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前不是琢磨着, 依着慧云的话,只能知道这事儿是我娘的手笔, 却看不出我娘有没有和傅见省串通么。”苏凤竹严肃道。
“是, 傅见省的那些隐私,你娘通过枚冷就能知道。凭这个也没法断定他俩有勾连。”周玄点头。
“而以我对我娘的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挑动你和傅见省争斗, 好搅乱朝局。”苏凤竹又道:“若是她和傅见省窜通,这样大的事、这样精巧的计谋出自她手,傅见省怎么也得对她有所警觉。所以不如不让傅见省知晓更为妥当。咱们就断定傅见省是真的被咱们的这两位娘,一明一暗联手给蒙住了。”
“没错,所以咱们想出拿‘去母存子’去离间他和我娘。”周玄道:“而今你又想到什么了?”
“若是傅见省没被蒙住呢?”苏凤竹道:“若是我娘的确并未与傅见省串通,但傅见省看出这是个骗局,却将计就计,以为自己图谋好处呢?”
“嗯?”周玄皱眉:“事关自己亲身母亲,要说看穿这骗局,倒也不无可能。但当真如你所说,那傅大哥的城府,也就太深了。”
“我也是刚刚想起,傅见省早年间,手下还没多少人马的时候,他的打仗风格原不是现下这样大开大合横冲直撞的,也没几个人说他宽厚。”苏凤竹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周玄头发,眼神迷离,显然是陷入久远回忆中:“那时候的他是以恒心毅力见长,尤其善于潜伏设陷,伪装等待。时机一到,便以雷霆之势出击,将敌人撕个粉身碎骨。这,才是他真正的脾性吧......也难怪陛下一直提防他......”
“是么?竟还有这一说,我都没听说过,媳妇儿你那儿听来的?”周玄惊奇问道。
苏凤竹这才回过神来。“啊,那时我听我父皇说起过。”她遮掩道:“总之若他是将计就计,那去母存子这一招不一定灵。”
“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了,好好睡觉。”周玄亲亲她,抱起她往床上走。
苏凤竹还惊魂未定,心中暗责自己不小心:实则是因为她当年帮文氏理政,亲手对付过傅见省,所以才知道的这般详尽。
纵然与周玄百般恩爱,但苏凤竹心中明白,自己曾打理虞朝朝政、对付乱党这事儿,除了烂在自己肚子里,最好再没别人知道。
再说卫王府中的刘桂兰。景泰帝走后,她越是回想这日这事儿越是火大。看看周老二把文氏差点没捧到天上去!周老二的花花草草虽不少,却是是第一次敢当着她的面这么捧别的女人,刘桂兰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地位被取代的威胁感。
不行,万不能放任不管!这日刘桂兰正在专心琢磨怎么撕文夫人,就听下人们说,文夫人来了,正与殿下在书房中说话。刘桂兰立刻跳了起来:“来的正好!”气势汹汹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文夫人正把景泰帝那去母存子的话说于傅见省听:“......陛下叫我劝殿下,我不敢不依.我也知道以殿下的脾性,让殿下做这样不孝的事情,实在强人所难。还请殿下自断吧。”
“让夫人为我操心了。”傅见省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素来为人处世都是如此体贴入微。”
“现下唯有殿下信我敬我,而我呢,说句托大的话,是把殿下当儿子依靠。”文夫人面露慈爱之色:“我不体贴殿□□贴谁呢?凤竹么?呵,她巴不得我离她越远越好。”
傅见省笑一下:“夫人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人,几年前我在渭原那时候,那个龚氏老夫人。”
哪个龚氏老夫人?文夫人毫无头绪,当年的事儿根本就是不她打理的她如何能知道!她只管保持微笑看着傅见省微微点头。
果然傅见省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自己一个人说的起劲:“那时候,虞军抓到了她,想拿她威胁她儿子龚正投降。我那时都肯了,岂料这龚老夫人是个倔强的,两军阵前与他儿子喊话,说他儿子降了她就自己撞死。我们那时候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岂料夫人在京中得知了,竟一道旨意下来,叫虞军放人。就因为这件事,我开始敬重夫人。”
叫他这么一说文夫人依稀记着是有这么回事,于是笑道:“我那时候想着,拿着孝道逼降一个叛军,却会逼叛无数天下人。这万万使不得的。”
傅见省闻言眼瞳一缩:的确是有这么回事,然而双方阵营,却是反的。是傅见省拿着龚老夫人逼虞军大将龚正。
傅见省低头来回走动几步:“再说如今元妃娘娘这事。便是父皇不认我,便是我无法认祖归宗,我也万不能不孝敬娘娘。”
唔,他竟至如此?这话有几分真心?文夫人心中琢磨着,面上却作感动之色:“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殿下放心,殿下孝道动天,老天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两全的结果的。”
傅见省笑笑,方欲再说什么,下人通报,刘桂兰来了。
“哟,文妹妹来了啊。”刘桂兰进来,斜眼看着文夫人:“怎不到我那儿坐?书房,这是男人家办事的地方,可不是咱们该来的!”
“是,娘娘教训的是。妾只是有一言告于殿下,如今说完了就好走了。”文夫人低眉顺眼地道。
“走什么走呢。”然刘桂兰一把扣住她手腕,却是又换上了笑脸:“我这正烦闷着呢,想着文妹妹来,和我一起耍子,且巧妹妹就来了!”
文夫人浸淫宫廷多年,如何看不出刘桂兰这气不顺,这一起耍子,怕不是给她耍。因此愈发推脱道:“今日天热,却是觉着有些头晕,怕不是中暑了......”
“中暑了?中暑了正好!”刘桂兰笑道:“我正要邀妹妹一起去坐船游湖,解解暑气!”
和你游湖?呵呵,怕不游到湖里面。文夫人百般推脱。
“夫人莫要推辞了。”然不料傅见省道:“这样炎热的天儿,我也正想着到湖上凉快凉快。不如便一起去吧。”
文夫人见傅见省也去,心下稍安。“不如也请王妃世子,还有枚夫人一起去”却又拉扯上旁人,人多这刘桂兰发起疯来也有个回还。
卫王府紧邻着蓬莱湖,王府游湖是极便宜的。不到半个时辰,一干人等就已经来到船边了。
“来来来,文妹妹,你小心着,我扶着你。”上船的时候刘桂兰就往文夫人那儿伸手。
“娘娘自便,妾扶着枚夫人。”然文夫人只管拉定枚冷不松手,拿枚冷当护身符。
一时船开了,“哎呀呀,看看,这湖真好啊,以前咱当老百姓的时候老羡慕那些能来这儿游湖的贵人们了,谁知道咱也有这一天!你们倒是过来啊,这船边上才凉快!”刘桂兰使劲儿把人往船边招呼。
“是呢是呢,湖上好好玩!”只有逢春欢喜地拉着裴妃过来,这一船人,也就他们母子是真正来游湖的。
文夫人和枚冷坐在船的最里边一动不动:“回娘娘,冷儿在这船上有些难受,不能起身,恕咱们不能过去伺候娘娘。”
“哟,她一个没名分的妾,倒好大架子。”刘桂兰拉下了脸。
“娘娘这是说什么话。”傅见省便吩咐道:“文夫人,请你过来陪伴娘娘,枚冷她不要紧的。”
今儿傅见省怎么净帮着刘桂兰说话?文夫人隐隐觉着哪儿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只得依着傅见省的话,走到刘桂兰身边。
“文妹妹啊,你当皇后时候,也常来这儿游湖吧?你坐的船,该比这还气派吧?”刘桂兰兴致勃勃地问文夫人,手顺势就放到了她后腰上。
然此时的文夫人是万分防备。“那时候的船是大点,可规矩也多,哪儿有咱们现如今轻松快活呢。”她只作亲热状,把刘桂兰那只手拉到身前握住。
“是吗。那想来那时候游船就是一动不动看着了?的确无趣。”刘桂兰眼珠子又是一转:“今儿咱们不如亲自动手划划船,多么好玩!”
☆、晋江独发
文夫人心下明了, 刘桂兰怕不正等着自己说个不字,她便好借机来纠缠拉扯, 暗中下毒手把自己推湖里去。哼, 就你这村妇的粗笨伎俩, 也好到本宫面前现眼。因此她从容笑道:“娘娘这是哪儿想来着。不过委实有趣, 那便试试?”
说着便先行往船工那里走去。接过船工手中的桨, 学着船工的样子,稳稳当当跪坐于船舷旁。
刘桂兰的心思诚然正如文夫人所想。此时见文夫人如此, 倒是丝毫无可乘之机。这贱人果然难对付,她心中暗骂。却还不肯罢休。也赶走一个船工, 坐到文夫人后边, 装模作样地划起船来:“文妹妹。那边那片荷花开的真好, 咱们划过去采花儿去!”
“我也正这样想呢。”文夫人笑道。
“文妹妹,小心!”然没划三两下, 刘桂兰伸桨一撩, 往文夫人身上撩了一大片水。
原以为这下文夫人总该惊慌躲避了吧, 她们这样贵妇人最怕众目睽睽之下失仪。岂料文夫人还是稳如泰山。“娘娘真是淘气!”她咯咯笑着,反也撩起更大一片水花, 劈头盖脸浇了刘桂兰一身!
真好小娘养的!刘桂兰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妹妹你也不差!”又使劲儿往文夫人身上撩水。那水花儿越撩越高,那桨也越抬越高, 眼见着往文夫人头上去了。然却被严阵以待的文夫人一次次反击回来, 半点便宜占不着。
然刘桂兰忘了,她前几天吃坏肠胃刚好,身子还虚。太医嘱咐万不能受凉的。现下这浑身湿透, 又被湖风一吹,一时一个哆嗦,连打几个喷嚏。就这一闪神的空当,文夫人的桨打在了她的发髻上,虽没伤着她,却让她披头散发,甚是狼狈。“娘娘没事儿吧?你看我,这都玩疯了。一时失手,娘娘莫怪啊。”文夫人还假模假样地道。
贱人,去死!刘桂兰眼中冒火。
不过好在她还有后招。
俩人一同到船舱更衣。更换的衣服都是一早预备好的,不过这船小,仆妇侍卫们多在别的船上,她们只得自己动手更衣。刘桂兰三下五除二脱了湿衣,草草换上干爽衣服就到外舱去了。而文夫人湿衣尚未除尽。
外舱里放着个炭火炉子坐着水,一个小丫头正扇扇子照看着,眼看一壶水已是烧的滚开了。刘桂兰上去抄起水壶,再顺手拿个茶碗,又往里舱去。迎面只见文夫人雪白纤细的后背。刘桂兰便晃晃悠悠作倒茶状:“文妹妹,没着凉吧?快喝展热茶缓缓,哎哟!”却是脚下一个踉跄,那倒出来的热水便冲着文夫人去了!
然文夫人背后长眼也似,极敏捷地一个旋转,就转到了刘桂兰身旁。“娘娘小心!”她嘴里说着,脚却疾若闪电地在刘桂兰脚上一勾。刘桂兰本是装着不稳,如今是真的不稳了,噼里啪啦,摔倒在地。虽是赶紧把水壶扔了出去,然打翻的水仍溅到了她胳膊上,烫的她哇哇乱叫。
“哎哟娘娘你真是太不小心了!”文夫人边继续着衣边叹息道。
刘桂兰抬起头恶狠狠地怒视她,已然是气的发疯了:向来只有老娘叫旁人吃亏的份儿,今儿倒是第一次有人让老娘吃这般大亏!“贱人去死吧!”她装都不愿装了,起身一个大步上前,就想厮打文夫人。
文夫人如何能让她的手。“娘娘饶命,殿下救命啊!”她灵活的像猫儿一样,跑出船舱,躲到船边上傅见省身后。
“娘娘这是做什么!”傅见省拦住追出来的刘桂兰,又冲裴妃枚氏等喊道:“你们进去,离远点儿!”裴妃等如何不依。船工、仆妇们知道这贵人打架自己看不得,也都背过身去躲开。
“你让开,我今儿非撕烂这个贱人的脸!”刘桂兰手足并用张牙舞爪。
“娘娘住手,有话好说。”傅见省一只胳膊阻挡刘桂兰,一只胳膊护住文夫人。却是替文夫人受了刘桂兰不知多少拳脚抓挠。他不敢还手,只能带着身后的文夫人往后躲避退缩。他们本就在船边,此时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
便在此时,船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
在那瞬间,文夫人也看到傅见省猛地抓住自己和刘桂兰,并腰一扭,然后三个人一同掉落水中!
文夫人骤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见省。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刘桂兰甚至都没察觉其中蹊跷,只当是船摇晃的原因。不过她心中并不慌张。哼哼,老娘纵横江湖多年,还怕这点小水湾!她推开傅见省,自管往水面游去。
一时露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刘桂兰刚要喊救命,突然只觉着脚踝被狠狠一拽,身体又没入水中。
刘桂兰低头,看到幽暗湖水下,不知哪里冒出个人,死死抓着自己脚踝。刘桂兰吓了一大跳,赶紧使劲儿踢,然而哪里摆脱的开,反是自己被这东西拉向了湖水更深处。
难不成是遇见水鬼了?刘桂兰大惊失色,张皇四顾想求援。
不远处的水里,傅见省还和文夫人纠缠在一起——文夫人不会水,这刘桂兰一早打听清楚了的。刘桂兰便想往他们那儿游。
然俩人在水里一个转身,让刘桂兰看的清楚:傅见省哪里是在救文夫人,他分明是和现下抓住自己脚踝这人一样,双手按着文夫人肩膀,死死把她往下按,不让她浮出水去!文夫人死命挣扎着,眼睛都凸出眼眶子了,然而哪里能撼动傅见省半分!
他要杀了她?不,他要杀了她们!抓住自己这人也是傅见省一早安排好的!刘桂兰此时倒是无比的聪明清醒。只是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文夫人脑中也唯有这个疑问。她死死盯着傅见省,傅见省的眼神冰冷无波,然而文夫人到底读了出来:你所欺骗我的,我全都知道。你冒认那个我引以为知己的人,你在皇帝面前污蔑于我,我全都知道。
闯过那许多大风大浪,竟是要丧命于此么。文夫人想。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刘桂兰又与她想到了一块儿。此时那抓住她脚踝的那人浮到了她面前,原来是个穿着鱼皮衣的男子,嘴里还含着根长管子,眼见是伸到湖面上的。他伸手捏住刘桂兰的脸颊,强迫她张嘴,然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她嘴里送来。刘桂兰隐约看着,是个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什么意思?刘桂兰也容不得多想,只本能地知道不能吃。愈发激烈地厮打挣扎。
可她一个女子,到底对抗不过这男子,眼看着那药丸给送到了嘴里,而刘桂兰觉着自己头脑也要闷的炸开了......
突然那紧紧攫住她的手松开了,刘桂兰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她立刻吐出嘴里的东西,然后没命地往水面游去。最后一眼里,她依稀看到那鱼皮人身上四散开血色......还似乎有别的人影在他旁边游过......
眼前突然明朗,空气大团大团涌入,刘桂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
“娘娘在那儿!娘娘,您没事儿吧?奴才们这就来救您!”喧嚣的人声传来,刘桂兰循声望去,这才看到画舫就在自己不远处,此时卫王府的仆从侍卫们正在往她这边游来。
刘桂兰却狠狠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一口气,又钻进水里去看:动荡的水波里,傅见省似乎在和什么人缠斗,而文氏却消失无踪。
傅见省,果然如周老二所言,这厮不是个好东西,万不能再落入他手中!刘桂兰赶忙急急朝着无人的地方游去。她水技是好,靠着一口气把卫王府一干人等抛的不见踪影,这才敢露出水面,寻了偏僻无人岸边游去。
出了水,刘桂兰这才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打哆嗦,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自己的儿女,再不济也顶多是个不理会自己,不会对自己下死手,自己这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想着不要他们,去当这黑心货的娘啊!刘桂兰一时悔不当初,嚎啕大哭。
“元妃娘娘,娘娘莫惊,臣等护驾在此。”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刘桂兰浑身一颤,抬头一看,眼前跪着一个和她一样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刘桂兰下意识便尖叫想逃。那人忙道:“臣乃陛下派来保护娘娘的,娘娘莫惊。臣这就护送娘娘回宫。” 一连说了几遍,刘桂兰这才听进耳朵里去。
“小二哥救命,傅见省他想杀我!”见着景泰帝,刘桂兰再没觉着如此安心。也不管旁边多少人看着,一头扑到景泰帝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啧啧啧,不是你的孝顺好儿子么,这才几天,就又闹翻了?”景泰帝凉凉道。
刘桂兰剧烈地摇头:“是我错了,我说了慌,傅见省他根本就不是咱们儿子,这黑心的杂种和咱一点瓜葛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
☆、晋江独发
刘桂兰游湖落水, 说是傅见省害的。周玄和苏凤竹得到这消息,吓了一大跳, 急忙领着弟妹们往钦安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