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边上守着的太监假笑道:“外头冷,屋里还烧了地龙呢,小心走了热气儿。”
说着也不等顾九曦开口,伸手就关了窗户,不过速度倒不是太快,给了顾九曦躲开的机会。
这等防备是绝对逃不出的……顾九曦闭了闭眼睛,如今只有等着皇后再过来,或者……孟德笙进宫。
顾九曦心里默默呼唤了两声孟德笙,深吸一口气坐在床边了。
这时候再着急上火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安安静静的等着机会。这一安静下来到又让她听出来别的什么。
旁边关着的是五皇子,骂两声歇两句,再怀念一下皇帝,哭两句贵妃死的太早。
另一边是四皇子和曹妃,当然两人肯定是分开关的,兴许是皇后故意将他们两个关在隔壁,两人一句一句大声骂着。
除了皇后……还有一个顾八珍。
顾九曦眯了眯眼睛,顾八珍怎么会是他们辱骂的对象呢?再听两句……皇后这是每人面前说的不一样啊,在她面前诓骗她,说这药是她带进来的,在曹妃跟四皇子面前又说这东西是曹妃给的了……而且听着意思,似乎真的在曹妃宫里搜到些什么东西。
“顾八珍,你个小贱人,连我们母子二人一起骗了!”
顾九曦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抽了一抽,虽然脑子里还没彻底想明白,但是潜意识已经指挥身子打了个寒颤。
顾八珍……现在是顾妃,按理说跟四皇子是八竿子都打不到关系的,再者这等年轻的嫔妃跟已经成年的皇子是最该避讳的,顾八珍若是骗了四皇子……她又能怎么骗四皇子呢?
顾九曦得出的这个结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可是……想起那天她进宫,曹妃那边刚好也有人来看她,想起这种种的线索……还有顾八珍是如何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的,还有顾八珍脸上跟贵妃如出一辙的疯狂……如果她是顾八珍,她最想报复谁呢?
四皇子,顾家,顾九曦。
顾九曦按下心神,又仔细听了两句,这里头没有顾八珍的声音,但是看着外头看管的太监人数和站位,顾八珍也在这里头。
只是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想必是得偿所愿,在屋里笑呢。
顾九曦坐在榻上,静静的等着。
等着皇后再一次打开门进来,或者……孟德笙进来。
将军府里头,因为临近过年,孟德笙基本都是在家里待着,又因为顾九曦不在,孟瑞懿也是他带着。
听音跟露瑶在一边伺候着,看着将军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却如此的熟练,虽然看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是觉得有些违和。
孟瑞懿站在她爹的腿上,孟德笙一手护住她,倒是也安安稳稳的。
“去吩咐厨上熬些热汤,下午夫人回来了先给上碗汤暖暖身子。”孟德笙吩咐道,听音笑着出去了。
孟德笙又看庄子上送来的年货,比往年倒是又多了一成半,看来今年的年景倒是不错。
“将军,外头来人了。”进来回报的是卫显,一脸的紧张。
孟德笙看他这个样子,略皱了皱眉头,“三皇子来了?”
卫显点了点头,明显舒了口气。
孟德笙起身,将孩子交给一边的露瑶,跟着卫显出去了。
三皇子已经着急的在小厅里踱步了。
“不是说这等关键时刻最好不要见——”孟德笙话没说完,就自己停了下来,三皇子别说身上衣服,连头上的发髻都变了,脸上更是擦了东西,整个人都黑了不少,若不是熟识的人,是肯定认不出来他的。
“宫里出事儿了!”孟德笙的声音很是笃定。
三皇子两步走到他面前,紧张的搓了搓手,“今天父皇一个人都没见,我宫里的人到现在都什么消息没传出来,孙嫔的生母今儿原本要去看她的,到了宫门口被拦了,说是孙嫔风寒,让过两天再来。”
孟德笙皱着眉头,听三皇子一条条说着今日不同寻常之处。
“皇后宫里出来人往她兄长府上去了,之后侯爵亲自出来,去了内阁高大人家里,还有六部尚书家里也有人去。”
“皇帝重病了……”孟德笙沉吟片刻,说道:“肯定是不能理事了……皇后抓着这个机会……”他看着三皇子,“早上我夫人被宣进宫去,所以是昨天夜里的事儿。”
三皇子一惊,半晌才开口,言语里还有些犹豫,试探性的看着孟德笙,“不能叫皇后占了先机,否则上去的肯定是老六……如此幼童,将来把持朝政的便是皇后了。”
他诚恳的看着孟德笙,“我们且不说得利的是皇后的娘家,如果龙椅上坐的那位不能主事,把持朝政的又会是谁?等到几方势力平衡下来,又会过去多少年?他将来亲政的时候会不会又是一片血雨腥风?这至少也是十年过去了,到时候外敌又要成长起来了。”
“请将军帮我。”三皇子拱手,深深的拜了下去。
孟德笙等他起身,这才平静中带着深沉道:“就冲她这般的算计我……我也不会叫她成事的。”孟德笙笑了笑,“多亏去年陛下不放心我,这京城里的守卫,至少有三成都是我的老部下,还有我这府里的家丁们……”
三皇子却犹豫了。
“我们拿什么理由呢?清君侧?”他摇了摇头,“时机很关键,理由也很重要,可是真等到她露出马脚来……那便落了后手了。”
孟德笙还没想出理由来,卫婆子进来,言语里带了几分担心,“宫里来人了。”
孟德笙给三皇子使个眼色,他急忙躲到屏风后头,卫婆子这才带人进来。
是个年纪大的宫女,一进来就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孟德笙很是配合的问了一句,“这何喜之有?”
宫女鞠躬,“今天您府上夫人进宫,正给皇后娘娘问安的时候晕了——”
虽然知道她们多半是骗人的,不过听见顾九曦的消息,孟德笙的脸上一瞬间紧绷了。
宫女心里一喜,心想有门。
“——娘娘招了太医来看,这才知道将军夫人已经有了身孕了!”
“真的!”孟德笙立即站了起来,笑了两声道:“好!好!好!”只是他身形高大,宫女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道他表面的笑意下头,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
宫女道:“娘娘听了也很是喜欢,说恰逢过年听到这等好消息真是双喜临门。又说她这会还在娘娘宫里歇着,若是将军没什么别的事情,也可以去宫里接她回来。”
宫女说完又急忙解释道:“虽然娘娘也能派人送她回来,可是宫里的马车毕竟不如自己家里的舒服,而且将军夫人这会怕是也想见见将军呢。”
宫女说完,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孟德笙,只见往日里连淡笑都没多少的孟将军,此刻脸上的笑容……绝对是出自真心。
孟德笙道:“卫婆子,给她赏钱!我去叫人安排马车,接她回来!”说着,他转到后头,拉着三皇子去了内室。
“怎么办!”三皇子一着急就会搓手,眼下两只手都搓红了,外头还有皇后的人等着,这么短的时间,“宫是一定要进的,可是你一个人进去……”
孟德笙笑了笑,“宫女太监有哪个敢来拦我?就是侍卫,也有不少是当年曾在我手下打过仗,就算没跟过我,又有哪个没听过我的名声?敢跟我动手的怕是还没生出来!”
三皇子急忙摇头,“他们一拥而上,你再是万人敌也要落在下风的。不能就这么进去!”
一瞬间,孟德笙脸上的笑容有点微妙,“我们还忘了一个人。”
三皇子一愣,“谁!”
孟德笙笑得好像一切尽在掌握,“我祖父,孟家的老将军!”
两人对视一眼,三皇子斩钉截铁道:“走!带我去见他!”
☆、第175章
“祖父,不好了!”
孟德笙没有叫人通传,就直接闯进了老将军的屋里。
原本正襟危坐,在看西北堪舆图的老将军,被他这一声叫惊得连姿势都摆不稳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老将军训斥了一声,抬眼打量着孟德笙。
自打上回两人不欢而散,见面也是冷淡的点头,稍有两句对话,除了问好也再没别的话题了,所以孟德笙这般进来,让老将军一时猜不透他想什么。
不过屋里还有个三皇子。
老将军先将自己长孙的心思放在一边,扫了一眼这个表面看起来其貌不扬,仔细一看明显就是乔装打扮的人。
“三殿下!”
一认出三皇子,老将军立即惊了,“三殿下,你这是——”
三皇子立即拱手道:“求孟将军主持公道!”
老将军急忙去扶他,“三殿下万万不可,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将方才跟孟德笙说的猜测又来了一遍,只是这次说出来却很是笃定。
“求老将军救一救我父皇!”三皇子用这句话做了结束。
他跟孟德笙私交甚深,老将军是个什么性子他也明白,示意言语里完全没露出对皇位的渴望,对未来政局走向的担忧,全是对皇帝的担心。
老将军却没立即回答,而是犹豫地看着三皇子。
“父皇再耽误不得了!”三皇子道:“父皇一向身子健康,又最是勤勉,今日却什么人都不肯见,宫里甚至都没传出来请太医的消息,我是怕……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这……”老将军沉吟道,他坐镇西北几十年,熟知兵法,也能看出来这里头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得不承认三皇子的说的很是有理。
三皇子见他还有犹豫,道:“您府上的长孙媳也被皇后宣进了宫里,皇后的人就在外头等着!扣了她要孟德笙一人进宫!这分明就是毒计啊!”
“什么!”老将军看了一眼从三皇子开口就沉默不语的孟德笙,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你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三皇子隐晦的看了孟德笙一眼,眼神里还有点疑问。
孟德笙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依旧没开口!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老将军指着孟德笙的鼻子,“若不是你传出这等名声,皇后又怎么会——”
“孟将军!”三皇子着急打断他道:“事情紧急,您莫要再纠缠这些细微末节了。”
老将军一时语塞,怒气冲冲起身去拿了外袍,道:“我这便进宫去求见陛下!”又警告孟德笙,“不管是真是假,皇后拿住她是为了什么!我是不会为她牺牲大义的!”
三皇子还想说什么,又见孟德笙摇头,这才将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在这儿等着!”老将军很快收拾妥当,对上三皇子又变成了和风细雨,“您放心,在这将军府上,没人敢来动你!”
老将军出去了,孟德笙自然也不会多待,拉着三皇子又出来了,道:“我们也进宫。”
三皇子原先以为他是想糊弄老将军进宫,等有了结果再说。没想……
孟德笙语气平淡,“我祖父忠心的名声连皇后也是心知肚明的,为了皇帝……他可是连我这个长孙都能牺牲的。”孟德笙顿了顿,语气有点讽刺,“你想想,如果皇后听见老将军求见陛下,会是个什么反应?”
三皇子暗忖一番,道:“如临大敌?牵制皇后的人手?”
孟德笙赞许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皇宫可是有四个门的。正如你所说,陛下是昨天夜里出的事儿,情急之下皇后能召集多少人手?又有多少人是在观望?还有宫里那许多娘娘们,都想不想递消息出来?所以我预料皇后人手必定不足。”
三皇子兴奋起来,“老将军求见父皇是从正门进去,我们——”
“走东门!东门的统领原先在我手下打过仗。”
“好!”三皇子道:“我吩咐他们去准备侍卫的衣裳,我们这就进去!”
顾九曦一人坐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叫骂声渐渐小了下去,再一看外头的天日,怕是已经到了未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