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结束,姜南溪拍着自己的嘴巴,现在说话越来越不受控制,请同事就请同事,提什么沈砚洲。
晚上的局是薛昱攒的,他看着这两天姜南溪和陈悦两个人气氛不大对,眼下正好度过了一个难关,于是攒个局,借着感谢沈砚洲帮忙的由头,一起吃个饭,有些话说开了就好。
只是他低估了女生之间的细腻情感。
“陈悦,你研究生毕业能把项目书写到这个程度,比我强多了”,薛昱挖空心思开了头。
陈悦抬头看了一眼姜南溪的方向,她正端着一杯果汁,眼神看向一旁,“主要是你们的功劳,我做的都是边角活,不值一提”。
听到这么一句,姜南溪这才回头过来,她避免和陈悦对视,是为了不让两个人尴尬,眼下陈悦意有所指,她便不得不直视。
薛昱那样的奉承话她不会说,换个角度陈悦说的也是事实,她没法去否认,陈悦个性里有她的优点,做事认真专注,带有完美主义色彩,但到底是缺乏经验,她写的内容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算不得出众。
当然这样的判断,姜南溪不会说出口,她抿了一口果汁,目光转向旁处,陈悦需要的肯定从她这里得不到。
并不是赌气,人总要在一步一步磨练中成长而后自我肯定,他人的评价毫无意义,姜南溪觉得某种程度下,她和陈悦是同类型的人。
现在这种情况,她保持沉默或许比开口更利于她们之间的关系。
薛昱感受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发现他做不了这个和事佬,于是方向一转,调到了沈砚洲这里,“学霸的人脉就是不一样,今天多亏了你”。
“都工作这么久了,学校里的那些称呼你还是收一收”,沈砚洲鄙视地看了一眼薛昱,拧开啤酒罐饮了几口。
“不过南溪,你和沈砚洲是怎么认识的?我记得沈砚洲读书时从不近女色。”
薛昱努力活跃着气氛,原本陈悦还能接接话,今晚她兴致不高,面对着眼前三尊大佛,硬生生把他一个社交牛杂症患者上升为社牛,一时间他只觉得头皮发痒,脑细胞都要去世很多。
还好,沉默一晚的姜南溪终于出来接话,“我爸和沈砚洲妈妈是旧识,我爸担心我在江城一个人,于是交代沈砚洲多照顾我一些。”
男生照顾女生,又是父母安排,这多少有些媒妁之言的意思,薛昱扶了扶镜框似是猜透其中奥妙,“仔细一看,你们确实还挺合适的,我还没见过沈砚洲对哪个女生的事这么上心过”。
薛昱话音刚落,桌下的腿脚感到一下猛烈的攻击,痛感顺着小腿蔓延,他委屈不解地看向沈砚洲,“你踢我干嘛?”
沈砚洲恨不得撬开他这舍友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脑回路,专挑不合时宜的话讲。
他刚要提醒两句,一旁的陈悦插了一句,“你可真会乱点鸳鸯谱,你是不是忘了顾教授的朋友。”
薛昱这才反应过来,那晚接姜南溪醉酒回去的男人,一身高贵笔挺的穿戴,周身气场强大,思来想去总觉得眼熟,“南溪,那天抱你回去的那位,是不是捐赠医学中心大楼的盛昌老板谢昀庭啊?”
剪彩仪式那天,他也在现场,当时就觉得男人有钱有势有颜,会看上什么样的女孩,如今再看看身边的姜南溪,确实颜智并存,他不禁长吁一口气。
倒也不必强调抱回去这件事。
姜南溪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句,刻意避开抱她回去这个话题,她可不想再回忆那晚的窘态。
饭局进行的差不多了,陈悦说男朋友来接她了,先行离开,剩下他们三人,有着那位商业大佬的先例,两位男士迟迟不便开口,又觉得大晚上让一个女生单独回去行为不太君子。
姜南溪自然是看得出他们的意愿,摸出手机拨了谢昀庭的号码,“你那边忙完了吗?我这边结束了”。
“是去接你?”谢昀庭只在晚宴待了个把小时便离开,这种饭局他向来呆不久,商业应酬出席已是给足了面子,他这样的地位并不需要待满全程。
司机问他回哪儿的时候,想到姜南溪和她的好同事们有约,自然而然回复去御湖庄园,反正她也并不太需要他。
车已经开往庄园,再有个十来分钟便要到了,此时姜南溪电话打过来,他的心情没来由地舒畅了几分。
“嗯,你方便吗,感觉还是需要麻烦你一下”,姜南溪脚尖在柏油马路上挪来挪去,来回走了几步。
“在哪儿,我现在过来”,说话的间隙谢昀庭已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开至市区后他换上了驾驶座,“今晚不回御湖了,辛苦你打车回去”。
市区疾驰20分钟后,抵达了姜南溪说的目的地,劳斯莱斯开启双闪,谢昀庭从中控台摸过电话,抬眸的间隙,透过汽车前玻璃窗,姜南溪的身姿小鸟依人立于路边,旁边清瘦的男生看起来斯文博学。
两人并无太多交流,只是寻常的等车姿态,却看起来十分登对,真是扎眼。
谢昀庭扔下手机,关了双闪,看了眼前方的禁止停车的路牌,合上了车门,迈向马路对面。
“来晚了,这位同事需要顺路送一程吗?”谢昀庭过分柔和的眼神看向姜南溪,顺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将人往身边揽了揽。
薛昱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便看到姜南溪被迫带动着往男人旁边挪了一步,离着沈砚洲的距离远了一些,不等他走近,男人已经握着姜南溪的手腕离开,劳斯莱斯只留下一个车影在夜色里。
“沈砚洲,你放弃吧,对手太强大,免得到时候伤亡惨重”,薛昱搭在沈砚洲肩上,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故作深沉地劝慰了一句。
沈砚洲看了眼车彻底消失于视线,才以身高优势压制着薛昱,一个颈部锁死的动作,“以后你和南溪共事,说话注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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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劳斯莱斯的车窗上便贴好了罚单,巡逻的交警正好路过,姜南溪看着罚单上的200元,囊中羞涩,迟迟开不了口替谢昀庭付了。
早知道打个车回去,比200块便宜多了,偏偏着了谢昀庭那句“第一个想到我”的魔,叫了他过来专程接一趟。
她蹙着眉盯着罚单,一动不动。
“怎么?打算给我报销了?”谢昀庭侧目看了一眼。
“你说有事第一个想到你,我这是接受惩罚,所以你这罚款单恕难承担”,姜南溪抿着唇,底气不足地辩解了两句。
谢昀庭唇角勾了勾,转过头专心开车,衬衫右手的袖口敞开着,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劲而有力的小臂,姜南溪眼神飘过去,不自觉地想起醉酒的那晚,听说是他抱着她上车的。
但她已毫无记忆,也不知被人抱着的真实感觉如何?姜南溪思绪飘了老远,连耳朵发烫都未有察觉。
一只青白分明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算回神,车已经停了许久,谢昀庭看着姜南溪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是也未打扰,却迟迟没看到她回神,这才惊扰了一下。
“这几日不忙的话,可否请求正牌夫人帮个忙?”谢昀庭开玩笑的语气,下巴指了指挽起的袖口位置,袖扣不翼而飞,所以他刚刚才将它挽了起来。
“我晚上应该有空,你说吧。”
“帮我选两个袖扣,搭配领带夹一起”,话音刚落,姜南溪还未来得及反应,手机收到一款提示音,一条封顶额度的转账信息,来自谢昀庭。
谢昀庭佩戴的袖扣价格她并不了解,但以父亲姜业成以前佩戴的爱马仕那几款来说,他的转账额度足够买的到十对。
“你该不会是为了接济我吧”,姜南溪扯了扯谢昀庭的衣角,不太确信地眼神。
“你这小脑袋瓜,每天思考这么多累不累”,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谢昀庭转身揉了揉姜南溪的额头,有几缕头发不顾形象地窜起来几分,隔着远远的玻璃,姜南溪也看得到。
“谢昀庭,你犯规了”,姜南溪抬手拨开压在她额头的掌心,手机却被谢昀庭顺势接了过去,冲着她的面部表情扫了下,解锁,收款一气呵成。
不等姜南溪反应过来,他三两步绕过她回房去了,正欲关门时,姜南溪追了过来堵在门口,一副要算清楚的撇嘴小模样。
谢昀庭的手忍不住又要抚上她的额头,最终还是收回了背后,眼神晦暗不明地来了一句,“我要脱衣服了,你确定要进来?”
第36章 袖扣
回房以后, 姜南溪还在回想最近谢昀庭的种种行为,思考下来的结果就是,他不对劲, 但若是非要说出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清楚。
印象中的谢昀庭, 睿智稳重中带着些许风趣, 但并不时常开玩笑,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儒雅气度。
如今让她再去评价, 以上的词汇好似都不太适合,她坐在桌前思索着有什么词能形容现在的谢昀庭时,门外有敲门声。
姜南溪走至门前,看了眼身上刚换好的睡裙, 从门缝里露出半个脑袋。
“蜂蜜水”, 谢昀庭递过一杯温热的浅色液体。
“嗯?”姜南溪并不明白为何突然端来一杯蜂蜜水, 疑问的表情挂在脸上。
“润嗓”,谢昀庭看着那张素净的脸上, 圆润的杏眼, 一脸好奇的表情,多说了一句。
最近一直没雨, 气温又逐步攀升开始入夏, 晚上姜南溪房里时不时会传来干咳声, 天快亮时,尤为明显, 白天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为此请教了卢姨,卢姨告诉他睡前喝杯蜂蜜水润润嗓会有缓解。
姜南溪顺从地接过水杯点了点头, 蜂蜜水的味道很清淡的甜,和超市里买的那种甜腻口感完全不一样, 大半杯的量,喝完也不觉得腻。
也是这一刻,她想到了形容谢昀庭的词汇,体贴,这是她之前不曾有过的感受。
这一晚,姜南溪带着这个新词的体验入睡,一夜好眠。
第二日收到了沈教授对课题申报书的反馈,需要修改的地方不多,薛昱对姜南溪竖起了大拇指,“南溪,经受过国外科研训练的就是不一样”。
“不过是恰好做过同样的工作,我们快点改完,这几日还可以早点下班”,姜南溪已经着手看修改意见,左手边拿资料的时候,上面堆叠的打印资料不小心被打散,散落了一地。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资料,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旁边空着的休闲工位,电脑泡了的问题到现在她也没有去仔细查。
一来,问题解决了她并不想多想,二来,实验室的氛围会就此受影响,她也算是新人,把实验室搞得乌烟瘴气并不是她想要的局面。
姜南溪收回目光看向电脑,又感觉到了来自对面陈悦的眼神,最近她时不时奇怪地看向她。
不过,既然她不说,姜南溪也无暇顾及,今日许嘉遇难得有空,两人约了下班后去逛商场给谢昀庭买袖扣。
卖奢侈品的商场里人不多,尤其涉及到男士品牌的店里人更少,工作日的晚上,tateossian店里除了姜南溪和许嘉遇,并无别人,柜姐站在一旁微笑相迎,相比其他奢侈品店员已经热情了许多。
男士袖扣,除了父亲姜业成的款式,姜南溪并无过多了解,几家店逛下来已经视觉疲劳,尤其是这家店里的袖扣品类更多。
许嘉遇逛累了,坐在高脚凳上看姜南溪专注的样子,轻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什么变化?”
姜南溪目光并未从柜台移开,嗡声一句“没”,听起来很是心不在焉,陈列盒上一款黑色金属质地圆形袖扣,中间镶嵌着深夜蓝的星球仪,高贵典雅。
她想起第一次和谢昀庭相遇的场景。
4年前的秋天,姜南溪刚去德国没几个月,她跟随的大老板是个眼科专家,平时人很严肃,下面的小老板却恰巧相反,人很活跃。
德国的临床课业并不比国内轻松,加上多少有些语言方面的障碍,姜南溪过得并不容易。
那个周末小老板提议出去进行团建活动放松放松,去距离柏林周边不远的黑暗天空公园徒步,晚上在克莱森纳湖露营地露营。
这里有德国最佳的观星点,小老板介绍天气晴朗的话,可以看到“气辉”现象。
姜南溪对天文地理了解不多,对于小老板说的这一现象并不了解,但是本着骨子里自带的好奇心,她还是打算去碰碰能不能看到这一自然现象。
徒步结束到营地之后,姜南溪跟同伴结伴前往观星点,公园中有一处光污染最小的地方,也是公园“最黑暗”的地方,此处是绝佳的观星点,于是他们直奔这里而去。
从来没感受过完全被星空照亮的夜晚,姜南溪完全被星河璀璨的天空吸引着,脚下的路并未在意,突然被什么拌了一下摔倒在地,她摸着手机要起身时,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不要开灯,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远处有一个人。
姜南溪慢慢靠近,发现男人面前支着一架天文望远镜,旁边放着摄像机。
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顺着天文望远镜的看过去。
“中国人?想看吗?”谢昀庭从望远镜上移开脸,看了一眼姜南溪。
姜南溪点了点头,只是还未靠近那个望远镜,借着点点星光,她看到他眼角旁滴下的血,出于医生的本能,“你受伤了”。
“小伤”,谢昀庭抹了抹额角,并不在意,只是起身时身子昏沉了一下,没站稳,还是被姜南溪顺手搀扶了一下。
原本他已经看过了前面的观星点,准备回程时一个路人告诉他,这里隐藏了一个绝佳观星地。
徒步过来的路上电筒电量用光,脚下踩空从坡上滑落,受了点伤,原打算在这里看完便离开,只是坐下不多久听到了有人来的声音。
既然有人惊扰了夜色,他也失了兴趣,起身要走时,姜南溪拦着了他,“我是医生,你这个位置受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对视力有影响。”
“不必了,小伤不碍事”,谢昀庭并未在意,转身离开,回到柏林他会去专门的私人医院处理。
“既然我们是同胞,我便不能放你走”,姜南溪押解着谢昀庭回了露营基地,拿了车钥匙送他去了医院。
那晚回医院的路上,下起了英仙座流星雨,这是姜南溪看过的第一场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