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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人等行至家庙内, 早有小黄门高声宣唱, 广场上左侧男宾,右侧女宾,齐齐下拜行礼。东面台阶下的孟建赶紧示意西面台阶下托盘的七娘一起上前迎驾。
  七娘慌张中一瞥,深深拜了下去, 转眼赵栩已吩咐众人免礼,大步进了向太后陈素所在的大次。
  原来这人也是会笑的。七娘跟着众人慢慢站定, 心里酸涩得很,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春-光荡漾, 云蒸霞焕。转念不禁又自嘲起来,这般好看的人, 若真是个书僮, 她自然不会动心, 自己果然有着程家人的势利。
  赵栩先去大次给向太后行了礼,见礼部和尚书内省将御座设在坐北朝南处, 便笑着吩咐:“且把御座撤了, 今日我是以表兄身份前来观礼, 怎可挡在家庙门前。”连自称都从“吾”变成“我”。
  礼部的提举官和次行尊者赶紧上前带人一顿忙活。赵栩却已走了出去和孟彦弼陈太初苏昉站在了一起,四人毫无君臣之分,自在地说说笑笑起来。
  右侧观礼的女宾们连避嫌顾忌都不管了, 眼睛根本舍不得看别处。自从官家即位,谁敢奢想有朝一日名震汴京的四位美男子会齐齐站在自己面前,任她们打量。
  孟彦弼眯起眼笑嘻嘻:“太初送了阿妧一匹小马,阿昉送了妆奁箱,我送的西湖白家的胭脂水粉口脂。六郎你呢?快和哥哥说说。”
  赵栩唇角微翘:“我没有带礼物来。”
  孟彦弼一愣,小声道:“要不我送水粉,胭脂和口脂算你送的?”
  苏昉笑了起来:“六郎都请出太后做笄礼的正宾了,还需要送什么?”
  孟彦弼恍然大悟,皱起眉头摇头叹气道:“我说六郎啊,你把阿妧宠上了天,可想过也要给这汴京城的郎君们留一条活路啊。诺,我家娘子年后生日,我这小小的胭脂水粉怎么送得出手?”
  陈太初忍不住握拳抵唇低笑了两声道:“原来二哥也知道这胭脂水粉是小小的礼。”
  孟彦弼抬手给了他一拳:“你该和我同仇敌忾才是。”
  “吉时到——”
  向太后步出大次,孟建恭恭敬敬地迎接她入主宾位,随后请各位观礼的宾客按次落座,眼看着赵栩泰然坐下了,孟建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主人位上。
  “娘子行笄礼——。”乐声响起。
  九娘身穿采衣采履,乌黑秀发几近垂地,在六娘的引导下出了东房。赵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小身影,在院中行礼,入笄者席。来回忙碌的六娘、七娘、尚书内省的执事、掌冠者,没有一人在他眼中。
  向太后柔和的声音响起:“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初加祝词完毕,向太后亲自跪坐于席上为九娘梳头加冠笄,起身回席时她看向男宾之中的赵栩,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这六郎啊,着实任性,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爱重阿妧。少年情浓,又有何不可?
  六娘上前替九娘正笄,再扶起九娘。观礼的宾客们一同起身称贺。
  九娘只来得及看到赵栩一眼,便被六娘带回东房更换素衣襦裙,直到穿完襦裙依然忍不住眉眼弯弯,她伸手想要抚平脸上的笑意,却被六娘一把拉住了手。
  “阿妧笑得多好看。就算你脸上不笑,眼睛里也遮不住。”六娘轻声笑道:“你高兴,六哥更高兴。多好。谁说笄礼定要板着脸了?”
  外头乐声起,九娘入了西边的醴席面东而坐,跟着脱冠笄,向太后为她二加冠朵,再回东房换大袖长裙。待再卸冠朵三加九翚九凤冠后,换了深青色凤纹褕翟衣出来的九娘,下意识便往方才赵栩所在的位置看去,却没见到赵栩。
  九娘一怔,脚下就慢了下来。六娘赶紧也慢了下来,阿妧她原先是不肯加九翚九凤冠穿翟衣的,毕竟还未正式大婚,有逾制之嫌疑。尚书内省的尚宫们却再三恳求,都说皇帝有口谕,当以皇后笄礼规格操办,不可疏忽,又说这翟衣亦是皇帝亲笔所画式样,万忙之中还亲自过问了裁剪刺绣细节,要九娘千万要领官家的深情厚意。
  这样的心意,谁能不领?
  向太后看着眼前的小娘子肌肤胜雪,顾盼神飞,忽地笑着让出了正宾的位置。
  九娘一眼便看见了赵栩,再也挪不开眼,眼圈却微微红了起来。蘧之,是他给她取的字。庄周梦蝶,抑或蝶梦庄周,蘧蘧栩栩,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从来只有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心意,她都懂。
  赵栩含笑朗声道:“岁日具吉,威仪孔时。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尔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曰蘧之。”
  乐声起,赵栩亲自带着九娘来到孟建身前,九娘深深拜下去,谢父母养育之恩。孟建头晕眼花,坐立不安。皇帝这突然跑出来也太不合规矩了,可皇帝自己就是规矩。他也只没法子。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孟建背了几十遍的训辞说得毫无底气。
  九娘再拜:“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赵栩亲自将九娘送到笄者席上,轻声道:“酉时我来接你。”
  九娘一呆。众宾客已纷纷站起身来称贺。
  ***
  冬日里天黑得早,木樨院里程氏看着乳母喂饱了十四郎,接过来抱在怀里,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小脸,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
  “天寒地冻的,出去可得换件厚袄。”程氏叮嘱了九娘一句,转头吩咐道:“梅姑,去把眉州送来的那个红狐风帽拿出来给阿妧罢。也是我忙昏了,早该让她送去你房里的。”
  九娘笑道:“多谢母亲,母亲怀着身子,阿妧该早些来讨才是正理。”
  程氏点着头正色道:“是这个理,你快好好想想,还缺什么记得来同我说。”
  七娘眨了眨眼,扯住程氏的袖子:“娘,我那白狐风帽头上秃了一处,丑死了。”
  程氏拧了她一把:“我前世欠了你的是不是?就知道讨债。你看看这血燕可是阿妧孝敬我的,你拿什么来孝敬我?”
  七娘噎住了,气得滚在程氏怀里,却蹭在她胸口溢出的奶水上,脑袋上就吃了程氏两巴掌。
  程氏吃了几日回奶的药,胸口涨痛之极,被七娘不知轻重地一撞,疼得眼泪直掉:“冤家哦——!你回来就为了专害你娘的?啊呀,就要到酉时了,阿妧你快去正屋里等着,千万别让官家等你!”
  九娘忍着笑福了一福,带着惜兰玉簪等人退了出来。
  木樨院各处灯火早已点上,檐下添了过年的一溜各色走马灯,要一直挂到元宵,九娘一进院子,就看见赵栩正负手仰头看着廊下的一盏花灯。
  旁边的孟建见九娘来了,松了一口气,他哪里像泰山了,简直是被泰山压顶。官家说话他出汗,官家不开口他更加出汗,腊月寒冬都快被他熬成了三伏天。
  赵栩转过头来,见九娘穿着冬至祭礼那日他送的大氅,戴了一顶大红的狐狸风帽,衬得小脸绯红一片,便笑道:“这顶风帽倒是暖和,却要配朱色或雪色的大氅才好,还是戴我拿来的这个罢。”
  成墨赶紧将手中的包袱递给惜兰。
  孟建给惜兰使眼色,惜兰展开来看,却是和九娘身上大氅的同色风帽,面料花纹全都一样,里头也缝了狐裘,轻暖柔软也不显眼。
  九娘抿唇笑了:“吴郎上流,安得效此?我外家是商贾之家,不在意这毛裘外露的鄙俗。让六哥见笑了。”
  赵栩听她用了散骑常侍徐铉训斥女婿披裘的名言,不由得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