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彻却没有去看一脸煞白的宋曼,只是望着邵延庭笑了笑说:“不到五公里,其实我挺遗憾的。”
“咱们要不要到警局去一趟,做个笔录?”
“你觉得呢?”
彼此眼中心知肚明,邵延庭也笑了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这种事儿上报太划不来。达成协定后,徐彻也下了车,在路边点了一根烟。邵延庭伸手过去,示意他也给他一根。
徐彻抽了一根甩给他。
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路边抽了起来。黑暗里,火星子烧得红旺。
警察来了一茬,把两辆车拖走了。问明缘由后,做了个登记就了解了。邵延庭三令五申,对方保证绝对不泄露出去。
后来还是各自的助理派了车来接他们。
邵延庭回头看看宋曼,抬起手指指了指徐彻的方向:“你跟他走?”
宋曼抱着宋翊,像个木偶人一样站在原地,挪了挪脚,想要往他的方向走。徐彻从后面过来,伸手就捞住了她的胳膊:“您自个儿走吧,我送他们回去。有些话,这么多年了,也得说个清楚明白。”
宋曼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乍闻此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整个脑子都轰轰作响了。她四肢僵硬,手脚冰冷,死死地抱住宋翊,都不敢回头去看徐彻此刻的表情。
徐彻直接打开车门,然后把他们母子塞进了车后座。
车开得很慢,路上他也不曾开口和她说什么。宋曼的心却始终提着,她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那些他原本已经丢到记忆旮旯里的破事,此刻忽然又清晰起来。她心虚地不行,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徐彻的眼睛。
曾经因为出轨而害得丈夫车祸的妻子,经年后,狭路相逢,应该说点什么?
这不是八点档,她出轨是事实,害得他住院也是事实,没有误会,只有事实。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她当时是怎么昏了头,再怎么辩解也是枉然。尤其,她自个儿都不相信自己。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徐彻问了她住在那里,然后就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到了地点,他停了车,然后跟着她一起进了那幢像豆腐块大小的楼。过道里很黑暗,电梯里呆着的时间太漫长,甚至出了电梯,宋曼都觉得电梯楼到家门口的这段路无比漫长。她全程抱着宋翊,目不斜视地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心虚不已。
她甚至不敢回头问他一句,他干嘛跟着她?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她哆哆嗦嗦地摸出了钥匙,往那钥匙孔里插了好几下,不但没□□去,钥匙还“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身边人弯下腰,修长动手缓缓拾起了钥匙,准确地插入了孔里,又简单地开了门。
“进去。”徐彻在她身后说。
宋曼下意识就抱着儿子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徐彻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反身把门关上。轻轻的“砰”一声,宋曼却不由抖了抖,僵硬着背脊不敢动弹。徐彻这时在她身后笑了一声,一只手放入了裤袋里,慢慢地朝她走近:“宋曼,你真让我瞧不起。”
宋曼把宋翊送回了房间,交代了几句,把门关上,才回到门口。
玄关处只开了一圈暗黄色的等待,朦朦胧胧,有些昏暗。宋曼垂着头站在他面前,只看到他的脚尖。他以前是不大穿皮鞋和正装的,此刻脚上的鞋却锃亮锃亮的。
宋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保持沉默。
这样僵持了很久,徐彻似乎是叹了一声,抬步朝阳台上走去。宋曼想了想,也抬脚跟了过去。
他推开移门,“哗啦”一声就把窗帘都拉开了,头顶的天空是深蓝的,像寂静的海域,而星星点点的光,则像海域中的灯塔,指引着迷路的人方向。
可是,谁来指引他的路呢?
徐彻想起那些年,家里人使尽手段逼迫他息影,那些谩骂、责怪,一一划过眼前,历历在目。他颓废过、抗争过、难过过,直至最后妥协,然后心如止水。而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她最爱的女人也离开了他。
那种蚀骨之痛,几乎让他一蹶不振。但是,他还是站起来了。人的一生,不是总能做自己最喜欢的事,但人的一生,总要做出点成绩,至少让别人都看得起。
“你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吗?”徐彻忽然问她。他的声音很平和,甚至还是温润的,在夜色下听来有些惆怅。
宋曼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开口。
徐彻继续说:“你说我是‘窝囊废’,说我还不如邵阳,说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你的事业,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他一声一声说来,像一颗一颗的钉子,慢慢打在宋曼的心尖上。她难以置信自己曾经说过那么丧心病狂的话,难以置信自己曾经那样自私地伤害过他。
“也许你说的是气话吧,曾经我这么骗自己。但是,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多么爱我。”
徐彻是个明白人,他很了解宋曼,很早以前就很了解。但是,就是这么个人渣,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看着她。可是,她却在他最困难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给了他一记重击。如果没有江玦的帮助和支持,如果没有那些年对她深埋在心底的恨意和执念,也许他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可是,他到底还是走过来了。站在这个城市的金融中心的最高点,开最好的车,穿高定的衣服,住最豪华的房子。
可是,这些都是身外物,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扪心自问,并没有多么在乎,他甚至有些厌弃这样的生活。
徐彻最后问她:“翊仔是我的孩子吧?”
宋曼没办法撒谎,点头承认。
“他今年几岁了?”
“五岁了。”宋曼又加了一句,“过了年就六岁了。”
“这么大了。”徐彻笑了一下,眼神温柔。他本来就是温柔宽厚的人,不习惯与人为恶,只是宋曼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罢了。
宋曼看到他安静都侧脸,忽然心里面难受,弱弱地开口:“对不起,彻哥。当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也很难受……”她一说就更加难受了,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徐彻冷眼旁观,轻哂一声:“别做戏了,你的演技假的可以。论演技,十个你也别在我面前显摆,埋汰。”
这次徐彻倒真是院冤枉她了。宋曼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更难受了,但是也忍着没有再哭,低着头,把手放了下来。徒劳的,她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而这一句,恰恰不是徐彻想听到的。
隔着半米的距离,他深深地望着她,眼神复杂。有些话,憋了五年,等真的见了面,却至始至终开不了口。
“……宋曼,你是我见过的——最渣的女人,没有之一。”他语气嘲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宋曼把头往底下埋,没有辩解。
徐彻把自己手机递过去:“把你电话和卡号输进去。”
宋曼不解地抬起头。但是一接触他面无表情的神色,又马上低下去,心里再疑惑也不敢问了,快速地输了进去。
徐彻说:“以后有事可以打我电话,这个是专号,每个月我会给你打钱……是给儿子的。”
宋曼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回绝。这也是他的儿子,她好像也没有资格独占。但是,但是……宋曼觉得胸口像赌了什么,只好低着头不说话了。
徐彻轻叹一声,拿了自己的车钥匙往门外走:“你好自为之。”
第41章
徐彻出门的时候,宋昱铭正好回来,正巧赶在电梯门口碰上了。
两个相差十多岁的人,两个相貌却如此相似的人,四下无人、楼道空寂,就这么面对面撞上是什么感觉?
宋昱铭脑子有点混乱。作为“小徐彻”,就因为加了个“小”字,他就自然而然成为了赝品一样的存在,虽然这是团队的主意,非他所愿,他脸上仍是一阵阵发烧。
宋昱铭是见过徐彻的,不过只是以前在剧组探班时远远见过,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徐彻看到他的时候,也怔了怔,不过没说什么,错身而过,按了那正在上升的电梯按钮。宋昱铭想回头说点儿什么,脚却像黏住了似的,胶着了好久,他还是望去走去,按了嘉言家的门铃。
嘉言开门出来:“宋昱铭?”
电梯“叮咚”一声向两边分开。徐彻却没有进去,缓缓转过身来。宋曼也看到他了。隔了几米远,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接了一下,徐彻先她一步进了那电梯,直接按下关门键。
宋曼心里被刺了一下,开不了口了。
宋昱铭惊疑不定地问她:“你认得他?”
这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啊?当年的新闻炒到国外都沸沸扬扬了——宋曼用打量的目光把他上下看了个遍,心里做着微妙的判断。
宋昱铭不明所以:“你看什么呢?我脸上长花了?”
宋曼看他反应,也不像是作假,倒像她小人之心了,退开点说:“进来吧。”宋昱铭随后进去,拎着买好的菜直接去了厨房。几天前汤茹和康怡就搬了地方,这些天宋昱铭隔三差五都会过来看她,帮着做饭、喂猫。
宋曼觉得这孩子除了有时候脾气坏一点,还是挺可爱的。
“吃了吃了。”他在厨房招呼她过去帮忙端碗。宋曼应了声,回头却把宋翊从床上捞了下来,支了张电脑桌,三个人一只猫就这么围着张小小的电脑桌吃开了。宋昱铭说:“这也太寒碜了。”
宋曼说:“你可以不吃啊。”
宋昱铭都震惊了,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女人,手里的筷子抗议似的瞧着桌子:“这是我做的,菜也是我买的。”
宋曼说:“我可没逼你,你做一个人的也是做,做三个人一只猫的也是做啊。”说着换了双筷子给两广总督夹了两条鱼,把碗推一边去了。两广总督也不在意,窝在一边自己吃自己的。
“说真的,你刚才见到见到徐彻是不是很尴尬?”宋曼回头问他。
这一下就戳中了他的伤口:“你有够烦!”
要是当着徐彻面,宋曼肯定不敢这么放肆,但她这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又活跃起来了:“我猜你肯定觉得日了狗了。赝品的见到了正主,能不尴尬吗?说实在话,模仿不能模一辈子啊,你没想过自己以后的路?”
宋昱铭垮下肩膀:“得我哥说了才算啊。”
宋昱铭是邵延庭弟弟这事,宋曼也知道了,只能报以同情:“也许你可以跟你哥抗议一下。”
“你以为我没有过吗?”宋昱铭说起这事儿也心酸,外面他是人五人六的二世祖,搁邵延庭面前就成了一怂包,也是憋屈。
宋曼看他的表情就笑了出来,夹了大大一块肉堆他碗里:“化悲愤为食欲吧。”
“我怎么就悲愤了?”
“要不要去厕所照照你这张怨妇脸?”
宋昱铭端起碗要砸她脸上,宋曼利索地爬起来,随手操了个扫帚放胸口做防御。宋昱铭挥挥手让她滚远点:“别把灰尘弄饭里了。”
“弄进去了也是你惹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你还是女人吗?”
宋曼扭了扭腰,端了自己的碗直接坐床上,翘起二郎腿就开始扒饭。这姿态,旁若无人、毫无形象、丧心病狂——
太贱了!宋昱铭气得心肝都在打颤。他为什么要和这女人做朋友?人家中年期大妈也没她这样奇葩。
宋曼却说:“有这时间瞪我,不然想想怎么演戏。‘小徐彻’,‘小徐彻’,你跟徐彻比还是差远了,不管是颜值还是演技。”这个是实话。
朝夕相处那些日子,她对徐彻不能更熟悉了,但是,她没厌倦过。在生活里,徐彻不是一个鲜妍夺目到让人一眼就在茫茫人海里认出来的人,他很安静,如同长流的细水,让人渐渐沉迷。这和他在荧屏里千变万化、风华绝代的模样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的。
她当时脑子一热,干出那种奇葩事情,事后她也是后悔的,只是她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了。徐彻被她害得那么惨,不报复她就不错了,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虚,看到他其实连头都不怎么敢抬。
“你也是徐彻的粉?”宋昱铭斜眼看她,颇为不屑,“我以为就年轻女孩迷他迷得要死呢,想不到师奶一辈的也是。”
“模仿人家您能敬业点不?他是师奶杀手,年轻姑娘喜欢他的才不多呢。”
“说的你好像挺了解他似的,真是他粉?”
“你管的真宽哪。”宋曼操起餐巾纸盒扔他脸上。
宋昱铭伸手接住,放到一边:“有够暴力的。”
“不服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