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吟霜正提着食盒前来给江骜送吃,迎面瞧见了身披雪色大氅的王振,不禁忆起初见江骜时的情景。
那时的江骜身披雪色大氅,为姜云初撑伞挡风雪,微微低笑,眼含柔波,端的是世家公子温文尔雅的风姿,让她不禁心生爱慕。
她走过去,向王振行了礼,情真意切道:“掌印大人,感谢你为我们引见薛神医,还特意来探望,您真是我见过心肠最好的人了。”
身旁之人闻之咂舌,觉得这姑娘脑子有病,而王振凝着路吟霜那清澈的眸子,一时无语。
他害人无数,杀人如麻,死在手上的人堆积如山,这一句“心肠最好之人”,于他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若不是知晓这姑娘认定自己是好人,他定将其一掌毙命。
“咳咳!”猝不及防的,他难受地咳了两声。
路吟霜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掌印大人您要保重身子啊,命就只有一条,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话到此处,她不禁想起不幸身亡的张姐,幽幽说道:“就像我阿姐那样,生前有许多人仰仗她,如今人死了,每个人都冷眼相对。”
王振掀了掀眼皮,心里有些许触动。除了冯观,这女人是第二个真心实意担忧他丧命之人。
瞧见女人一脸悲苦,他难得动了恻隐之心,淡淡地安抚道:“你好好过日子,莫要为旁人伤心,不值当。”
路吟霜抬眸凝着眼前的男人,从那一丝柔软中仿佛看到了昔日的江骜,忍不住上前拥抱着,嚎啕大哭。
“你实在太好了!若你是我的夫君,该多好啊!”
王振浑身一僵,推开她:“给本座适可而止!”
路吟霜撇撇嘴,极度委屈之余,不管不顾地上前亲了他一口。王振猝不及防,浑身一震。
反应过来后,他一把推开人,扬手怒斥:“找死!”
路吟霜仰着脖子,瞪着眼笑:“你杀我啊,你杀我就表示你也喜欢我,那我死而无憾了!”
“……”王振盯着那笑眼,不知为何,竟下不去手。
终是,他冷哼一声,在十几名东厂番子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路吟霜吃吃一笑,不欲进去看江骜一眼,放下食盒便离去。
他们并不知晓,这一幕全落入暗房中某人的眼底。
江骜正徒手捏死窗台上的蚂蚁,捏死了一只又一只,脸上吟着诡异的笑意。
薛神医提着食盒进入,看了他一眼,将食盒放在桌上。
眼前这位富家公子心思流于外表,看着不像是城府深沉的人物,实在难以想象他下毒手时的情景。
江骜转过脸来,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胡言乱语:“薛神医,我不要喝苦药,我要去找娘子,你让我出去找娘子好不好?”
薛神医径自坐下,冷眼相对:“别装了,其实你早已恢复神智。”
江骜面露似懂非懂神色:“薛神因何故这么说?”
薛神医蓦然站起身,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本姑娘研制的毒,除了我,只有你知晓藏于何处。”
当初,她以为江骜神智错乱,并不设防,带他进入密室帮忙炼毒,如今真是后悔莫及。
江骜的眼神瞬时变得清明,却低头喃喃自语:“呵,被你发现了,这下如何是好?”
瞧见他似乎很苦恼,薛神医毫不在意。方才她去了趟密室,发现毒药与解药都被掉包了,气得咬牙切齿。
若没了解药,那王振必死无疑。
她伸手向江骜索要道:“把解药拿来。”
闻言,江骜盯着她,狞笑:“本少爷最讨厌别人这么跟我说话了!”
薛神医浑身打了个寒颤,登时意识到危险,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身后之人击晕在地。
江骜走过去,蹲下身来哀叹:“ 薛神医,我会想你的。”
话到此处,只见他目露凶光,手握匕首,狠狠地捅了薛神医几十刀。
须臾间,血染一地,腥臭无比,玉芙蓉不忍目睹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难受地别过脸去。
江骜站起身来,将手中之物丢过去,掏出帕子擦手,悠然吩咐:“王振来求医,这段时日你假扮薛神医,用这东西熬一碗汤,给那厮喝下去。”
“是!”
玉芙蓉下意识地接住,感觉湿滑得很,定睛一瞧,却是两颗人的眼球,登时恶心得想吐。
她不明白,一个人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大,往日亲贵优雅的世家公子,如今却是个极端变态的疯子。
江骜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金绿荷香香囊,送到鼻子旁嗅了嗅,顿感恶心的血腥味消散殆尽。
这香囊是姜云初一针一线秀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舍不得让其沾染尘埃。
失智后,他尝尽了人间冷暖,明白了妨碍他与姜云初在一起的人都给该死!当初若不是他们妨碍,姜云初不会嫁给冯观,他不会变得声名狼藉,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他要掌控所有人的生死,让他们后悔莫及!
第51章 [vip]
天光乍现, 冯观与甘十九终是步行至冯府,街道上的小贩陆续摆摊叫卖。
瞧见步莲婷一脚踩在门前的蟾蜍石雕上,双手环胸, 凶神恶煞的, 主仆二人视若无睹,装傻从她的身旁绕过。
“站住。”这一声犹如狮吼,振聋发聩。
主仆二人停下脚, 甘十九幸灾乐祸道:“大人,那卑职先告辞了。”
言语间, 脚步已开始挪动, 不料,步莲婷跑到他跟前,揪着衣襟威胁:“甘十九,需要我砍下你双腿, 你才能不往前走吗?”
这回,轮到冯观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那我走了,你注意保命。”
然而,还是被步莲婷挡住去路:“少游哥哥你也需要留下, 万一我被欺负了,你得帮我。”
甘十九砸了咂舌,忍不住嘀咕:“就你这凶残性子, 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步莲婷不悦地挑了挑眉:“十九, 你是在说我坏话?”
甘十九立马挤出谄媚的笑容:“没有, 我在夸赞步当家你天生丽质难自弃呢, 看得我都头晕眼花, 四肢无力了。”
步莲婷眯着眼,用力捏着手:“既然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为何不肯跟我在一块?”
胸前衣襟被紧攥着,甘十九觉得相当难受,请求道:“步当家,请放手。”
“我不放,放手你就逃了,你每回都这样。”抱怨的同时,步莲婷手上的力度加大。
甘十九轻叹:“步当家,我们真的不合适,麻烦你长一颗菩萨心,饶了我吧。”
步莲婷见他面露无奈之色,恼了,歇斯底里追问:“为何就不合适,我长得这般好看,哪里配不上你了?”
她激动地用力一拽,欲想将人拽过来些,岂料,“撕拉”一声,甘十九胸前的衣襟被硬生生扯破了,撕出了一大口子。
气氛瞬间凝固,三人相对无言。
冷风灌入衣襟内,甘十九冷得打了个寒颤,干巴巴道:“这便是我不跟你在一块的理由。这已经是我被撕坏的第二十套衣裳,若跟你在一块,我怕我那点微薄的月钱不够买衣裳。”
步莲婷将手中的碎布丢掉,往前一步逼近:“我给你买不就行了吗?”
甘十九往后退一步:“我是官,你是贼,官能花贼的钱吗?”
步莲婷一怔,捂着胸口:“你这样说话,我的心都碎了。”
“我的心不仅碎了,还凉飕飕的。”甘十九捂了捂胸膛,发现捂不住,遂转身入内。
步莲婷一把将人拽住:“你又要去何处?”
甘十九很是无奈:“你都把我衣服撕碎了,我还能如何,换衣裳啊。”
“……”步莲婷尴尬地放开了手,看了冯观一眼,旋即亦趋亦步地跟随甘十九。
冯观摸了摸鼻翼,笑了笑,往膳食厅走去。
马茹兰正在数落夫君冯世均,见儿子进入,给他盛了一碗瘦肉粥。
冯世均见人落座,便道:“少游,你阿姐年初生了个男婴,我打算跟你阿娘回南陵城一趟,会在初四赶回来。”
马茹兰闻言,忍不住凑上一嘴:“三月便开春闱了,你姐夫要备考,你阿姐身边没个贴心之人顾看,她的公婆又向来尖酸刻薄,阿娘着实不放心,得去看看。”
冯观正拿着勺子吹热气,闻言,抬首道:“何须如此麻烦,我派十九带人去将阿姐他们接过来住便可。”
冯氏夫妇对视一眼,默认这一做法,却又表示担忧。
“公主不会介意吗?”
冯观勾唇一笑:“公主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她连推迟我们的婚事都不介意,又怎会介意大姑子回娘家住?
二老不知儿子心里所想,只觉得这儿媳着实好,心里乐乎。
冯世均想了想,耳提命面地叮嘱:“初五便是大婚之日,这两日你赶紧将公主喜欢的东西通通买回来,将公主讨厌的人或者东西全部扫除干净,不要再让你外头那些莺莺燕燕上门闹了。”
马如兰想了想,谨慎道:“为防万一,儿子,把京中与你相识的女子都写出来,阿娘争取这两日将这些女人打发掉。”
冯观端着碗的手停顿,察觉二老紧盯着自己,轻叹一声,提笔一口气将女子的名单写下来。
二老将纸张展开,目瞪口呆,这名单上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瞧见冯观若无其事地喝粥,冯世均气得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别吃了,招惹了这么多女子,你还好意思吃?”
冯观的脸差点栽进碗里,嘴里呛了两口。他深感委屈,可不敢多言。
府里有王振安插的眼线,他不能告知二老当初这些风流韵事皆是故意制造的假象,之所以这般,是因为王振无法容忍他对女子付出真心,是因为他的身份树敌太多,容不得旁人看出他的真心。
马如兰看着儿子那张脸便觉得眼疼,忍不住自责:“哎,这事赖我,把儿子长得这般招桃花!”
冯世均扶着她的肩,安慰道:“娘子,这事怎能怪你呢?这臭小子长着一副禁欲的身子,生出龌龊的思想,全赖我,养不教父之过!”
冯观吃不下去了,悄然溜出去。
一夜未眠,他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皮打架,遂大步流星走回厢房,倒头便睡。
醒来后,察觉外殿坐着一人,他立马警惕握刀,发现是王振,又松了手。
他生了个懒腰,走过去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啜了一口,问道:“何时来的?”
王振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反问:“重要吗?”
冯观砸了咂嘴,开门见山道:“你来找我,是为了襄王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