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子,从武,人称谢将军,不过因着六十好几的年纪三年前已经解甲归田,如今谢家也只有大公子和二公子在边关守着了,丢着妻儿在京好几年也无法回家看一眼。本想着小儿子做文官吧,还能守在身边,没想到儿大不由爹,打小主意就大得很,屁股一撅跑去从商了,谢将军气得一顿抽。
可以说谢三是被谢将军给揍大的,恨铁不成钢啊。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要我说找个你喜欢的姑娘直接定亲,老子押着他怎么着都能把亲结了!”
谢老夫人白了老伴儿一眼,“那是你成亲呢还是三儿成亲啊?”
谢将军搔搔脑袋,“我就说说,整天看你这样儿,我可比你还难受得紧啊。”
“我就是没想开,这些年都依着他来,哪曾想……”谢老夫人苦不堪言,没再说下去。
谢将军摇了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小子就是穷讲究,想当年咱们还不是见都没见过就抱上炕的……”
“这把年纪了,你也不害臊。”谢老夫人伸手往老伴儿身上推了下,打断了他的话。
……
这三个月来谢三都忙着童装作坊和铺子的事情,自然无暇察觉母亲的情绪。傍晚和唐晓乐商量好了铺子命名,定了十月初一开业,总算舒了口气,把接下来的琐事丢给苏云舟,拍拍屁股就回了自家府上。
刚要踏进自己院子就被人给拦住了,谢三低眉一看,是他母亲的贴身妈妈。
“方妈妈,有事儿?”
方妈妈拉着他的袖子,眼睛扫了扫周围见没人才说:“三公子,有个事情老奴斗胆想问一下您。”
天知道方妈妈徘徊在三公子院门口几天了,总算把人给盼到了。实在是心疼老夫人,不得已她只能偷偷越举一回。
见方妈妈神神秘秘的,谢三善解人意道:“方妈妈进来说。”
进了堂内,方妈妈搓着手有些忐忑,这个事情当然不是她这个做奴才的可以过问的,如今不过是仗着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而已。
“三公子,您也知道老夫人平日里最疼您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比谁都紧张,这不有个事情老夫人一直不敢问您,搁在心里郁结,老奴恐她积累成疾,才想着不如替老夫人来问上一问。”方妈妈组织了语言,瞧着三公子认真听她说呢才放下心来。
“可还是为着我的亲事儿?”谢三也知道自己让老母亲太过于操心了,特别是每回见着和他一般大的男子膝下儿女成群都伤心不已……只是他无能为力啊。
“可不就是为了您的亲事儿,原本老夫人对您的亲事是已经看淡了的,只是最近听闻您和一位……夫人走得近……”方妈妈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才好。
“什么夫人?”谢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妈妈看着谢三迷茫的样儿颇为苦气,支吾道:“就是沉余巷那位啊……”
沉余巷不是钱老夫人住的那里吗?谢三瞧着方妈妈一脸为难纠结之色,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我娘误会我与钱……沉余巷那位……嗯,有染?”
这茬儿,谢三当真哭笑不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么扯谈的事儿也亏得母亲想得出来,他做儿子的不得不检讨最近真是忽略母亲太多了。
方妈妈看着三公子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中不免掀起惊涛骇浪,难道三公子真是和那个老女人有一腿儿!这,这可怎么使得啊!
猜测归猜测,一旦得知真相才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怪不得老夫人不敢问啊,方妈妈如是想。
谢三思索了会儿,才注意到不太对劲儿的方妈妈,没想太多说道:“这事儿,是个误会,我过会儿就去和娘解释解释。”
“啊?诶……”被虚惊一场的方妈妈软着双腿魂一般的飘走了,浑然不知身后的三公子摇着头感慨:岁月不饶人,方妈妈果然也是老了啊……
谢三是亲自去解释了。
谢老夫人也眉开眼笑一下子舒坦了,但为了不再被这么一惊一乍的,她决定重新督促小儿子娶亲,说什么都不能再依了他的想法。想想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几年好活,总要在还睁着眼儿的时候看着小儿子有个好归宿才能放心闭上眼啊。
谢三没想到解释完了,他娘直接舒坦过剩,又开始逼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愁死他了。惹不起只能躲了,这一躲谢三又开始往外跑,夜不归宿。趁着空闲两天就带着唐晓乐去看了花茶和面膜的铺子。
唐晓乐瞧着店铺的规模还挺大,整个高端大气上档次,而谢三主要做的还是贸易,也有在别的城镇开展分店。得亏谢三得力干将多,唐晓乐想,接下来童装店的生意定能红红火火,不需要她担心什么。银子好赚,得看是什么人在赚,谢三,在她看来就很行!
十月初一童装店开业火爆,唐晓乐跟着去了几天,老胳膊老腿受不住就先撤了。
这天夜里,苏云舟在店里忙了一下午天都黑了才带着钱老三饿着两个肚子一起回了沉余巷里。自唐晓乐来了京城没多久,他就搬来一起住了。
而钱老三被唐晓乐打发去了店里仓库做苦力,横竖都是有过经验的,不至于在家游手好闲当米虫儿。
马婆子给两人做了两海碗香面,唐晓乐坐在一旁看着他俩儿吃。见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向苏云舟,“一直忘了问你,婉娘在京城这边的情况,趁着现在有空,你与我说说。”
唐晓乐来了京城也有四个月之久,之前一直处理着童装店的事情,直到空闲下来才想起来林婉。
林婉来京城三年多,虽然她们并不是没有联系,真正知晓的却是不多,也不知道她究竟过得如何。自从苏云舟也来了京城,唐晓乐就交代他要常去探望。
苏云舟一怔,不由得懊恼,“对不起啊老夫人,我一直在瞎忙活没能想起来告诉您。”
“没事儿,现在说也一样。”
苏云舟道:“婉姑姑他们一家就住在武下巷,林大人在户部担任仓部主事,对了,正好在薛礼薛尚书手底下。”
又是薛家人啊……
“那你得空就帮我带个信儿给她吧。”
“遵命!老夫人,我明儿个就送去,好让您和婉姑姑尽快见面。”
苏云舟愉快应下,而钱老三刚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满足地摸了摸肚皮。
第四十五章 求养肥不弃
冬天的日头总是比较短的,吃完晚膳天都暗下来了, 唐晓乐叫上玉竹和小周一人提着一只灯笼去了离沉余巷最近的街道走动。现在的宅子太小了, 没有什么伸展空间, 她只好改在饭后散步当做运动。
小周落在后头, 唐晓乐和玉竹在前面闲聊, 慢慢悠悠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准备打道回府, 回了巷子,巷子幽静, 怕有回音吵到别家, 倒是不好再开口说话了。
没想到却在一个拐角处差点与人相撞, 吓了他们一跳。
月色如银, 离得又近, 唐晓乐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惊慌让她颇为莫名。
只见是两名中年男子,一个颇有文人气息身材修长面白留须, 一个像是随从的样子。夜里走在小道上连个灯笼都舍不得打。唐晓乐瞧了他们两眼就错开了身, 而对方没有逗留急匆匆地走掉了。
等他们回了宅子,电光石火间, 唐晓乐忽然想起来,她是见过刚才那两个中年男子的, 就在上个月的某一天晚上她吃撑了自己在巷子里走动消食, 看到过那两人从离她们四五个宅子远的一所宅子里面走了出来, 像是怕被人看到,四处张望,行动鬼鬼祟祟的很快离开了。
当时她还有些诧异, 因为王婆子说过那所宅子里是没有男主人的,现在看来却是不一定了。而那个面白留须的男人看起来还应该是个有点身份的人。
唐晓乐摇摇头不再做他想,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晓乐在院子里伸着懒腰,还打算等会儿上街逛逛,给几个孙子孙女买点小东西寄回去明城。不想这时,院门外被敲响了。正在洗衣服的王婆子擦干净手走过去开门。
门小掩着,王婆子探出身子,见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遮了面,就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遮住面的女子掀开面纱,露出肤白而不年轻的脸说道:“请问钱老夫人可在?”
“原来是找我们老夫人啊……”王婆子刚要回头问问,就见老夫人已经走到她的身旁,忙把院门打开了。
门外来拜访的正是林婉和她的丫鬟彩蝶。
唐晓乐与林婉相视而笑,就把人请去了堂屋,两人三四年未见,或许有很多贴己话要说,彩蝶拜过了唐晓乐就识趣地告退了。
“真没想到您会来京城,云舟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前些天正好有些事儿给耽搁了,今儿得空了,就赶紧过来了。”林婉喜悦于表。
唐晓乐见她表情也不像是遇着什么难事儿就没多问,说道:“横竖家里都有那帮孩子顶着,我就想趁着还能走能动的时候出来见见世面。”
“这倒是,京城人杰地灵,可惜我不便多走出去。”提此林婉就有些郁郁寡欢了。
唐晓乐也能明白,天子脚下,那马文艺一家也在,林婉随林朝来京城,一方面是想与家人生活在一起,另一方面就是想要亲眼看着马文艺一家倒台。林朝当年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了马文艺不识得也正常,但对于林婉就未必了,是以她出门多以面纱掩饰。
“那事情可有进展?”唐晓乐遂问。
林婉摇头苦笑,“哪有那么容易,他的官位比林朝还大一级,听闻是个十分谨慎之人,林朝怕打草惊蛇派去的人都不敢跟得太近,这几年打探到的消息都是没什么用的。”
唐晓乐见此倒不好再多提及了,遂转移了话题道:“彩蝶可是成亲了?”刚才见着彩蝶已经梳起妇人鬓了。
林婉回过神来,“是啊,两年前配给林朝身边的人了,就是迟迟要不到孩子。”
“……”唐晓乐对于自己起的话头沉默了。
林婉却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再说她早已对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放开了,又怎么会放在心里呢。若说有什么事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便是母亲和余妈妈的死,不亲眼看着马文艺和高诗涵两个贱人得到报应就别想她喝了那碗孟婆汤。
“对了,前些日子,我那弟媳妇儿去给我侄孙子买了些小衣裳,我看着眼熟得很,还道是咱们宝贝一生的衣服卖到京城来了呢,见到您我总算是明白了。”
唐晓乐笑起来,“可不是,我想着京城开销那么大,得多挣点银子底气才能足啊。也亏得有谢三在,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办得成事儿啊。”
“明城那边您就放得下?”林婉想起来都有些担忧。
“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那几个又不是嗷嗷待哺的孩子,离了我怎么就不行了?要有所成长就不能老想着依靠我这个当娘的啊。”
“也是,是我多心了。”不知道是不是林婉的错觉,她总觉得才几年未见的老夫人似乎有所改变。
唐晓乐想了想,才开口问起了她的事情,“你与林朝一家相处得可还行?”
“嗯,我弟媳史氏是个好的,在一起生活,有点小嫌隙也正常,只是我那侄媳妇儿却是个要强的,和史氏不太合得来。”林婉说着叹了口气。
“婆媳之间的事儿不好说,你也别参与太多才是。”
“我晓得……我听说老三也来了?”
“是啊,这混球放在家里反倒不安生。”
两人又聊了会儿,唐晓乐欲留她用膳,林婉称侄媳妇儿刚生了个小的正在做月子呢,怕史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得回去帮着点,不便久留。
……
太傅府。
谢三刚从老父亲老母亲手底下逃出来,心想唯有酒解忧,马蹄子一转马屁股一拍就到了太傅府。
进了薛一然的院子,谢三就开始扯着嗓子叫唤:“薛世叔,薛世叔,给小侄赏口饭吃啊……”可怜可怜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居然连一口热饭也吃不上,就被老母亲张扬舞爪地逼亲,最后还得从老父亲谢将军的棍棒底下逃命。
一老仆闻声走了出来朝他翻着白眼道:“小点声,老爷正闭目养神着。”
谢三立刻作揖讨好道:“我错了,明叔,烦请您替我备点饭菜吧。”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才刚午时世叔闭什么目养什么神啊。
没多久,谢三就对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出神了,心酸地想:明叔可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啊,就不能对他好点吗,好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呀。
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没想到眼前的菜却是多了一道又一道,谢三眨着星星眼望向明叔,还以为他听见自己的心声了呢。但是下一秒薛世叔的出现戳破了他的幻想。
得,他就是后娘养的。
薛一然用膳,举手投足间都是修养,细看下,细嚼慢咽的神情和小面瘫脸薛靖文如出一辙。
桌上摆的几道好菜终于让谢三想起来了,他来太傅府是有正事儿的,遂开口问道:“世叔,您那两坛子果酒喝完了没啊?”
薛一然放下筷子,瞥向他,问:“什么果酒?”
“就是四个月前我给您拿来的钱老夫人送的谢礼啊。”
“谁是钱老夫人?为何送谢礼?”
谢三也是没脾气了,薛世叔这破记性咋就不见好啊。
他只好再解释一遍:“您忘了宋丞相的女婿蒋洵对付明城姓钱人家那件事儿啦?就是钱家的当家人,钱老夫人为了答谢您帮了他们家大忙,托我送来的谢礼啊,我记得是您亲手提走的,怎的还会忘记?”
薛一然略微思索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情,遂唤来明叔去把那两坛子果酒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