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让人上前来把成源和舒兰带出去。
成源低着头流着泪退了出去,舒兰在被丫鬟们扶出去之前却朝着景兰声嘶力竭地大喊:“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精,你一回来,我娘就死了,我娘是你害死的!”
“住口!”陆学善一听先火了拍桌子大吼道,“你再胡说,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娘有此下场,都是作恶太多,你若是学她,终有一日也跟她一样!来人,带二小姐下去,自明日去跟学里的先生说,她要为母守丧,不再去学里上学了。”
舒兰被她爹一吼,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可她还是狠狠地看了景兰一眼,那样子恨不得要把景兰给撕了。
景兰对于戚氏所生的一双儿女恨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见状根本不在意。
陆学善在成源和舒兰出去后,反倒是安慰了成泽和景兰几句,说自从他听了老祖宗说的那些之后,如今想起来,觉得自己很亏欠他们的娘,也亏欠景兰。他这个爹余生愿意好好地做他们的爹,好歹补偿他们一些。他又叮嘱成泽不要被此事影响,好好念书,下月还去京中应考,至于景兰还是如往常一样去学里上学刺绣。
啰啰嗦嗦说了半个多时辰,景兰和成泽才退出来,各自回屋。
屋外,景兰让成泽一定要催促老祖宗继续派人查画舫沉没一事,到底是哪些人收了戚氏的钱做的,另外可还牵涉了别人。她又说,沈婉已经答应去求胡泉,让锦衣卫缇骑参与查案。总之,别的事情她可以容忍查不出结果,但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她要为那无辜丧生的十九人报仇。
“阿姐放心,弟定当每日在老祖宗跟前说这事。”
“好。”
——
转眼就过去了二十一日,瞬乎天地回春,天气日暖。
就在成泽已准备好启程去京城赴考前两日,胡泉手底下的锦衣卫缇骑查到了正月初六晚,是谁凿穿了船,使得景兰等人坐的画舫沉没的凶徒,并将他们捉拿归案。通过审讯,得到了确切的口供,是戚氏的兄弟戚安拿了三千两银子去收买他们,他们才做了那事。
得了口供的锦衣卫缇骑有去将戚安捉了,戚安被拷打一番,也招认了是他姐姐拿银子去找桉树巷那水性熟稔的三兄弟,让他们动手凿船,使得陆家二房大小姐和三少爷所坐的画舫沉没。不但如此,他还招认了她姐拿钱让他去找清溪村的耿石父子,让他们来陆家挑事儿,损害陆家大小姐的名声,使得她嫁不出去的事情。甚至,还有十多年前,他姐姐在室时,跟陆家的一个叫辛婆子的妇人说的找张天师去陆家造谣中伤陆家大小姐之事。
这样一来,戚氏的恶行桩桩件件都被坐实了,戚安招供画押之后,一份供词就给了沈婉,至于戚安则被送去了府衙按律治罪。因他牵涉到画舫沉没十九人殒命的官司里,定然是要被重判的。
沈婉拿着这份儿胡泉手底下的锦衣卫缇骑审讯出来的口供去跟景兰相见。
景兰看后大喜,她说:“这下子即便我要走也安心了。”
“要走?”沈婉一听就蹙起了眉,红了眼圈儿。
她当然明白景兰说的是什么意思,自从救回景兰同回金陵,已过去了二十一日。
景兰说她是在初八日被那蛮人圣女强行喂下情蛊的,到十五回到金陵那就是七日,再加上现如今的二十一日,就是二十八日了。
再有两日,若是那蛮人圣女不来,景兰见不着她,景兰的情蛊就会发作。
发作之时,痛苦异常,说不定会熬不住自尽……
为了避免景兰对自己动情,沈婉自从回到金陵之后,这么多日都是跟景兰书信想通,并未见面。
胡泉那里的锦衣卫缇骑查出了戚氏勾结外人害景兰的事,并拿到了供词,她这才来见了景兰,并且,她来见景兰也有话对她说。
景兰见沈婉要哭的样子,就劝她别伤心,不是还有两日才是三十日。
沈婉眼里蓄满了泪,道:“今日我来就是要劝你,还是回去……”
“婉婉,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我宁愿你守着我死,也不愿去那洪泽圣山之上。”景兰握着她的肩膀切切道。
沈婉眼中蓄满的泪终于汹涌而下,她哭着说“可……可我……我不愿眼睁睁看着你死。兰儿……我明日送你去洪泽吧,那个蛮人圣女中意你,你去了,她定会饶你这一遭儿……你活着,我还有个指望。若是你死了,我绝不独活,必定随你而去。”
景兰握紧了她的肩膀,痛苦道:“不可,婉婉,你还有君珮,怎可如此恣意妄为。你不想想,君珮没了娘,多可怜,她还那么小。”
沈婉摇头,望着景兰流着泪说:“兰儿,没了你,我再不想活了,我活够了……”
前世,过了好几十年没有景兰的日子,沈婉觉得太长了,她很害怕,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景兰看出来沈婉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有那种打算,这下子她犹豫了。
本来查出来了那一伙使得画舫沉没,十九人遇难的凶徒,戚氏也喝下了毒茶自尽,景兰的确可以从容赴死。可沈婉说她也要在景兰死后去死,景兰哪舍得她死,并且丢下君珮那个小孩。
沈婉舍不得她死,她也舍不得沈婉死,两人的心是一样的。
“哎……”景兰长叹口气,觉得头痛无比。
沈婉紧紧抱着景兰,让她听自己的,明日就去洪泽见那蛮人圣女。
景兰不语。
沈婉哭着哀求她,让她答应自己。
景兰的心碎了,如利刃一般凌迟的痛苦降临,她对沈婉说:“你可明白,若是我去了,要不了多久,我就记不得你了,我们的情便如青烟般散了。余生,你我便是不相识的路人。那样,你也愿意?”
沈婉点头:“愿意,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两人泪眼相对,景兰望着她,很久之后,她无力道:“……我答应你,后日,后日辰时,若是十五没来,那我就去洪泽……”
景兰答应了,沈婉心里先是一松,接着又是一痛。
再次拥景兰入怀,她心如刀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下晌,景兰跟沈婉分开回了家。
她去福海堂把沈婉拿给她的口供呈给老祖宗。
冯氏看了,说自己果然没有冤枉戚氏,怪不得当年她嫁金陆家,自己就看不惯她。
因景兰之前就跟冯氏说了沈婉找胡泉帮忙,查画舫沉没一事,冯氏接着就对景兰说:“沈家大小姐帮了忙,明日就请她到陆家来吃个饭,我亲自谢一谢她。”
景兰说好,她一会儿就写个贴子让人送去沈家请沈婉。
沈婉稍晚一些收到了景兰写的请帖,第二日便去了陆家赴宴。
冯氏亲自出面宴请了沈婉,当晚沈婉在陆家留宿,她跟景兰穿着衣裳相拥而眠,说了一晚上的话,一直到天明。
看看将到辰时,沈婉催景兰起来,两人洗漱了,吃了些茶点,就到辰时了,这是景兰答应沈婉的要去洪泽的时辰。
依依不舍地环视周围,景兰想把眼前的一切都记住,最后,她的视线落到沈婉身上,深深地凝望着沈婉,她想记住眼前这个深爱的女人。
沈婉眼中含着泪,同样想记住即将要离开她的景兰,这一去,就是永别。
“姑娘,外头二门上的婆子方才来说,陆家门外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年约十八|九岁,说她是远客,路过金陵,特来瞧瞧姑娘的。”果儿掀开帘子进来向景兰禀告道。
第182章
“快请!”沈婉闻言激动道, 全然忘了自己在陆家不过是个客, 景兰才是果儿的主子。
小丫鬟果儿狐惑地看一眼沈婉, 没有动弹。
景兰朝她点点头,简单说:“请。”
“是, 姑娘。”果儿应了, 这才掀帘子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人时,两人互看一眼, 景兰道:“她还是来了, 只是我怕她不会这就给我解蛊的。”
沈婉含泪笑:“就算如此,可你也可多活一月呀。”
景兰点点头:“嗯, 多活一月也好。”
沈婉又问景兰,十五来了,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
景兰说不用, 她正想让十五瞧瞧沈婉,她要对十五说,沈婉就是自己提到的深爱的人。
沈婉听了这话,当然高兴, 不过她还是担心,要是十五见了自己,一个不高兴,原本要给景兰解蛊的, 这会儿却不给解了,那不是害了景兰吗?
“这……”
“我看,我还是回避一下, 你弄明白她来此到底为何,再叫我出来也行。”
“那你就在屏风后面坐着罢。”
“好。”
沈婉就走去西次间那四扇花鸟屏风后坐下,等着蛮人圣女走进来跟景兰相见。
景兰呢,自己在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坐下,静静等着十五。
她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十五会来金陵找自己,原以为,十五会恨自己逃走,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不会妥协。
屋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果儿在帘子外向景兰禀告,那位要见景兰的白衣女子来了。
景兰在帘内说:“请她进来。”
果儿掀开帘子,十五一低头抬脚走了进去。
待她抬头时,她看到,早春的朝阳从窗纸上斜射入房中,身穿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梳着三环髻的景兰浴在晨光中,是那样清丽。
仿若圣山春日的早晨,她在山顶看着黛色远山,棉白云海,还有那些嫰茸茸的草叶时,心中的感觉。
这是她毕生想要拥有的女子的样子。
景兰也看到了抬脚走入屋子中的十五。
她依然是穿着那一身白色的土布衣裙,只不过比数日前清减了许多,她望着自己时,依旧双目灼灼。可在这发亮的眼中,却有晶莹旋转。
景兰看了,心绪复杂。
她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一展袖,对她道:“十五,这边坐。”
十五咬咬唇,走到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坐下。
景兰在罗汉榻上的另一边走下,叫外面候着的丫鬟上茶点。
丫鬟捧着茶点进来之后,放到十五跟前,景兰挥退了跟前伺候的丫鬟,请十五吃茶和点心。
十五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一直看着景兰。
景兰被她看得赧然,于是没话找话:“阿青和阿白呢?”
十五一抬袖,袖子滑落下来,景兰看到她左手的手腕上缠着阿白,阿白还朝着她吐信子。
景兰见了身子往后一缩,面上现出惧怕之色来。
十五见状,叹口气:“我不是早跟你说过阿白和阿青不会咬你么,这一趟来我没带阿青,它很大,怕来你们汉人的地方,会吓着人。”
说完,她放下袖子,左手垂在身侧,如此一来景兰就看不到阿白了。
景兰看她的脸色比从前要白些,便说:“你用些茶点吧,我瞧着你气色不太好。”
十五半夜就起来,坐着多木头领安排的船来金陵,到了金陵又沿路打听,才来到陆家见到景兰,别说吃早饭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气色能好才怪。
她昨日去跟多木头领说,她要下山到汉人的地方去,并让他给自己准备一条船。多木头领虽然不敢问十五去汉人的地方干嘛,不过他却是不愿意帮十五准备船,理由是十五是族中圣女,万一去了汉地遇险,族人就没有圣女守护了。
十五说不会,她去两日就会回来,若是多木头领不答应她,那她就不再履行圣女的职责,不再守护族人。
多木头领不得已,只能帮她准备了一条船,又派了族中的几个勇士装扮成汉人船夫的样子,送十五去金陵。
十五到了金陵天刚亮,她让送她来的几个族人留在船上,她自己上岸来,跟人打听金陵陆家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