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欲想劝言,又听到冯观说道:“动作利索点,让我少受罪。”
锦衣卫知晓自己的主子向来说一不二,也不说废话,舀了一勺沸水,慢慢浇在他后背上。
沸水烫肉,皮肉当即被烫得发白起泡,发出嗤嗤声响,冒出轻烟。
冯观咬紧牙关,紧扣刑凳边缘,痛得大汗淋漓。
浇了四五勺后,整个后背皮肉已被烫得半熟,冯观始终没有喊叫一声,只是十直抓得血肉模糊,指甲全数折断,双腿将铁刑凳绞得咯吱作响。
锦衣卫见是时机,拿起布满棘刺的铁刷,紧张地攥住手柄:“大人,卑职要动手了。”
冯观喘着气,声音微颤:“少废话!”
锦衣卫咬了咬牙,铁刷不断在烫得半熟的后背上划动,那皮肉便一丝一缕,一层一层地被钩挂出来。行刑中并未流多少血,因为连血也被烫熟了。
冯观一直死咬着牙关,此刻满嘴血腥味,脑子一片空白,全身上下,除了疼痛,还是无休无止地疼痛。
这极致的疼痛让他不自然地仰起头,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气音,这声音宛如鬼泣枭啼般,伴随着皮开肉绽的酷刑,令人毛骨悚然。
行刑的锦衣卫听得心惊肉跳,手一软,铁刷落地,再没有下手的勇气,赶紧给那稀烂见骨的后背敷上伤药,用纱布包扎。
冯观欲想坐起身来,发现背部如泰山压顶,压得他不仅喘不过气来,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行刑的锦衣卫见姗姗来迟的鲜血泉涌而出,将纱布浸得湿透,急忙叮嘱:“大人切莫乱动!这种伤得趴上十天半个月,否则会血流不止,危及生命!”
冯观感觉头晕脑胀的,有些听不清楚对方的话,在还能保留一丝意识时,虚弱道:“叫甘十九过来带我走。”
行刑的锦衣卫见他腹部渗出血来,吓了魂不附体,忙不失迭地将甘十九拉过来。
回来见人已昏迷,身上不停滴血,地上已积了一大滩血,他慌得口齿不清:“甘大人,卑职、卑职只给指挥使大人行‘梳洗’刑罚,并未动他前面半分,不是卑职把、把人弄成怎样的,我——”
“行了,别说了,没一句我爱听的。”甘十九挥手打断他的话,命四名锦衣卫用担架将人抬走。
冯观伤得成这般,断然不能将人送回冯府,甘十九左思右想,只能带人前往步莲婷莲花居。
将人安置在房中,交给城里的几名大夫救治后,甘十九坐在房外廊下,看着荷花池发呆。
不知不觉已转春,绿树红花渐露,春季盎然不断取代冬日的白茫茫。
步莲婷一脚踩在甘十九身侧,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猛然抬起他的下颚:“为何不看我?难道我不比荷叶好看吗?”
甘十九抬起眼眸,眼眶里含着泪。
步莲婷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放开手:“我、我只是让你看看我,我的样子有这么吓人吗?你居然吓哭了?”
甘十九带着哭腔道:“我这是替大人难受。当年大人上战场披荆斩棘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如今这前面捅了两刀,差点丧命,好不容易把命捡回来,后面又行了“梳洗”酷刑,这身子怎么受得了!我真怕大人这回撑不过去。”
步莲婷抱着他的头,拍了拍安抚道:“没事,少游那人本身就是活阎王,命硬得很,死不了的。”
甘十九抹泪:“我家因为牵扯到十几年前的一场大案,一夜倾覆,那时我还没出生,在娘胎里就签了卖身契。后来大人替我翻了案,把我带在身边,待我如兄弟般。我虽然平日里总爱挤兑他,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过得好……”
步莲婷摸摸他的头:“放心吧,你的心意会感动上苍,少游定然会平安的。”
甘十九从自失中恢复过来,心里的悲痛渐渐淡去:“你安慰人的样子还挺像女人的。”
“我本来就是女人,让你感受一下。”步莲婷愤愤不平,揪着甘十九的脑袋便往自己的胸膛摁进去。
甘十九剧烈挣扎,红得脖子都粗了。
步莲婷在人快要窒息时,将人放开,拍拍胸脯道:“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若你再不信,我可以——”
“不了,我深信、确信以及非常肯定你是女人,别再给我来恐怖袭击了,我有阴影。”
甘十九惊慌后退。
此时,给冯观救治的几名大夫出来,皆抹了一把冷汗。
甘十九赶紧上前询问:“大夫,我家主人情况如何?”
其一名大夫语重深长道:“小兄弟啊,你家主人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这三日他会反复发烧,你一定要每隔一个时辰给他换药喂药,切不可让伤口发炎,也不能让他高烧不退,否则命休矣。”
“谨遵大夫吩咐,辛苦大夫了。”甘十九暗自松了口气,向诸位大夫行了礼,由衷地感激。
步莲婷命手下将大夫们送走,立马去熬药。
大夫们离去时,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起来。
“老夫从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身上这么多可怕的致命伤,真是可怕!”
“是啊,这男子能撑过来,也算是个硬汉。”
“到底是多大的冤仇,把人弄成这般。”
……
甘十九盯着门,扯了扯嘴角,入内瞧见满目疮痍的某人,不由得轻叹。
“大人啊大人,我本以为你经历的是情结,没想到你经历的是生死劫。”
姜云初对冯观受刑之事毫不知情,只是想到如今危机解除,不宜留在宫中日夜对着虎视眈眈的皇帝。
她找了个理由向皇帝提出要回公主府,皇帝极不情愿,要她陪着到御花园散步,陪他下棋,陪他用膳……直到月朗星稀,方依依不舍地命人送姜云初出宫。
姜云初暗自松了口气,坐着轿子回公主府,不曾想,半途出现一群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见人便砍,可与她交手时处处留守,似乎不想伤她,她欲想找机会脱身,却在打斗中不慎中了对方的迷魂粉,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因迷魂粉入了眼,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正要伸手揉一揉,一名老态龙钟的嬷嬷端着一碗汤走进来。
老嬷嬷向她露出诡异的笑容:“姑娘,主子快要来了,你喝了这碗汤,好好伺候,别惹主子生气哦!”
姜云初见对方把汤碗递着,下意识地接过来,此时,一名疯癫女子跑进来,急切地打翻她手上的汤碗:“不要喝!”
姜云初吓了一跳,瞧见汤碗里滚出两颗血淋淋的人眼,顿时浑身冰凉。
女子笑容森森地尖叫:“不要喝!你会被做成人皮的,你看到这屋子挂着的衣服没有,都是人皮做的,我很快也被做成人皮了,哈哈哈……”
她突然凑近,肃然叮嘱道:“司礼监是个地狱恶煞,不要去看他的眼,他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
老嬷嬷显然很厌恶女子的打扰,粗暴地揪着女子散乱的青丝,拖着人走出去。
姜云初扫了一眼周围,果见房内挂了好几件诡异的衣裳,看上去的确像人皮做的,惊悚地从床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往门口逃命去。
可跨出门槛的瞬间,她敏锐的察觉到门槛边站着一人,这人正扑向自己,吓得她一脚踹过去。
“笙笙你好厉害啊。”犹如一泓甘霖的声音传来,带着诡异的笑声。
第60章 [vip]
姜云初身子僵了一下, 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可就在回头那一瞬,对方掏出来一柄寒气凛洌的匕首冲过来……
姜云初瞳孔一缩, 劈手打落对方握着的匕首, 一脚把人踹了出去,嫩白的脸颊划过一道浅浅的红痕。
江骜捂着发疼的地方站起身来,瞧见姜云初脸颊上渗着细小的血珠, 顿时变得手足无措:“笙笙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没想伤你的。”
说着, 他焦急地往外喊道:“快请神医过来,这里有人受伤了!”
“我没事……”姜云初急忙冲过来捂住他的嘴。
目前身处的环境,要面临的敌人尚且不明,不宜打草惊蛇。
她低声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骜嗅着阵阵幽香, 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冲动,想把这娇小的少女狠狠揉进怀里。
可他还是暂时压着心底肆虐的欲念,眨了眨眼,示意姜云初将手拿开。
姜云初松开手, 却未料到对方竟然凑过来舔了一口她的脸颊。她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警惕地后退:“你舔我干什么?”
江骜抬起眸,向来冷着脸的少女绽放一抹柔和的笑容:“给你治伤。”
姜云初怔然审视眼前此人, 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身上笼罩着一种诡异难辨的气息。
“江枫眠, 你从前不会如此轻浮的, 你的举动让我觉得你这是在报复我。”姜云初盯着昔日温柔似水的情人, 目光变得冷厉,“是你派人将我掳来的吧。”
江骜面露受伤之色, 落寞地望向她:“冯观能对你这般,为何我不能,你不是喜欢我吗?”
姜云初瞧见他时而温柔似水,时而懊恼地蹙眉,心态都快炸了。
“为什么不理我?”
江骜的语气有些浮躁,一瞬间涌上了无数复杂阴暗的念头。
他蓦地扣住她的手,语气中透着卑微的祈求:“笙笙,我知错了,你回到我身边吧,我会让你做正房,不,会让你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好不好?”
他的目光支离破碎,犹如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小媳妇。
姜云初从未见过如此卑微的江骜,她所认识的江骜是傲慢的,高不可攀的,眼前这男子让她觉得很陌生。
可她并不关心这些,斩钉截铁地回绝对方:“江枫眠,我们回不去,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江骜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僵硬地转了转眸子,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眼底翻涌着蚀骨的黑雾。
“你为何总是不要我?”
姜云初别过脸去:“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江骜怔了一瞬,目光温柔地望着少女的侧脸,心底争先恐后冒出的阴暗情绪又被他尽数压了回去。
“我明白了,你走吧!我会一直对你好,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谢谢你。”姜云初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可瞧见追过来的十七,快步走过去,不再留恋此处。
黑暗中,江骜唇角勾起一抹病态冷笑,旋即又飞快地湮没,眸底翻涌起浓浓的占有欲。
他身处修长的手,悄悄地逼近姜云初投射在地上影子,紧接着伸手一抓,把那道纤细的影子牢牢禁锢了起来。
姜云初回到公主府,已是子夜时分,姜氏夫妇已睡下,她沐浴更衣后,倒头睡下。
这些日子,她辗转难眠,每回闭上,脑海总闪现生父和春莹惨死的画面,如夜莺啼泣般夜夜折腾着她的身心。
如今回到养父母身边,看着众人无恙,绷紧的心方松懈下来,方能入睡。
这一宿她睡得并不安稳,噩梦连连,鸡鸣时分便醒了,天尚还未开光,她下床想呼吸新鲜空气,刚一推窗,被吓了一跳。
窗下蹲着个蓝衣小帽的男人,年约双十,相貌平庸。
姜云初警惕后退,叫道:“什么人!胆敢闯公主府!”
“昭和公主莫慌,小的并非是刺客。”男子见她终于露面,起身道,“小的是诏狱的行刑锦衣卫,名唤赵琦。”
姜云初扬眉:“冯观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