着公园主干道走过去,以前的初一一班在离校门最近的位置,姜南溪寻着大概位置走过去,她在这里度过了最快乐的三年时光。
11岁那一年,父母离婚的事落下帷幕,母亲放弃了她的抚养权,作为最后被告知的人,她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后来外婆心疼她,把她从青州接到了清平镇读书,由于镇上的小学中学都在一起,大部分同学都互相认识,除了她形单影只,陆星宇是她来到清平镇第一个和她说话的同学,也是她在清平镇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往后的读书时光里,陆星宇一直陪她到高二的冬天,然后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姜南溪在家里躺了一个月,回到学校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读书学习,只是再难和别人交心。
姜南溪看着面前的健身器材,试图从中找到丝毫痕迹,时间太久远,竟有些想不起当时坐在哪个位置,她找了一个健身器材坐在上面,随意地瞪着支撑点,晃来晃去。
“南溪姐”,陆星航接了林畅的信息过来。
“星航你来了呀”,姜南溪仰头看了眼,陆星航比他哥高,应该有一米八了。
“南溪姐,听说你现在学医了”,陆星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姜南溪聊着,他接了林畅的信息过来,说姐心情不太好,在老初中。
“嗯,不过和你们理解的医生有一些区别,不是临床方向,是专门做科研的”,姜南溪耐心地对着陆星航解释。
“听姜奶奶说你学的临床医学,怎么不做医生了呢”,陆星航这个问题刚出来,林畅便冲他直摇头,没人这么问过,这几年大家都顺着姜南溪的意思,不管她做什么选择,都闭口不谈,期望着时间带她走出困境。
姜南溪转过头不看陆星航,在空地上想象着当年的座位,“你哥以前好像坐教室倒数第二排,感觉是那儿”。
“南溪姐,闭口不谈是过不了这个砍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想明白吗?是心结,你就得拿在台面上,公开地面对它,一次一次等哪一天你再谈起它时,觉得稀松平常了才算过去,懂吗?”陆星航小陆星宇三四岁,他读书的时间线和他哥是完全错开的,但是那会儿每次陆星宇往教室拿东西的时候,都会跟他说替他保密,时间久了他便也就知道了许多。
姜南溪想不到当年让她讲作业的小屁孩,如今也到了教训她的年纪,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星航,姐姐过得挺好的,做科研也是我喜欢的工作,你们真不用为我担心。”
油盐不进,强装欢喜,陆星航和林畅两个人对眼叹气,而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塑封的本子,递给姜南溪,“这是我前段时间收拾我哥屋子的时候,无意间从床底翻到的,应该是日记,你可以看看。”
姜南溪接过本子,只翻开了一页,看到陆星宇的笔迹,又合了上去,而后塞进包里,像是不知道一般,拉着林畅回家,她要他们相信,这个砍确实已经过去了,她不在意,这本日记对她已经不重要。
此后在清平镇的两天,林畅没再见到姜南溪失魂落魄的模样,而那本日记也没人见她打开过。
五一假期结束的那天,姜南溪买到一张站票,从清平镇回了江城。
推开远洋公馆的门,桌上落了些尘,谢昀庭这几日没来过。外婆明明知道她不会做饭,还是和小姨给她装了一行李箱的干货,她打开行李箱分类装在冰箱里,想起外婆装东西时说的那句,“那晚你不是急吼吼地打电话让我教你做饭,是做给男孩子的吧”。
她无奈地笑笑,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现在怕是要让外婆失望了,这么多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未免坏了,姜南溪打给许嘉遇,带给她一些分分看。电话拨过去,许嘉遇干脆地挂了,于是又发了一条信息,问她在哪里,给她带点好吃的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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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遇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南溪宝贝”四个字赫然在屏幕上闪着,她看了眼对面的男人,迅速地按了挂断键,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一天前,她正在无聊的做spa,突然接到顾时也的电话,说有急事找她,问她方不方便见面。
姜南溪回家去了,她反正闲的无聊,干脆过来看看顾教授有什么事,来了才发现坐在咖啡厅的男人是谢昀庭。
“许医生,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方便不?”谢昀庭说话时眼眸深邃,瞳孔中自带商场中的冷厉,虽然是商量的语气,许嘉遇凭空听出了几分压迫感。
“你要是想问南溪的事情,我建议你们还是直接对话,我作为第三方不合适”,许嘉遇强装淡定,谢昀庭对姜南溪的关切她看得到,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背着姜南溪给别人拖底。
“不是南溪,是陆星宇”,谢昀庭自知她们闺蜜情深,问不出如何,干脆直接抛出主题,省去了两个人来回对峙的时间。
“恕我无可奉告”,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许嘉遇拿起手机拎包走人,偏偏她今天出来背的是谢总从德国买回的alma,看在包的份儿上,又退回了座位,“你和南溪因为他吵架了?”
谢昀庭闲散地坐在座位上,长臂一伸手指在咖啡杯手柄上划来划去,一言不发,他不习惯跟别人诉说自己的私事,即便对面是有求于人的姜南溪闺蜜。
他不说,许嘉遇也能猜个大概,姜南溪心里藏着这么一件事,于感情而言是个雷,随时随地会触发,她不知道谢昀庭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但是他既然来了解,应是有心解决问题,思来想去,才想到一句可以劝解的话,“我不能告诉你关于他的任何事,但是他已是一位逝者,看在这个份上,给南溪点时间。”
说完这句话,她眼看着谢昀庭的瞳孔里闪过些许讶异,随之又恢复了平静,“谢谢许医生”。
到这里,许嘉遇以为谢昀庭要问的差不多了,起身准备告辞,却听见他缓缓开口,“许医生留步,还有一事确认,南溪手腕的伤和这位男生有关吗?”
许嘉遇出了咖啡厅在等车的间隙,给姜南溪回了电话,对面的情绪听不出丝毫差错,不过姜南溪擅长掩饰这点她很清楚,想着晚上干脆一起吃个饭,老实招了谢昀庭找过她的事,省的以后知道了心生嫌隙,还未开口之际,她回头乱看的时候,看到了咖啡店里谢昀庭落寞的神情,像一张雕塑定在那里。
她迅速转过头,再多看一眼,同情心要泛滥了,刚刚离开时那句“没有”已经是她妥协的最后底线,出租车正好停在了门口,许嘉遇坐上出租车,飞快地逃离现场。
劳斯莱斯的后座,谢昀庭翻转着手机,面生冷颜。许嘉遇选的咖啡店离她住的地方近,两人桌空间不大,她的手机放在桌上,亮起来时“南溪宝贝”四个字很难被忽视,她回来了,到现在也没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
司机顺着谢昀庭的指示将车停在远洋公馆楼下,良久后,谢昀庭吩咐了一声,“回御湖庄园”。
第40章 书籍
许嘉遇说了要过来, 姜南溪也不急着出门,索性在家里打扫起卫生来,主卧的床品换了个遍, 洗衣机滚筒搅动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
次卧的卧室门敞开着, 姜南溪来来回回路过了几遍, 终究没忍住走了进去,谢昀庭住过的房间床上没有丝毫褶皱, 衣柜紧闭着,除了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他的读物,其余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还真是整洁的让人难过。
暗黑色封面的原版读物《gravity's kiss》放在最上面一本,翻译过来名为《引力之吻》, 是个浪漫的名字, 姜南溪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草草读了一段,单词都认识, 内容却几乎连贯不起来。
她将书本归于原位, 在网上搜了搜这本书的简介,属于天文学爱好者高阶读物, 需要有一定基础知识才看的明白。
搜索链接下面推荐了几本入门级别的书, 有一本翻译版本《千亿个太阳》封面看起来有些熟悉, 似乎在谢昀庭的书架上看到过,评论里面还推荐了一本《extreme stars》, 说这两本书是从不同的角度介绍了恒星,可惜这本只有原版, 国内买不到。
反正平时下班也闲来无事,就当学习科普知识, 姜南溪下单了一本《千亿个太阳》,又托林晰回德国后帮忙寄一本《extreme stars》,这时门铃响了。
许嘉遇进门换好拖鞋,客厅里家具一应俱全,和她第一次来时见到的完全不同,阳台上洗衣机转动的声音充满了家的味道,壮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看来你和谢总的婚姻生活过得很不错嘛”。
“吃点好吃的,把嘴巴堵起来”,姜南溪从冰箱里拿了一些樱桃洗好后,塞了一个到许嘉遇口中。
“这次回去清平镇,感觉如何”,许嘉遇从姜南溪手里接过盛樱桃的碗,靠在桌边吃水果,换了个问题。
“挺好的”,姜南溪背过身去,往阳台走,洗衣机的衣物并未洗好,她还是走过去看一眼。
许嘉遇放下碗,也去了阳台,姜南溪这么说就是不太好,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忙来忙去,以前大学的时候每次从清平镇回来,都要抱着书本去图书馆待到关门才回来,如此往复一周归于平静。
“南溪,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姜南溪看到洗衣机下面似乎有渗水的迹象,原本打算拿一块布去擦擦看,听到许嘉遇的问题顿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去看,她的表情从容却又认真。
“快十一年”,姜南溪回头认真数了数。
“你和陆星宇做朋友几年?”
“嘉遇,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对于陆星宇的事,许嘉遇了解个大概,她从来都是尊重,不主动提陆星宇,如今忽然提起,事出反常。
“南溪,你和陆星宇当了5年的朋友,我和你相处的时间比他两倍时间都久,但是在你心底他永远是最重要最不能被提及的那一个是吗?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我也会难过,因为在我这里,你是我心底最重要的朋友”,许嘉遇来的路上就想过了,过了这么久,姜南溪心底的刺总要拔一拔了,不拔它永远立在那里,时不时戳痛想靠近姜南溪对她好的人。
没想到许嘉遇会突然这么说,姜南溪茫然地抬头,试图从她眼里看到丝毫情绪波动,但是一丝也没有,许嘉遇特别平静。
“嘉遇,你别这么说,你们对我都很重要”,姜南溪靠近,拉了拉许嘉遇的手,这是她求和的方式,每次这样,许嘉遇都会一脸无语地嫌弃着,然后笑着说,今天你请客。
许嘉遇怕一时心软背过身去不看,她知道姜南溪有不少软肋,但是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掀开,姜南溪那么好,总归要像正常的女孩那样去爱,去被爱。
“那我想听听你和陆星宇的故事。”
姜南溪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两个手指缠绕在一起,抠来抠去,“对不起,嘉遇,我真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知道,陆星航说的对,心结真的放下了,是一次次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心无波澜,才算是放下了,这个夏天,好像所有人都开始放下对她的保护,从绝口不提到推她去面对。
姜南溪理解,他们是想让她彻底放开,她也想尝试,只是许嘉遇突然这么问,她才发现开口没那么容易。
“南溪,等我们的友谊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我们都变成了老太太,坐在公园闲聊的时候,你还是把陆星宇当做你最重要的不可言说的朋友,那会儿我会特别难过,会觉得我许嘉遇一辈子都没走进姜南溪心底”,许嘉遇放开姜南溪的手,这话是她一直以来的心里话,谁都想在某个位置上做对方最重要的人,即便不是,也希望在对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