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三仔细想了想,“我不会读书,也没有户籍,首先得正儿八经落个籍,然后呢,我就在寻思将来干什么营生了,你们中原文化实在博大精深,我脑子不太好,学不懂,再说也来不及了,肯定不能走科举,正好我武功不错,那就干镖局这行。”
说到这儿,吴十三微微侧头,笑着问:“到时候你能替我管账么?”
玉珠手托腮思考了会儿:“我身价可贵,而且脾气不好,很凶的,你还敢雇么。”
吴十三心里美开花了:“我这人是贱皮子,就得有个凶账房打我骂我,把我的银子管好,否则我就胡乱花用了。”
玉珠白了他一眼,笑问:“往哪儿胡花?又去找什么云啊雨的?”
吴十三臊得挠了下头,“快别提了,去年被你整得心烦意乱,便去花满楼泄泄火,哪知道看见那些庸脂俗粉,就不由得想跟你比对,顿时没兴趣了,看见门上挂的珠帘子,又想到你这个玉珠,真恨死我了,怎么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后面喝了两杯酒,却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如今想想就肉疼,几百两哪,能在江州买套顶好的宅子,还能雇十几个好镖师哩。”
说到这儿,吴十三冲到玉珠跟前,仰头望着马上坐着的女人,急切地问:“哎,我想去花满楼讨债去,你陪我去。”
“我?”玉珠手指着自己,撇撇嘴,“我要脸,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转而,她脚尖踢了下男人的胸口,高昂起下巴命令,“那是好地方么?藏污纳垢的,你不许去。”
“可是咱银子在花妈妈那臭婆娘手里呢。”吴十三非常认真地说。
“这就是个教训,让你再挥金如土!”玉珠横了眼男人,掩唇笑道:“你忘啦,你还有好几百两在我这里存着呢。”
吴十三顿了顿,嘿然笑道:“也是哦。”他大步走在头里,手抓住缰绳,牵着马往兰因观的方向走,笑道:“其实我还有三万多两的私房银,早都转移到关外一个非常可靠的钱庄,另外还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当然比起你那首富前夫来说,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
“快别提那个倒胃口的人了,怪恶心的。”
玉珠眼里的厌烦甚浓,忽然,她身子前倾,笑道:“我的和离书还在王爷手里呢,过后一定得拿到手。”
“好嘞。”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兰因观。
这会儿刚到亥时,夜里的暑热正浓,观里静悄悄的,许多日没人打理,地上落了灰土,外头的桃树未被浇灌,叶子蔫不拉几的。
吴十三轻车熟路地抱了一捆柴去厨房烧水。
玉珠则回了自己的主屋,找到火折子,将蜡烛点了起来,她简略地拾掇了下屋子,从柜中取出条绣了芍药的肚兜,一套银红色的小衣,而这时,吴十三也拎着热气腾腾的木桶进来了。
他往浴桶里倒了几瓢水,涮洗了下桶,之后将热水和凉水接连倒进去,对梳妆台那边坐着的玉珠笑道:“好了,你过来试试水温,若是凉的话,我再添些热水。”
“嗯。”玉珠应了声,拿着苏合香露走过来,她心砰砰直跳,只觉得浴桶里的氤氲热气要把她蒸熟了,一眼都不敢看吴十三,手划了把温热的水,小声说:“你还站这儿干嘛?出去啊。”
吴十三沉浸在她那娇羞醉人的笑里,猛地回过神来,手背蹭了几下发烫的耳根子,弯腰拾起木桶,忙往外走:“你洗,你慢慢洗着,我这就出去。”
“哎。”玉珠踮起脚尖,望着走到门口的男人,银牙轻咬下唇,“你不会偷看吧?这浴桶挺大的……”
吴十三背对着她,手举起发誓:“要是偷看,就让我变成崔锁儿,后半辈子蹲着撒尿。”
他顿了顿,略扭过脸,用余光看她,暧昧一笑:“我以前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现在知道你肯给,就不急了,嘿嘿,你慢慢洗哈。”
说罢这话,男人便出去了,还贴心地将门关好。
玉珠手捂住心口,她才不信哩,原地站了会儿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门偷偷扒开条缝儿,往外看,嚯,吴十三此时正在扫院子,扫完后,他就挽起袖子,去东南角那边劈柴。
玉珠哗啦一声打开门,扬声问:“你在干麽?”
吴十三手里攥着斧头,回头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洗?水都要凉了。”
“我问你现在在干什麽?”玉珠没好气问。
“劈柴啊。”吴十三扬了扬斧头,笑道:“柴不多了,得劈一些存货出来,明儿才能烧火做饭呐。”
玉珠简直有些心塞,斥了句:“你手和胳膊上都有伤,仔细流血!”
“没事儿。”吴十三咧着口大白牙,“我用右手,右手好着哩,还很有劲儿呢。”
玉珠气得嘭一声摔上门,往下脱衣裳,骂骂咧咧,“真不知道爱惜自己,若是伤口迸裂了,我可不给你上药!”
玉珠将脱下的衣裳甩到椅子上,赤着身,一步步朝浴桶走去,坐进去后,顿时被股子暖水包裹住,真舒服哪,她搓洗着头发,把苏合香露倒进水里,身子懒懒地靠在浴桶壁上,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身子,疑惑道:“身段挺好的啊,他咋回事?难不成跟和尚待时间长了,对这方面渐渐没兴趣了?”
玉珠手拍了下水面,水珠儿顿时溅了自己一脸,她斜眼瞪向门那边,小声啐骂:“真是蠢到家的东西,木头、笨蛋!都到这步了,你只要稍微说一句,我就、就……给了啊,哼,这会子倒成正人君子了,行,你可好好等着吧。”
玉珠气呼呼地搓洗身上,同时骂吴十三简直不开窍。
骂着骂着,也就洗完了。
她从浴桶里出来,用干手巾擦了擦身子,穿上肚兜小衣,又寻了身凌红色的宽袖纱衣换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刚打开门,一股清凉之风就迎面而来,松快!
咦?
院子里怎么没人?吴十三呢?
这时,她听见头顶传来阵叮叮咚咚的声音。
玉珠急忙跑到院子中间,发现此时吴十三正蹲在最边上那间屋顶,腿边放着个竹篮子,见她出来了,笑着冲她招手。
“洗完了么?”
“嗯。”玉珠冷冷应了声,没好气问:“你在房顶干什麽呢?”
吴十三扬了扬手里的瓦片,笑道:“之前璃心同我说了一嘴,说她屋顶的瓦坏了,下雨漏水呢,我闲着也没事儿,就上来补一下,对了,你屋子漏雨不?要不待会儿我检查一下,也给你补补?”
玉珠白了他一眼,说“不用了”。
她径直往外走,心道,再暗示一回,你小子要是还不懂,那、那就打光棍,后半辈子和你那有劲儿的右手过去。
女人冷着脸,阴阳怪气地说:“难道我们家雇不起泥瓦匠了?要你在这里献殷勤?你下来,咱们坐外头聊几句。”
吴十三顿时愣住。
怎么回事?
今晚来的路上,聊得挺愉快的啊,她怎么忽然就生气了?态度冷冰冰的,还一直瞪他剜他,给他甩脸子。
难道他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做错什么事了?
吴十三咽了口唾沫,看着玉珠双臂环抱在胸前,昂首阔步地往观外走,心一惊,有什么话不能在里头说,非要到观外?
嗳?
莫不是要赶走他?
吴十三急得忙顺着梯子下地,小跑着跟了去,心道:待会儿不管她发什么火,恼什么 ,先道歉,对,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第75章
这会儿刚到子时, 正是长夜寂寥的时候,晚风吹来, 吹得桃树叶发出飒飒声。
吴十三惴惴不安地紧随女人出了兰因观, 借着皎洁月光看她,她的黑发濡湿着,用一根檀木簪胡乱绾起来, 有几缕紧贴在脖子上。
天,她穿了身半透的凌红宽袖纱衣,从后面看, 竟然能隐隐约约看到肚兜!肚兜是那种一片式的, 遮住前面, 遮不住后头,所以后背几乎全袒着, 从背那块开始有了起伏,至腰又凹进去, 然后蜜桃般的臀又有了个凸出的弧形, 勾勒出窈窕玲珑四个字。
吴十三看得眼睛都直了,揉了揉鼻子, 赶忙扭过头去,他怕玉珠发现他偷看,嫌他不规矩。
而这时, 玉珠猛地转身,本来以为吴木头会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没想到他竟丝毫不看她。
还真他娘的成正人君子了!
玉珠狠狠地剜了眼男人,咻地一声甩了下袖子, 一屁股坐到了台阶最上层。
吴十三心里一咯噔, 越发觉得自己肯定是哪儿做错了, 他还像以前那样,默默坐到了最底下那层台阶。
玉珠看见男人背对着她,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生闷气中还有点想哭,一声不吭地端坐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黑暗处。
吴十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了,暗自揣测:难道她不想和我好了?后悔了?想甩了我?
吴十三豁出去了,低下头,忙道歉:“对不住啊玉珠,我不晓得哪里做错了,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你晓得的,我是个武夫,素来粗枝大叶惯了。”
玉珠一愣,他干麽忽然道歉?
“我确实不太高兴。”玉珠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幽怨地暗示:“你难道真不知道,你刚才做错什么了?”
吴十三大惊,果然,他果然做错什么了,才惹得她忽然变脸生气。
“我……”吴十三绞尽脑汁想,扭转过身子,望着坐在上边的她,笑道:“我知道了,我不该跟你提去花满楼讨债的事,你最讨厌这些破坏人夫妻感情的风尘女子,我却要去,你就恼了是不是?”
玉珠气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她脸皮薄,着实不好意思大剌剌说,小吴,咱们进屋做点让人身心愉悦的事。
想了想,玉珠佯装热,轻轻地松衣襟,好让里头那条诱人的红肚兜现出来,顺便再小露一点春光。
吴十三瞧见此,倒吸了口冷气,好家伙,她都气得心口冒火,就差头顶生烟了。
吴十三焦急地探过身子,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好歹给我提示一下啊。”
玉珠真想破口大骂,我提示的还不够明显?!
她忍住火气,头扭向观里,下巴朝上房努了努,娇羞道:“去那儿啊。”
“啊?”吴十三嘴张得老大,都能生吞鸭蛋了,那儿,到底哪儿啊,他随着她的指示望去,看见了房顶,仿佛有点头绪了,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生气,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私自补了你家的瓦?”
玉珠认输了,她摇头笑,都笑出了泪,身子略探过去,轻拍了拍吴十三的右胳膊,极尽讥讽:“你呀,你就和你那有劲儿的右手好好过吧。”
说罢这话,玉珠噌地一声站起来,拧身就往里走。
吴十三想追又不敢,抻长了脖子,急问:“你为什么让我和我的右手过?”
“自己体会!”
玉珠冷冷撂下句。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吴十三倚在门框,说实话,他真有点被她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不开心了,之前他有什么错,她都是直说的。
“不许走!”吴十三一个健步冲过去,拦在女人面前,他解气似的将自己的右手在她面前来回摆动,“你倒是说说看,我这右手哪里得罪你了?还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珠,咱心里有事可不带藏着掖着,直说出来。”
“你才是猪!”玉珠双手叉腰,仰头狠狠啐了口,她这次真豁出去了,不打算要脸了,鼓足丹田之气冲他喊:“姓吴的,我真的特别想虐待你!”
吴十三愣住,忽然噗嗤一笑,半蹲在她面前,把脸凑过去,“行,那你虐待,若是怕打疼手,去柴火堆里抽个木条子,只要祖宗您能开心,狠狠抽。”
玉珠简直被这块木头气到无语,她长叹了口气,柔声道:“早点睡吧。”
说罢这话,玉珠一把推开男人,闷头直朝上房冲去,独留吴十三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咋了这是。”吴十三哭丧着脸,“既想虐待我,我把脸伸过去让你虐待,这态度还不够好么?”
忽然,吴十三如同被雷击中般,猛地记起白天在广慈寺里,他情动想要吻她,她含羞带怯地拒绝,说这种事以后再,若是现在做,是在虐待他。
“袁玉珠你给我站住!”吴十三厉声喝道。
“干嘛?”玉珠已经跑到门口了,并未回头,没好气地问:“还有什么话说?”
吴十三此时简直心花怒放,呼吸都急促起来,坏笑:“我说你今晚各种不对劲儿,又是穿那种透纱衣,又是想虐待我,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想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