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忽略了那致命的一点,萧承豫的兵根本没有聚集在一处,他的亲卫是当初赵家的旧部。
她首先要除的,是萧承豫;至于宁婕妤和赵姨娘,先断其臂,自然再无反抗之力。
这几日却昏了脑袋,只担心着昏迷的裴景琛,却忽略了蓦然安静下来的穆王。
“我问你,虎符呢?”少女从腰间抽出一把镶着玉石的短刀,眼底的红血丝渐渐上移。
赵永瞥了一眼她的刀,轻嗤道:“你想杀了我?哈哈,我求之不得啊世子妃!”
心头嗜血的冲动愈发浓烈,她只觉得眼前的人笑得令人作呕,刀尖正要往前刺去时,却被人凭空拦住。
秦大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边,及时拦下了这一刀,只轻轻摇了摇头。
刀尖顿在半空,赵永闭了眼睛,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涌上来,睁眼时对上的却是一双略显血色的桃花眼。
“想必赵老板现在还不知道,我朝已经与北狄化干戈为玉帛,两方亦有结成秦晋之好的意愿。”
少女的桃花眼眨了眨,眼眶却有些疼,接着往下说,情绪却稳定了许多。
“赵老板不妨猜一猜,赵家残余的那些叛军旧部,同在西北戍边多年的二十万将士相比,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赵永闻言,眸中果然闪过一丝惊惧。
秦姝意见他不欲说出虎符和赵氏残部的情况,也不再纠缠,转身离开。
关上门时却依旧面容沉静,仿佛方才想要拿刀杀人毙命的不是她,只淡淡地叮嘱道:“守好里面的人,别让他死了。”
两个侍卫并未多问,俱拱手应是。
待走出后院,少女这才脱了力,靠着身边的秦渊才勉强站稳,眉眼郁气丛生。
即将上值的大理寺卿同自己的妹妹审了两个人,又旁听了一个接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眼下心中也如一盘明镜,慢慢想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只是想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居然是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一手查探,他还是不由得心惊胆战。
更罔论他们从扬州返京时还遭遇了好几波刺杀,每一步都宛如踩在刀尖上。
“妹妹,世子究竟是为何昏迷?”秦渊想通这一切,不由得闪过许多不好的猜测,唯恐这位妹夫是遭人暗算。
秦姝意嗓音微哑,“忧思过虑。”
秦渊搀扶她的手一顿,却没有追问。经今日之事,他已然明白,于对阴谋诡计的敏锐度上,他不如妹妹和世子。
现在妹妹不说,想必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作为兄长,他只需要把她交代的做好就足够了。
二人来时还是清晨,此时雨势虽渐小,却仍旧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日光掩在云层之后,看不清时辰。
秦姝意浑身无力,喉咙腥甜,却还是强吊着一口气催促道:“哥哥,我们得快回去。”
秦渊知道她是担心刚才说起的虎符一事,他明白她的顾虑,脚步也加快许多。 片刻后,二人来到山寺门口,果然看见了还停在原地的马车。
车夫见自家公子还搀扶着大小姐,心中亦是一急,连忙套起马车,转向来时的路。
秦姝意坐在马车上,幕篱早已淋湿,她靠在身后的车壁上,此刻却顾不了许多,只不住催促。
“赶快下山,回国公府。”
不能再有任何耽搁,有了虎符就有了可以自由调遣的兵,现在裴景琛尚且留在府中昏迷不醒,她心头不妙的预感却愈演愈烈。
喉咙中的腥甜几乎涌上来,秦姝意勉强压制着呕血的冲动,只觉得浑身发冷。
秦渊见她心绪不宁,甚是怪异,正要安慰劝导几句,马车却猛然停了下来。
车内两人皆踉跄一下,几乎撞在坚硬冰冷的车壁上,随后听见车外响起一道声音。
“秦姑娘,还不下车吗?”
第84章
马车没动, 秦姝意眸光一沉,又听见外面马匹不耐的嘶鸣,男子的声音复又响起。
“本王等了秦姑娘许久, 如今才得了这样一个与姑娘叙话的机会,秦姑娘对本王或许有许多误会, 说开了对你、对我都好, 不是么?”
“嘭”的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车夫被人一鞭卷落在地, 痛的惊呼一声,马匹也受了惊,前蹄一撅, 哼哧声更响。
秦渊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声响,心中亦是焦急万分,正要出去时却被身后的少女拉住胳膊。
“哥哥, 藏好供词。”秦姝意深吸一口气, 又道:“哥哥, 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
萧承豫已经将话说得清清楚楚, 此番根本上就是冲着她来的, 兄长的名字已经入了吏部, 他不会为难未来的大理寺少卿。
若是闹得无法收场, 引起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惹怒高宗, 他这辈子都将与皇位无缘。
秦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也清楚手中供词的重要, 却也实在担心秦姝意。
当初萧承豫想要求娶妹妹的事情,他也知道来龙去脉, 虽然表面上是裴世子先一步求了赐婚的圣旨,可他们秦府本身不愿意同他结亲亦是事实。
这也是当众驳了他的面子,若他今日蓄意寻衅滋恨......
没等秦大公子开口劝导,萧承豫的声音却似乎又进一步。
“秦姑娘是不愿意见本王吗?”
应声而起的是长鞭落在皮肉之上的声响,被挟持的车夫脊背上被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却仍咬着牙没有吭声。
马车内的二人对视一眼,秦渊还是一脸不忍地让开了路。
“住手!”少女的声音微哑,撩开车帘,跳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的男子。
雨势未停,秦姝意下来得急,连幕篱也没戴,就这样站在泥泞的山路上。
在她之后跳下车的秦渊见状上前,连忙将一旁的车夫搀起来。
萧承豫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却没打断他,任由秦大公子将人扶到马车上。
等兄长和秦家的车夫上车后,少女这才勉强撑出一抹冷淡的笑,“王爷想要见我,给国公府递个帖子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旁人见了,会以为王爷是奉旨抓人下狱的。”雨珠顺着她的额发落下,幸而雨势不大,少女算不上狼狈不堪。
萧承豫撑着伞端坐在马上,一副俯视的姿态。
闻言他也轻笑道:“时近半旬,国公府上下却围得铁桶一般,本王倒是想走明路,可惜有心无力,秦姑娘不想给本王这个机会。”
秦姝意听他说完,只觉得讽刺。
他端坐高头大马,身上未曾沾染一丝一毫的雨珠,这样高高在上的虚伪模样,她不自觉地想到前世自己去求情时的场景。
是比现在还要猛烈的瓢泼大雨,她身为正室王妃,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承乾宫前长跪不起。
可是最后等到的,却是自己被打入冷宫、闭门思过的消息。
正在二人对峙之时,秦大公子重新下车,朝着不远处的萧承豫拱手道:“风雨交加,王爷若是有事,不妨回京之后再说也不迟。”
萧承豫半抬高伞,彷佛才回过神现在还在下雨,看着面前倔强的少女,心中一凛。
他翻身下马,撑着伞上前,正要给秦姝意遮雨时却被她后退两步避开。
“看来王爷也没什么要说的,那我们就不在这儿逗留了。”
萧承豫看见她着急躲闪的动作,却愈发不悦。
想到这几日愈发真切的梦境,他屡屡产生恍惚之感,再联想到少女对自己奇怪的表现,心中不由得闪过种种猜测。
她宁愿站在雨里淋着,也不肯站过来。
正像梦中的她,宁愿死在火场里,尸骨无存,也不肯向他走来。
“秦姑娘今日来此,是上香拜佛的吗?”萧承豫伸手拦住她。
秦姝意转眸看向那张熟悉的脸,“自然。”
“是为了那个卧病在床、不知生死的恒国公世子?”男子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语调却称不上客气,“你就那么喜欢他?”
秦姝意却只是冷笑一声,彷佛听到个笑话。
“我为自己的夫君祈福,又与王爷有何干?我同世子是御赐的姻缘,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夫君待我体贴入微,我自然心悦他。”
萧承豫听她说完,却疑惑道:“你真的喜欢一个废物么?”
没等人回答,他又上前一步,低声追问,“你宁肯喜欢他,也不肯看本王一眼吗?”
秦姝意看着向自己靠近的人,愈发觉得奇怪,冷笑道:“王爷这是何意?我早就说过自己命薄福浅,不敢高攀。”
“可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姝儿。”男子的声音带着固执,不肯相信她说的话。
“你会唤本王三郎,你会等在门口,你......”他的话音一顿,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有一个孩子,你自然是爱我的。”
秦姝意听他魔怔般重复着那些她不想要回忆的过往,不由得一怔,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
眼前的萧承豫,只怕都想起来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维持那所谓的表面和平。
“你屠我满门,我却还要义无反顾地深爱着你?王爷莫不是宿醉一夜,现在说的醉话么?”
两人站在一边,却是剑拔弩张的情形。
萧承豫思索片刻,只解释道:“那都是有苦衷的,你要相信本王,本王不会害你。”
“对,你没有害我。”秦姝意不想再听他那些虚伪的话,径自打断。
“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有苦衷,可转手却杀了我的父兄,将我身边的侍女贬到掖庭。”
少女的音调平缓,眸中却闪过一丝冷意,“萧承豫,我替曾经的自己恶心。”
过去的祸事已然酿成,就算现在有了悔过之心又能如何?迟来的深情向来廉价。
当初喜欢过吗?或许有。但经历这么多次的失望,一颗心早就冷了下来。
她见到了真心,又怎么会被眼前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萧承豫见她不为所动,眉头紧皱,向她逼近,“恶心?所以宁愿选择那样一个沉迷于赏歌听曲的纨绔,也不想给本王一个重新补过的机会吗?”
秦姝意突然觉得自己低估了萧承豫的无耻程度,喉咙里的血味竟被呕吐的冲动压住,她对眼前的人又有了一个更新的认识。
那就是人的无耻,可以一再降低。
“我夫君不是废物,他比你有担当。”少女的语调坚定,下意识地偏向裴景琛。
萧承豫紧皱的眉头却倏然舒展,彷佛秦姝意刚才斥责的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