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秒, 好似有蛇蝎爬在肌肤上,阵阵冷意袭来。
姜予从未见过太子, 偶有听闻也是在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位太子待人亲和, 慈悲中庸, 乃是一位明主, 而她却不会忘记, 定王曾经那一句轻飘飘形容太子的话。
眼前,非是真相。
太子唇角的笑意更甚,“尊夫人与你还真是郎才女貌。”
片息,宁栖迟高大的身姿就挡在了她面前,他声音如冷泉,“殿下过誉了,内子怕生,臣正欲带其离席透气。”
他态度冷淡,叫场上众人都提了一口气。
太子并不恼怒,依旧笑意盈盈,“琴瑟和鸣,倒是孤打搅了两位。”
“殿下请便。”
姜予躲在宁栖迟背后,眼皮微跳,她虽然隐隐得知太子的真实面貌,可太子毕竟是储君,宁栖迟的反应虽不能说是不敬,但也差不了太多。
听到这话,太子依旧笑意不减,好似没有一点裂痕。
而四周冷嘶连连,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臣告退。”
姜予还未反应,便被宁栖迟扯住了手腕,一转身远离了众人,她并未反抗,可背后却有一股灼烧般的直觉,好似什么人正如豺狼虎豹的盯着她,要将她撕裂碾碎。
而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温暖宽大的让她一阵心安。
她抿了抿唇,神情复杂。
宁栖迟将她带到了湖畔,宁家几个人也在这,但都碍于宁栖迟的威严迟迟不敢上前,姜予此刻有心事,没注意到几个小辈担忧的目光。
迎面湖风,宁栖迟忽然垂目看她,眼底温和。
姜予还有些不安,见他此刻温驯的神色,一时微微诧异,她听见他道:“走吗?”
她疑惑问道:“去哪?”
“泛舟。”
姜予沉默片刻,四周陆续有人看来,她不好下他的面子,便轻微点首,随着他一道往湖边去。
其实这泛舟也不单单只是泛舟,是灯会一特色,谁的游船最吸睛,还可以夺得彩头,也是每年灯会一热闹看点。
未前去报名的都簇拥在湖畔的长廊里,手里提着灯,争相伸首看着。
小厮将小船拉至他们身侧,宁栖迟护着姜予上了小舟。
夜幕已至,湖面倒影着灯火烛光,小舟悠悠的荡在船面上,悠哉荡漾,他们启程后,湖面上已有不少得人喝彩的表演。
对岸阵阵丝竹之声传来,有的人船上坐满了卖力划浆的仆从,有的船点缀着花灯丝带,有人在舟山弹奏琴曲,惹得对岸一片惊呼,头顶孔明灯印在湖面上,像一片璀璨的星河。
景是美景,姜予本对没什么兴趣,一时也看的呆滞,可船还未行至片息,便听见四周有不少惊叫之声。
“你看,他们的船后有锦鲤鱼灯跟随!”
“这简直如仙船一般!”
“好美啊!你看湖下的鱼儿都跟着他们的船!”
姜予自然而然的朝着那边的船看去,那好似是陈三公子和宁语的船,此刻两人备受瞩目,落在了最前端。
他们的船后拖着一道长长的尾巴,是用鱼形灯笼串联而成,随着船动而飘逸,更稀奇的是湖下的锦鲤也不知为何随着他们的船。
“好羡慕!”
“宁家那庶女真是好运气。”
“看来这次,他们要赢下了。”
姜予远远的看向那小舟,眸中几分光影浮动,璧人成双,确实叫人羡慕。
忽然,小舟停在了正中心。
姜予一顿,下意识看向宁栖迟,他却忽然道:“我们下船。”
姜予一惊,“这是湖心。”
宁栖迟垂首看她,“我带你走。”
姜予犹豫了一下,心想小侯爷应当不会乱来,也驳斥他的意思,便艰难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宁栖迟从踏板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湖面上。
他伸出一双手臂,温善道:“下来,我接住你。”
船上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颇有几分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悬浮在湖面上?
而他一落步,两侧的莲花灯却忽然亮起。
他站在中央,五官深邃好似神明。
四周好似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
“那是小侯爷他们的船吗?”
隔着细风,姜予听不太清旁人的话语,只是挣扎良久,才一跃而下,冲击力太大,她不可避免的扑在了宁栖迟怀里。
脚心落实,原来是地下有道石柱。
反应过来,她退开了两步却差点踩空。
她紧紧的握着宁栖迟的手臂,有些忐忑。
宁栖迟的声音悬在头顶,不似以往那般冷淡,反而温柔的如细细涓流。
“若是不愿,可以拉着我的衣袖。”
姜予顿了顿,依他所言拽着他的衣袖。
他轻声道:“跟着我。”
姜千珍也在湖面上,远远的她看见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湖面上相依而行,每走一步,两侧便亮起一盏莲花灯,好似一道通向终点的仙路,一时间,四周的人纷纷惊呼。
“这.....真是妙思。”
“我之前就听闻,有人花了重金,在这湖上安置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那男子那般小心翼翼的牵着那女子,怕是疼惜极了。”
“好有趣啊,我也想上去走一走!”
惊呼之声接连不断,姜千珍一直在关注那人,怎么会不知那两人是谁。
她几欲将手心掐破,太子是储君,根本不会来参加这样的玩乐,小侯爷也从不曾参加这种筵席,如今怎么会陪她.....
即便早已做出了选择,可看到此刻的宁栖迟,她如泡在酸水里,咬紧牙关。
那一片莲花灯如繁星落空,他们走在漫天星河里,让人挪不开眼。
宁悸身侧的小世子探出头去,呼喊道:“好好看,阿泽也想和少夫人一起走!!”
王茵茵赶紧拉住他,神色古怪,“小侯爷这般古板的人,也会学着讨姜家姐姐开心了?”
宁悸默然,神色沉了下来。
姜予并不知自己被众人瞩目着,她只怕自己会一脚踩空,紧紧的跟在了宁栖迟后面。
虽然身侧的的花灯让她有些略路失神,但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宁栖迟刻意放慢了步子,见她神色没有露出丝毫喜悦,反而战战兢兢,唇线微微扯平。
他轻声对她道:“别怕,这修的很宽阔。”
姜予‘唔’了一声,才道:“我没事。”前面的道路还有很长,她有些不自在。
她刻意吹捧道:“小侯爷怎么知道这儿有此等机关。”
身侧的人静了静,姜予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忐忑了起来,她微微抬首,与他视线交织。
他神色不似恼怒,只是带了几分灰败。
他微微摇首,“是想讨你欢心,刻意为之。”
姜予心尖跳了下,她心情复杂,沉默了许久,宁栖迟见她反应,心底闷沉,又言语粗笨不知说些什么来哄她开心。
他得知中秋灯会,便想出此举来取悦她,自己虽不解男女之情,却可以学,可以去做。
可是如此行为,还是无法让她欢悦。
他下颚紧绷,素日写锦绣文章时的思绪好似生了锈,什么都说不出,怕自己说错,亦怕她生厌。
两人走到了对岸,亭台水榭檐下,一片烛火明朗。
“小侯爷。”姜予停了脚步,忽然抬首唤他,“你知道今日我与陈姑娘一道,做了些什么么?”
她用着商量的语气道:“陈清允同我说,若是我以后与你和离,可择一良婿,往后便不用侯府操心。”
船舫之上,是陈清允的一个承诺,是陈家给姜予的退路,她不再需要宁栖迟庇佑她的后半生,她只需要与他和离。
宁栖迟停在原地,他瞳色深黑,神情一瞬间变换,凌冽的寒霜从他眉眼蔓延,树木冻结,好似连身侧的湖水也凝了一层冰霜,让姜予不寒而栗。
可他声音依旧保持冷静,“为何?你喜欢他们?”
陈家门生皆是苦寒子弟,但人品性格都不落下乘。
他神色太冷,又好似浑然不在意,可那种威压却逼得姜予有些喘不过气,她终究还是有些怕他,不敢说的太过分。
她往后退了一步,焦急摆手道:“当然不是。”
她停了停,又道:“只是我一直觉得,我不该在侯府,应当另嫁。”
她同宁栖迟从来就不般配,如今宁栖迟只是有些喜欢她,只要让他知晓自己的想法,依照宁栖迟的君子风范,应当不会强迫她才是。
可破天荒的,宁栖迟笑了一声,重复着她的话,“另嫁?”
那两个字像是在他舌尖碾碎,扎破舌面而出。
姜予后脑勺有些发麻,她本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他的兴致,同他说那些话,但是她又怕宁栖迟陷得越来越深。
她虽害怕,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
“小侯爷,以后你一定会碰到更好的女子,不必在我身上耗费心神,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我感激你收留我一时......”
宁栖迟此时眼中乌云翻滚,俊美面容苍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