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家世不算多高贵,又被太后压制十数年,根本还来不及构建自己的班底和渠道,看她跟前常走动的几乎都是当年她跟前伺候过,后来放出去做了五六品官太太的人,就知道了,她无非就是仗着一个阴私算计,躲在人背后暗算的本事,以前还够谨慎。
如今连个谨慎都没有了。
安郡王道:“再审两日,口供核实清楚了,我就去奏请皇上圣裁。”
赵如意却道:“我觉得她既然已经知道那些人被你抓了,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她能做什么?”安郡王冷笑道:“做得到什么?”
“这我当然不知道。”赵如意道:“只是我觉得她惯会从背后阴人,而且是意想不到的角度,还是要小心才好。你想想,当年大公主之事,先帝亲自下旨调查,三司俱出动了人马,查了那么久,查了那么多人,却没查到她,可不是因为没人想到她这算计的角度吗?”
“你说的对。”安郡王听赵如意这样一说,便点头称是:“那我再加强宫里的警戒,叫人多盯着她。”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她这一次又有什么手段。”赵如意说。
每一日赵如意都进宫去,很快便见皇后已经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了含德殿,率嫔妃等侍疾,赵如意观察了一阵,见皇后心平气和,嘴角含笑,显然已经镇定下来,甚至见赵如意进来,还如同往常一般恰到好处的亲热说话,跟昨日的毫无血色判若两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安郡王在外头抓了她的人,目的要致她于死地。
赵如意暗忖,要不是昨日自己亲自看到她变脸,根本看不出她知道那消息,那么,这样看起来这位永远躲在阴影里筹划的皇后娘娘,不止是有了对策,甚至是连布置都做好了的样子了。
赵如意进去看皇帝的伤势,皇帝见她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颇觉得失望:“安安呢?”
赵如意道:“您先安心养伤,这会儿我抱她来了,您也不能抱她,过阵子吧。”
“她可以坐在旁边陪我。”皇帝说。
“她还坐不住呢!”赵如意有点没好气:“您消停一会儿,养好了伤看谁不能看?”
可是皇帝很有兴致,笑道:“你去拿那边格子上那个杏色边的画轴看。”
赵如意狐疑的过去,拿起那画轴打开来,有一点泛黄的泥金纹纸上,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大红衣服的小姑娘正对着她笑。
笔法看起来不算很好,但却很传神,尤其是那笑看起来十分可爱,左边脸颊上一个肉窝窝,楚安安就跟她一模一样。
不过这画上的小姑娘看起来是两三岁的大小,赵如意细细的看,这个小姑娘眉眼间与楚安安确实极其相似,不过嘴和下巴有点不像,楚安安的嘴有点像赵如意,要薄一点儿,下巴也略尖,不过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大都胖乎乎的,眉眼相似起来,多半就忽略了下巴了。
再加上脸上那个一笑起来就特别可爱的肉窝窝,小小的楚安安简直就是画上的小姑娘的翻版。
赵如意自然很快就意会到皇帝让她看的,必然不会是别人,当然就是当年那个夭折的小姑娘,她有点怔怔的看着这显然被常常打开,摩挲的画轴,以前的那个当年虽然依然模糊,她却从里面感觉到了真切的疼爱。
那种被宠爱的感觉,或许一直就留在她的身上,就算没有明确感知,却有下意识的反应,所以她第一回见面就能对着皇上笑,所以她第一回与皇帝说话就没有面见天子的战战兢兢,那种自然,那种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不要紧,都会被包容的意识,那几乎就是这个夭折的小姑娘留下的烙印了。
赵如意回头对皇帝笑道:“这画的哪位公主?安安倒是与她像呢。”
这皇上的病榻前还有别人,比不得御书房,赵如意就是知道这是大公主,也不好说。
可皇帝知道赵如意有多冰雪聪明,见她这样说,便格外欢喜:“那多好,所以快些带安安来给朕看看。”
赵如意笑眯眯的点头。
从这里的窗格看出去,赵如意看到德妃娘娘扶着两个丫头的手,后头跟着大群太监宫女的走进来,赵如意隔的不算远,倒是看得出德妃一脸喜色。
因皇后坐在前殿的,是以德妃先给皇后请安,然后笑道:“给娘娘道喜,诚郡王府打发人进来回娘娘,诚郡王侍妾蒋氏昨夜临盆了,养下来一个哥儿!”
诚郡王虽然是德妃生的,却是皇后的儿子,德妃当然就要给皇后道喜,不过两人相视一笑,这道喜里头,反是有别的许多东西。
蒋姨娘与楚姨娘同日进府,蒋姨娘如今算是抢先生下了儿子,当初太后赏人的时候,是当着人说的,谁生了儿子就封谁做侧妃,这会儿太后虽然没有了,但这话是许多人都听到过的,便在两可之间了,若是皇后娘娘或者德妃要以孝道为名,吩咐照着太后这话行事,自是谁也说不出她一个不字来。
当然,皇后和德妃都当不记得这事,那也完全可以。
这样一来,楚荃的压力就大了,皇后与德妃眼神交换,都眼含笑意,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诚郡王一系经过两天的反复推演和补遗,终于认定这是一个出手的好时机,对于皇后娘娘的这个计划,细细推敲了细节,只需要略微补充少量细节,那可行性就非常高了,出错的可能性很小。就是万一天意弄人,真的出了错儿,只要杀了那个藏在赵如意身边的暗子,就牵连不到自己身上来。
就如同当初南郑侯强夺赵如意的时候,虽然被发现了,但诚郡王及时斩断线索,他知道安郡王有怀疑,但无凭无据,也拿自己毫无办法。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德妃就上皇后这里讨药了,下一步当然就是想办法让楚荃去换药。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蒋姨娘居然就瓜熟蒂落,一举得男,皇后和德妃自然都是满脸喜色,两人不由的都想,难道真是老天爷也觉得此事可为,这也实在太巧了些,昨日晚间才刚刚议定,今日蒋氏就生下儿子了。
楚荃当然不觉得这是好事,昨日晚间蒋姨娘发动了,楚荃整晚几乎都没有合眼,心里头求神拜佛希望蒋姨娘难产生不下来,便是生下来,那也要是一个姑娘才好,偏偏天不遂人愿,蒋姨娘生的颇为顺利,天蒙蒙亮的时候,便生下来了,而且还是个哥儿。
楚荃本来就没有睡着,在绣床上辗转反侧,猛然间便听到隔壁欢喜的声音:“是个哥儿,是个哥儿!”
这声音刺的她心疼,她现在也有了近四个月身孕,肚子刚刚有了凸起的轮廓,可是却晚了,比不过蒋姨娘的儿子,只差六个月,那却是皇长孙!
想起太后娘娘遗下的懿旨,那不仅是皇长孙,还是一个侧妃之位。
楚荃简直恨不得大哭一场,可是在如今这样的境况之下,满府里都披红挂彩,庆祝当今天子的长孙,诚郡王长子的出世,她哪里敢哭,她还得笑,还得吩咐开了箱子取些东西送去蒋姨娘处恭贺。
真是一丝儿不满也不敢带出来。
她跟前的丫鬟深知她的心思,当然不敢露出喜色来,便是进出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有小丫头不懂事,欢欢喜喜的跑来说:“琥珀姐姐,郡王妃吩咐府里发喜钱了,姐姐不得闲儿,我去替姐姐领一份儿吧?”
话还没说完,那小丫头就叫琥珀一巴掌打的往旁边一栽,捂着脸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琥珀竖着眉毛小声骂道:“几百钱就浪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姨娘还没起呢,吵着姨娘,打不死你!”
其实楚荃早醒了,琥珀心中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敢明着拦小丫头的欢喜,这是整个府里都应该欢喜的事,楚荃这里,自然也不能例外。
琥珀刚打了小丫鬟一巴掌,却见颀长俊秀的诚郡王穿着一身家常常服,只带了两个小厮走进院子里,那两个小厮留在了门外,琥珀怔了一下,连忙迎上去,心中却在想,蒋姨娘刚养了哥儿,郡王爷不去那边看蒋姨娘,怎么到这边来了?
琥珀当然不敢问,只殷殷勤勤的迎了诚郡王请了安,把诚郡王引到里头去,楚荃当然已经听到了动静,忙起身来,因匆忙,连头也没来得及梳,只拢在身后,匆匆的披了件浅蓝金线绣海棠花的袍子,带着一点儿初起的慵懒,偏又说不出的欢喜的神情。
蒋氏生了儿子又怎么样,郡王爷也不是一早就来了自己这里,当然是来安慰自己的,楚荃想,只要郡王爷的心在自己这里,蒋氏就是生了儿子,也压不了自己一头。
楚荃打点起精神,就要放出手段来收拢诚郡王的心,琥珀极有眼色的出去端茶,她怕打扰到主子,端了茶来便先掀了帘子一角悄悄的看,见诚郡王把楚荃抱在膝上说话,她连忙放下帘子,不敢进去,只那一瞬间,她隐约听到几个字:“……就封你做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