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上前拥着妹妹, 怜惜她,心里却又泛起五味杂陈。
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少女, 如今被伤得千疮百孔,却能如此地坚韧自强,冷静面对,他着实自愧不如。
不得不承认,冯观那厮是最了解妹妹的人。
她从不是一个需要活在别人羽翼下的弱女子。
王振这回对姜云初展开的追杀行为是疯狂的,公主府早已被东厂番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得知姜氏夫妻在事发前逃离了公主府,他大发雷霆,命东厂番子城里城外挨家挨户地搜。
寻不到姜家人,东厂番子肆虐横行,见可疑之人便杀,宁杀错,不放过,弄得全城百姓人心惶惶。
姜云初目睹这一切,于心不忍,主动现身引开东厂番子,在姜雨霖的安排下,躲进华贵妃回宫的马车底下。
马车顺利抵达宫门,众人搀扶华贵妃下车改步行,姜云初趁机从马车底下钻出来,混进随行宫女当中。
眼见华贵妃摆驾,众人动身,却被东厂番子拦下。为首的是王振的亲随花公公,东厂番子自然嚣张跋扈,全然不理会华贵妃的呵斥,毅然前来搜查。
眼见东厂番子气势汹汹地检查侍从的面容,姜云初暗叫不妙,攥紧手中利刃,悄然往后退。
花公公察觉她的异常,厉声怒喝:“站住!”
姜云初吓出一身冷汗,垂首岿然不动,身子却在积攒力量,准备反击。
花公公迈着留情不认的步伐走进,阴恻恻道:“抬起头来。”
姜云初眼眸寒光一闪,抬手准备亮出利刃,可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身后传来甘十九漫不经心的声音。
“哎呀,花公公,光天化日之下为难一名小姑娘,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甘十九领着一群锦衣卫气势汹汹地走来,故意挡在姜云初身前,当面嘲讽花档头,“哟,瞧我这记性,忘了你不算是个男人。”
“你——”花公公气得七窍生烟,可很快回过神来,阴恻恻道,“甘十九,东厂办事,你不要阻拦,否则闹到掌印大人那里,你没好果子吃。”
“花公公,锦衣卫办事,你也不要阻拦,否则闹到皇上那里,只怕身为东厂厂公的您也没好果子吃。”甘十九边模仿花公公的语气回应他的话,边偷偷向姜云初摆摆手。
姜云初会意,在锦衣卫的掩护下悄然离开。
花公公察觉,赶紧带人捉拿,甘十九带着锦衣卫拔剑相向,阻拦他们的追路。
花公公气得翘起兰花指怒斥:“你们锦衣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跟掌印大人作对?”
甘十九模仿他的动作语气,翘起兰花指怒斥:“对,我们锦衣卫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地,怎么地!”
如此不伦不类的模样,逗笑了在场之人,气得花公公脸都绿了。
姜云初不敢停留,往御书房的方向直奔过去,然而,王振早已在必经之路候着,在她出手攻击之时,一个虎爪将利刃勾走,掐着人的咽喉直往僻静的冷园。
冷园的人早已被清除,如今只有王振的亲随看守。
姜云初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留心周围,心下便知,王振想在这里杀了她。
王振甩了甩袖子,面露阴毒的笑容:“姜云初,本座本想成全少游,放你和襄王一马,没想到你们如此不知好歹,一个对本座下毒,一个利用少游的感情,还对他痛下杀手,今日,本座便让你生不如死!”
言毕,他向亲随投去眼神。
两名东厂番子恭敬地应了声,见姜云初弱不禁风,举起凶刀便毫不留情地砍去。
姜云初神色倏地冰封万里,身姿如轻烟般躲过两把凶刀的袭击,凌空翻身连续踢出两腿,将两名大意的东厂番子踹倒在地。
脚尖落地时,她双手稳接着落在空中的两把刀,指着王振的鼻子,仇视道:“王振,我知晓你会来找我,正巧,我想要你的命!”
言毕,她俯身冲向王振,神色冷然,目光凌厉,仿佛她才是杀人的刀。
“保护掌印大人!”
五六名东厂番子们意识到姜云初不是简单的人物,怒喝一声后,纷纷拔刀冲过去砍人,却被王振阻止。
王振躲开姜云初的杀招,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居然会武功?”
充满仇恨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向他挥刀:“我还会杀了你!”
王振侧身躲避,同时伸出双指夹住攻击过来的刀,令其无法动弹。趁着对方用力抽刀时,握拳砸过去,瞬间将人打出了一尺外。
姜云初后背撞到了树桩上,整个人扑倒在地,顿时心胸痛得如烈火焚烧,忍不住大吐一口鲜血。
王振很满意她的惨状,扭了扭脖子,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蔑视道: “三脚猫功夫,也敢妄想杀本座?不自量力!”
“噗!”
姜云初忍不住又吐了口鲜血,整个人看上去被伤得触目惊心。
然而,她拿起刀将伤痕累累的身子撑起来,抬眼盯着步步逼近的敌人,咬牙切齿道:“我知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会用尽所有的能耐杀了你!”
尽管她摇摇欲坠,满嘴鲜血,血丝染红了眼,眼神却坚韧如柳,倔强而执着。
“哼!”王振见她站都站不稳还大言不惭,轻蔑地嗤笑一声,转身下令,“杀了她!剁碎些!”
“是!”
七八名东厂番子应声,凶狠地抄刀看向姜云初。
寒风咋起,吹荡着洒落的几缕青丝,姜云初凝着冲过来的众人,莫名地感觉悲凉,轻轻笑开,黑白分明的眼眸却如同淬了一层寒冰。
电光火石间,她的身后现出七八名蒙面人,冲出来替她对付东厂番子。
十七扶着姜云初,瞧见她伤得如此重,杀意顿起:“小姐,是哪个混蛋伤你?十七剁了他!”
姜云初定了定神,伸出手指指向打斗人群尽头的那人,怒喊:“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她显然是魔怔了,甩开十七的手,手持双刀便不要命地冲向那人。
“小姐!”十七见那些该死的东厂番子看向姜云初,赶紧扬起一尺长的狼牙棒甩过去,替她保驾护航。
姜云初置若罔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王振!杀了他!
“啊——”她怒喊一声,双刀砍向王振。
王振眸光一凛,疾步后退,亮出他的武器铁鹰爪,甩向姜云初的咽喉。
姜云初忙用双刀格挡,同时抬腿一脚踩在铁鹰爪的链条上,借助冲力飞身到王振面前,一刀砍向他的面门,却被对方的两根手指夹住了刀锋。
王振趁势将铁鹰爪抽回来,使劲往姜云初身上甩去,眼见爪勾就要勾住女人的脖颈,一把箭镞乘着疾风而来,将其射下。
他瞳孔睁大,分了神,一时之间松了手。
姜云初逮住机会,用力砍过去,堪堪砍伤了肩膀。
疼痛让王振瞬间清醒,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目光凶狠地向姜云初甩出铁鹰爪。
姜云初无法近他身,还遭受猛烈的攻击,有些吃不消。
十七疾步冲上来,替她格挡铁鹰爪,不顾受伤地徒手抓住,为其争取攻击时机。
姜云初不敢迟疑,越过铁鹰爪冲过去,在即将靠近人时飞出两把刀,趁着对方躲闪双刀,她抽出腰间软剑,在空中耍出剑花,让剑宛如游龙般迅猛窜到对方的脖颈上。
王振躲闪不及,脖颈被利刃所伤。他怒极了,使出强大的内力震退姜云初,疾步冲过去掐着她的咽喉,扬起手掌拍过去,不料,此时破空而来的利箭射破了他的发冠。
骤然散落的青丝让他有了半分迟疑,便是这半刻的迟疑,姜云初已将暗藏的匕首插入他的胸膛。
他松开女人,轰然倒在地上,手颤抖着紧握地上的箭,死死凝望着箭射过来的方向。
犹记得,当年他被孪生弟弟设计,被送进宫里成为了阉人,绝望得悬梁自尽,那个男人射出一把利箭救了他,陪他一起度过了最悲伤最黑暗的时期,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始终紧握着他不放。
男人答应他,不会因为他变成阉人就弃了他,会当他一辈子的好兄弟,即便天崩地裂,此情不变……
忆及此处,依旧不见男人的身影,他绝望地闭上眼,眼角一滴悲伤泪水滑落。
你终究还是……弃了我!
冷园偏角的围墙下,主仆二人躺在地上,冯观压在甘十九的身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他本就身负重伤,不宜走动,可得知姜云初落到王振手里,便不管不顾地赶过来。他本想翻越围墙过去阻止双方厮杀,可当瞧见王振对姜云初痛下杀手的那一刻,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他无法对王振痛下杀手,只能拉弓射箭,阻止他伤害姜云初,然而,射出那两箭已让他的身子不堪重负,从围墙上摔了下来。
甘十九察觉有血液不断流到自己身上,深知他家大人身上的伤口裂开了,赶紧起身扶着虚弱无力的大人。
鲜血已染红了蓝色的衣衫,还不断地往外渗出,而人已面无血色,虚弱得眼皮在打架。
甘十九看着感觉触目惊心,赶紧扶着人回去:“大人,您的伤口裂开了,还是回府包扎吧!”
冯观坚决摇头:“不行,我要留下来保护笙笙。”
甘十九看了他一眼,扶着他转移方向:“行吧,拖着这副死样子救少夫人,说不定会让少夫人回心转意。”
“噗!”
话刚说完,人就倒下了。
“……”
甘十九盯着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抬头看看围墙上的姜雨霖,感觉姜雨霖看他家大人的眼神像刀,赶紧背起人离开。
冷园内,随着王振的倒下,众人松了口气。
还存活的东厂番子见势不妙,赶紧逃跑,只是,一个神秘男子忽然以诡异的身法在他们之间穿行而过,他们便倒地而亡。
姜雨霖来到姜云初面前,掏出帕子替她擦嘴角的鲜血,却被阻挡。
“兄长,我去见皇上,这副惨兮兮模样正合适。”
瞥见那眼眸间的灵动,他知晓妹妹又再打鬼主意,微微垂眉:“去吧,这里兄长来处理。”
姜云初点了点头,带着一身血泥往冷园门口走去。
待人走远后,姜雨霖淡然吩咐:“十七,清理现场。”
话音刚落,一股熟悉的芳香飘然而至,他警惕地向那个方向拍出两块树叶,对方灵巧地躲过。
对方凌空翻身,向王振甩出鞭子,将人卷起来便要飞身离开。
姜雨霖施展绝顶轻功,瞬间飞身到对方面前,淡然道:“把人放下。”
对方紧握着鞭子手柄,毫不退让:“我与此人有血海深仇,你能不能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将此人交给我。”
“不行。”姜雨霖态度冷淡。
对方委屈地咬着唇,忽然冲上来狠狠地吻住他的唇,趁着人失神之际,带着王振逃离。
姜雨霖看着远去的身影,神色复杂。
霍胭脂带着王振的尸体来到薛神医草庐,发现人还没断气,正要抽出匕首将人杀了,被黑暗中飞来的武器打掉。
“先别急,让我们兄弟重聚一下。”
一名矜贵优雅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身穿金丝蓝色缎面长袍,腰间别着金玉带,相貌堂堂,透出几分高不可攀的傲气。
被鞭子捆绑的王振捂着伤口看向男子,满目惊疑:“你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