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怎么这么凉?”
“你有见过女人手脚暖和的吗?”
“我就没见过什么女人!把脚抬上来!”
阿璃跟死鱼一样趴着不动,顾臻只好自个起身,换了个方向,将她的脚丫子握在手心一边揉捏一边搓。阿璃看着灯光下男人俊美的脸,感觉到热量从冰冷的脚趾间传递过来,突然觉得这种幸福让她有些怀疑曾经自己是不是受过那些苦。
“你为什么想到娶我?”之前她有怀疑过顾臻是为了那个孩子,或者是为了迷惑那些对手才选择了她这个对他而言毫无用处的人为妻。
因为她自己对感情无所谓,所以也并不关心他为什么要娶自己,直到今日小表妹问出这个问题,她头一回开始反思。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一时鬼迷心窍……”
阿璃一脚丫子踹过去,“我才是鬼迷心窍嫁给你呢!”
男人失笑,笑得肆意张扬,扑过来压住她,捏她的脸蛋儿,阿璃打开他,“你的手刚才捏过我脚!”捏完脚又来捏我脸,你恶心不恶心啊?
“你倒是嫌弃上自己的!”顾臻起身去净手,“说不定我就是喜欢你有自知之明!”
阿璃觉得,男人根本没句实话,懒得再追问,兀自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睡到半夜,阿璃似听得淅淅索索的声音,睁开眼,窗外一片白净。
“下雪了。”她摸了摸身边,却没摸到顾臻的人,莫名有点心慌,披衣起床,掀开层层帷幔,只见顾臻正坐在暖榻上处理公文。
烛光不甚亮堂,许是怕太过明亮影响到她睡觉。阿璃取了旁边的烛台拿过去点燃,顾臻这才察觉到她,“怎么不睡了?”
“听见下雪声就起来了。”阿璃头一回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像别的妻子一样伺候过顾臻,不管是穿衣叠被也好,还是磨墨陪伴也罢,一直以来似乎都是顾臻这个大男人在侍候她。
从架子上取了狐皮大氅披到顾臻身上,阿璃又在暖炉上煮了水,加入特别密制的果干,味道酸酸甜甜,很是爽口。
顾臻看着她端到手头的杯子笑,“通常,夫君秉烛处理公务,妻子都会亲手煮羹汤当夜宵,我家夫人还真是省事。”
阿璃郁闷了,顾臻说的都是事实,连陆焕之曾经熬夜,她都是煮过的,怎么到了顾臻这里,自己似乎从来没意识到要为他做点什么呢?
“今日你将就着,明日我再给你做,可好?”
顾臻失笑,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我在跟你开玩笑。天色不早,你先去歇着。”
阿璃抽出手,“我不困。”说罢挽了袖子帮他磨墨。这边磨好,她又拿出章娴整理的东西看起来,时不时提笔标注修改一下。
顾臻觉得,夫妻俩一起在灯下办公也是不错的。
顾臻和阿璃一起回长安,不过一日时间,已经传得长安城沸沸扬扬,今晚注定很多人睡不了好觉。
而睡得最不安稳,头一个睡不着的就是陆焕之。前一晚,清平公主一时来了兴致,温香软玉地攀上陆焕之的肩膀,倾吐着撩人的气息,而陆焕之却始终提笔写字,连头都未抬一下。
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求欢竟然被拒,就算陆焕之是她心仪的驸马,也难免使些小性子,转头便奚落道:“天色已晚,本宫要安寝了,夫君若还要写字画画,就去书房!”
若换做往常,陆焕之知道她生气还会来哄哄,谁知道今日陆焕之竟然道:“既然公主累了就先歇着吧。”转身还真的去了书房。
清平公主那个气,直接拴了门,想着陆焕之待会儿回来给他点颜色瞧瞧,她自己连睡觉都没睡个安稳,就等着陆焕之来敲门。
如今天冷了,她还是很担心自家夫君被关在外面冻坏的。结果折腾了一宿,自己没睡着觉,却一宿也没等来陆焕之。
转头,绿莹来拿这个月陆母的月钱,清平公主瞥了一眼绿莹,说道:“我听闻她前几日又摔坏了一副茶具,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副。这公主府的茶具都是精挑细选的龙泉窑,在外头可是很昂贵的,摔个一副也就罢了,没事就摔上三四幅,我这公主府也侍候不起。”
说起摔茶具这件事,绿莹也有些阴郁。这头一副被摔坏,那还不是被这个公主给气的,第二副则是陆母嫌她不争气,明明是陆焕之的同房,结果这么多年硬是半个蛋都没有,这第三副,便听闻阿璃要随镇远侯回长安给生生吓的。
公主府库房茶具多的是,这个时候却说出这话,只怕是这公主故意要为难她,让陆母难看。
绿莹可不会当这两头的受气包,也不跟公主争辩什么,转头便如实告诉了陆母。陆母气得磨牙。
“以前那江璃再不好,却也不会这般待我。”至少陆家的钱都是握在她手上的,即便这些钱大多数来自阿璃的茶庄。
这个公主倒好,中馈不让她参与也就罢了,竟然还克扣她的月钱。这口气陆母怎么忍得下去?
陆焕之下朝回到家中,陆母便到他面前哭述,哪有不明白清平公主在借题发挥,只得亲自登门告罪。
清平公主岂是那么好哄的,当天晚上陆焕之又被关在门外。只是今日他没敢像前一晚直接睡书房,而是站在公主房门外,这一站便是一两个时辰。
雪花沸沸扬扬飘落时,他早已被冻得浑身冰凉甚至身体都僵了。看见这雪花铺面大地,突然便想起陪阿璃在院子里堆雪人的往事。
阿璃喜欢雪,每到下雪天都喜欢堆上几个雪人玩儿。以前在偏远北地,即便日子清苦,但总有欢笑,也过得轻松自在。明明不过一年时间,却仿佛过了半生,那些美好的回忆遥不可及。
偏偏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房门终于还是打开了,陆焕之却冻病了,数日起不得床。
另一个没能睡着的是陈国公府的小娘子陈芝华,这是长安城公认为最可能嫁给顾臻的人,贵女圈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陈芝华跟顾臻青梅竹马,从知事起,陈芝华就爱慕顾臻。
去年的这个时节,晋王在御前进言,为她与顾臻指婚,这婚事没指成,今年这个时候,顾臻却带着娇妻和小世子一起回京了。
这样的打击叫她如何一下咽得下去?
“娘子,天色这么晚了,该安寝了!”贴身侍婢翠娥再次提醒。
陈芝华在灯下写字静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翠娥知道,她是因着顾侯的事情难以入眠吧。
“那个江璃,到底是个什么人?”问出这句话,陈芝华觉得很折损自己的颜面,但她就是忍不住。
翠娥秉道:“奴婢只听说她是驸马爷陆学士的下堂妻。”
不说还好,一说陈芝华心里更是郁结得慌:一个被人丢弃的破鞋,到底哪里比她强?
顾臻为什么会选她?
第79章
顾臻这边一回长安,登门拜访的人那是络绎不绝。在长安城中,几乎所有勋贵世家都知道,顾家这个镇远侯很难攀上关系。一个八百石的侯爷,其实身份并不算高,高的是顾臻自己掌握的兵权,以及顾家各房手中的权势乃至太夫人的娘家清河崔氏。
且不说顾家这头如何,清河崔氏那是连皇家都不屑于理会的千年世家大族,说起来,曾几何时李氏皇族在他们面前那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
记得李唐刚建立时,皇帝为一位皇子向清河崔氏下聘一位小娘子,还被清河崔氏给拒绝,这回顾臻带回来一个一无门第二无清白的商户女做侯夫人,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结果没料到顾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将阿璃带来见那些登门拜访的贵客。
还特地举行了祖宗祭祀,正式将阿璃和小世子阿昭写入族谱,场面盛大又和谐,崔家家主顾臻的大舅还亲自送上贺礼,据说是崔家祖传的玉如意,可见对整个外甥媳妇是很是重视和满意的。皇帝也亲自遣人送了贺礼上门道喜,这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都觉得脸上有点红。
这些事自然也传得整个长安城都沸沸扬扬的。公主府和陈国公府又哪里能幸免。
陆焕之冻病了,连日高烧不退,惹得清平公主寝食难安,连晚上也要亲自侍候,可见她的真对陆焕之上心的。可侍候到半夜,乍然听得陆焕之在叫人的名字,清平公主以为他醒了,叫的自己,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一脸喜色地道:“陆郎,我在。你可是渴了,还是饿了?”
就在这个兴头上,一个“阿璃……”丢下来,砸在清平公主脑袋上,当即便红了眼。
她终于明白陆焕之这些日子的反常,原来还心心念念着那个阿璃。
清平公主是何等骄傲自大的人,自打在琼林宴上看上陆焕之,还被陆焕之拒婚之后,就对这个阿璃心生嫉恨,后来阿璃嫁了个招惹不得的镇远侯,为了阿兄的大业,她忍了。
可现在,自己贴心伺候的夫君病中竟然呼喊着前妻的名字,这叫她如何忍得下去?
恰好那头陈芝华来找清河公主玩耍,她们算是从小长大,又都是天之骄女,只是清河公主性格外露,行事销赃跋扈,陈芝华则跟她截然相反,性格十分沉稳内敛,行事作风也从不会越了规矩。
可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相处得很好。
陈芝华一坐下便说起镇远侯府的事情。如今大街小巷哪个不提的。毕竟顾臻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而阿璃的身份也着实遭人诟病。
“这位侯夫人虽出生商户,但也是圣上钦封的县主,她如今回京,我们是不是该为她举行个接风宴?”
清平公主一听,这个主意不错。
“那就办在梅园吧,那里雪景好。”
阿璃当天就接到了公主府送来的请柬,请柬上说,让她翌日去梅园赏雪。
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是挡不住的。
转头她问顾臻,“这京中贵妇聚会可有什么讲究?”
顾臻探头看了一眼那请柬,公主府,清平公主可不像那么善解人意的人,加之上回在江陵城她吃了个哑巴亏和阿璃的身份,只怕会借机找回场子。
“讲究倒是没什么,我让茹月陪你过去。”
阿璃也没拒绝顾臻的好意,毕竟长安她人生地不熟,对这些勋贵圈子贵女们的花样更不熟悉,有人陪着,她也安心一下。
翌日一早,崔茹月便领了顾臻这个表兄的命令来给阿璃梳洗打扮,嘴里还很是傲娇嫌弃,“我这手艺拿到长安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阿娘让我替她腕发髻我都不会轻易动手,今日便是看在表兄的份上,又看你新妇刚入门,才勉为其难挽一回。”
阿璃看着崔茹月娇俏的脸,“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崔茹月撇撇嘴,将阿璃端详了半晌。赏雪不是什么正经场合,最要轻松惬意自在的。崔茹月最后给阿璃挽了个随云髻,也只配了两样简单的发饰,若放在别人那里,这装扮就素淡了。但阿璃本身长得偏浓艳,即便不上妆也有些魅人,自然要简单素净点好。
至少崔茹月是这般认为的。一翻捯饬,她发现这个表嫂美艳程度又上了几个档次,小脸儿便有些不好看。
尤其是看到镜中的自己,一下就被碾压下去了,好歹她在长安城也小有美名的。
“茹月这手艺果然不错!”阿璃笑容清浅,眉梢只是微微上扬,可崔茹月就觉得她在勾引她,还很不争气地小心肝儿蹦跶了两下,俏脸微红。
赶紧撇了撇嘴,表达自己的不满意,“也就将就着看了。”
阿璃转头看她,“为了你这手艺,晚上回来,我亲自给你做点你没吃过的东西。”
崔茹月一听,还没怎么着呢,那口水就开始往外流,“这可是你说的,待会表兄嫌天冷又不让你下厨,我可不依的。”
她实在不明白,就算是世家贵女,也没有说不让下厨的,怎么这位表兄就这么宝贝着了,难道那菜刀还长了眼睛,专门往长得好看的人手上砍?
“放心,说到做到!”
两个美娇娘携手出来,刚走出院子,那头章娴便迎了过来,依然是清新朴素的装扮,连多余的脂粉都没舍得抹点,却道:“县主可是要去赏雪?阿娴可有幸陪同前往?”
崔茹月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个女人阴魂不散,只要她这个表嫂出现,这位就总能找到她。她时常见她们走在一起,谈天说地,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只要她出现,自己在表嫂这里就会成为一个花瓶,连话都插不上一句。
所以,她是很不乐意跟她一路的。
“表嫂若让她去,我可就不去了!”崔茹月威胁道。
阿璃不明白了,“为什么?难道你们吵架了?”不能啊,章娴这个人有些时候脾气暴躁,但是那也是看对什么人,对于一般人而言,她的脾气好得就像是水,你就是颗小石子,点进去她有本事连点涟漪都没有。
崔茹月气鼓鼓的,不好意思说自己跟她在一起一下就给比下去,只得说,“她传得不体面。”
虽然商户女身份低,很多颜色和面料穿不得,但是,章娴却是个十分有品位的人,绝对不会出现不体面一说,若真要挑刺,也只是她身份决定的那些东西。
这回阿璃还没启口,章娴率先说道:“那就当我是侍候两位的侍婢。”
崔茹月是自认为很有教养的,绝对不会以身份压人,章娴说到这份上,倒像是侮辱了她的修养。
“我可不是仗势欺人的人,你想去就去吧,我就当没看见你。”
说罢率先出门上马车。
这回为了自己的存在感强点,她紧紧扒着阿璃坐在一起,不让章娴靠近,可当章娴一碟一碟拿出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吃食后,她就渐渐忘记了这一茬儿,等到了梅园发现,自个又吃了一路,而章娴又一路独占了表嫂。
这让崔茹月怒火中烧,偏偏又不好发作,再看那章娴,毫无自知之明,面对自己的怒火她竟然表情淡得出水,只对表嫂道:“外头凉,县主把斗篷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