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铎眼神里压着怒气,他明明是跟她说,他再努力让两个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是她却提到何恩新,甚至以为他真的会用那么卑鄙的手段从何恩新手里得到她?
“素素,你以为我就只有杀掉何恩新这一种办法吗?”
叶素素吸了吸鼻子,不安地望向聂铎,眼泪却是怎么止都止不住了,一滴接着一滴,很快就又把聂铎的衣襟打湿了。
聂铎无奈叹气,伸手把她靠在怀里,低声哄她:“素素,你想怎样都行,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跟着疼。”
那种疼钻心刻骨,比他在战场上受过重伤时还要疼得让人无法忍受。
叶素素的脸颊靠在他的衣襟上,衣襟上的暗纹搁在她的脸上,让细嫩的皮肤很快就带了痕迹。聂铎借着马车帘子外透过的月光看得清晰,心里更是心疼,索性扶稳叶素素把外衫脱了,上身只着白色里衣,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叶素素窝成一团,抽抽搭搭,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似的。
聂铎觉得好笑,顿时就起了逗她的坏心思。他假装一本正经地问她:“素素,如果给你两条路,你会选择哪一条?一是我杀了何恩新,你做望门寡,另一条是我留着何恩新的性命,你跟我去西南?”
“铎哥哥!”原本刚刚定了心的叶素素吓了一跳,甚至都顾不上哭了,满脸惊恐。
这两条路,对她而言,都是不可能走的路。
上一世,她已经害死过何恩新一次,这一世绝不能再害死何恩新一次。另一条路,如果可能,她早就跟着聂铎远走高飞了,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
聂铎看见叶素素的脸色变了,伸出手掌,轻抚她的脸颊:“素素,既然你觉得这两条路你都不能选,那么,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好吗?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养身体,不要再一直病下去了,我在西南听到你生病的消息,恨不得直接跑回京城……”
“铎哥哥……我……”叶素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现在的局面究竟要怎么办,她现在除了哭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聂铎望着她,心里很多无奈。
有些事,他已经决定去做,但是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整日处在担忧地惶恐中。有些话,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倘若他能赌赢了,侥幸活下来,他愿意亲口给她一生的承诺,可是万一事情失败,他也希望叶素素可以好好嫁人,即使那个人不是个能扶得起的阿斗,但是至少叶素素跟着他不会面临狂风骤雨。
“结局,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所以,素素,既然你不敢决定,不能去摆脱现在的处境,那么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长地活着。活着等到结局被改变的那一天,或者等到结局不会被改变的那一天,一切终究有尘埃落定,到那个时候再高兴或者伤心也来得及……”
“铎哥哥……”
叶素素知道,聂铎是为了她好。自从皇上圣旨赐婚之后,她一病不起,不去听不去想,更不敢去改变,甚至一次一次地拒绝聂铎。
可是,尘埃落定又是什么时候吗?是她上了喜轿,嫁给何恩新的那一日吗?那时候的尘埃落定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素素几乎一夜没睡,静默地靠在聂铎的怀里,听着马车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心里一直无法平静。
聂铎说的对,如果她想要改变结局,一个就是杀了何恩新,另一个就是跟聂铎私奔去西南。可是,杀何恩新是不可能的。那么,跟聂铎去西南呢?
叶素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她不能走,上一世她已经牵连了叶家,连累了自己的娘亲缠绵病榻,连累自己的父亲早生华发,如今这一世她又是皇上圣旨赐婚,如果真的走了,不仅仅是逃婚的罪名,甚至还有私自勾结南郡聂家的嫌疑……
天色渐渐地亮了,聂铎已经离开马车,准备队伍启程事宜。叶素素一个人抱着膝坐在马车里,缩成了一团,心里满是不舍。
今日,她将回到叶家。经此一别,不知下次见到聂铎会是什么时候。她的处境,让她不应该与聂铎有太多的牵扯,可是爱一个人,却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很快,马车动了。聂铎这一次并没有陪着叶素素坐在马车里,他骑着马一直跟在马车身边。
队伍向前前进,叶素素以为他们应该要走很久才能进京城,可是当她把马车帘子掀开时,忽然发现此刻他们不仅已经在京城之内了,甚至眼前的这条路正是通往叶宅的那一条。
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叶素素有些发懵,既然这么快就到了,那他们昨晚为什么会宿在野外?
慢慢回过神的叶素素瞬间就想起来,昨晚是她先提出城门已经关闭他们不能进城的,又提出了只能夜宿在野外,聂铎并没有阻止她的想法,甚至顺水推舟地真的陪她在野外住了一个晚上。
她在不舍他时,他也在不舍她啊!
“铎哥哥……”叶素素的声音不由地哽咽了。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聂铎掀开了马车帘子。
叶素素往向外面,虽然马车是停在通往叶家的那条路上,但是并没有到了叶家的门口。
她有些不解地望向聂铎,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停车。
聂铎站在马车前面,单手掀开帘子,目光落到了叶素素身上,表情严肃。
叶素素不安地搓了搓手,小声唤他:“铎哥哥……”
聂铎缓缓开口:“素素,前面不远就是你们叶家。”
叶素素不安地望向聂铎,她很少能见到聂铎这么严肃不苟一笑的模样,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听到聂铎说:“叶素素,你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第一百零六章
又是一年春节到, 外面鞭炮齐鸣, 叶素素一个人站在凤梧宫的东暖阁里, 手里握着暖炉,怏怏不乐。
身边服侍的明竹端了一碗莲子羹进来, 道:“郡主, 这是皇后娘娘特意让凤梧宫替您准备的,您尝一口。刚刚余嬷嬷过来说,皇后娘娘怕您在这里无聊, 还给你送来了个会唱小曲的宫女,您要不要见见?”
叶素素摇头:“我不见了, 给了赏让她回去吧。我是借口身体不便得了皇后娘娘的开恩躲到这里的,可不能得寸进尺什么好处都占着。”
明竹得了命令, 立即去和凤梧宫的余嬷嬷说。
叶素素站在半开的窗边, 望着天上的月亮,想到那一年八月十五她和聂铎在这里赏月,如今物是人非,她还在这里,而聂铎已经消失三个多月了。
上一次, 在马车前, 聂铎问她:“叶素素, 你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听到之后,顿时就哭了。
答案自然是不会跟他走, 不管怎么样,她决绝地拒绝了聂铎。
聂铎得到答案之后,竟然只是笑了笑,说:“记住,这是我最后一遍问你。”说完,他手里的马鞭一挥,抽在了叶素素马车上的马。
马车又再次动了。
那一次回到叶家之后,叶素素再也没有看到聂铎,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叶太傅和叶夫人,两个人都只说:“那日,他送你回来没有露面,我们没有见到他。”
除了这件事之外,叶太傅大风雷霆,去找了平郡王家说理,自然只提到是自家“护院”从李征手里救下长仪郡主,聂铎的功劳全都被掩盖了。
李征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这件事最后还是闹到了皇上那里去,皇上最气的不是李征私下里掠走叶素素,而是气他对于西北擅离职守,罚了他俸禄,并且两年内不得入京。
听到这个消息,叶太傅和叶夫人是满意的,至少按照皇上的旨意,叶素素成亲时李征是不可能跑来捣乱的。
不过,平郡王府那边却是乱了套。平郡王想要教训李征这个不孝子,可是李征却一口咬定他们已经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总之,平郡王和李征的父子关系,成了过年时最热闹的话题。
除此之外,叶家也有了喜事,周碧秋果然是有了身孕,这一胎很健康,周碧秋的气色也不错。而嫁进平郡王府的叶思思也在给叶家送年节礼时带来了好消息,竟然也有了身孕,已经快满两个月了。
接二连三的喜事,让叶家终于热闹了起来,叶素素的病情也终于算是“好”转。今日是除夕宫宴,叶素素依旧是一点都不想参加,不过她毕竟是有着郡主头衔,这不来不是那么回事,倒是皇后娘娘心疼她,直接把她留在了凤梧宫的东暖阁,免了她去前面除夕宫宴里挨冻。
“郡主,”明竹很快就回来了,走到叶素素身边,低声道:“郡主,何公子求见。”
“何公子?何恩新?”叶素素有些意外,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凤梧宫,是后宫,何恩新一个外男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不知道为何,叶素素顿时就生出一种不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她顿了顿吩咐明竹道:“你去给何公子回话,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顺便问问他,为什么会在除夕宫宴跑到了后宫来?皇后娘娘的凤梧宫怎能是外男随便进入的?你也不用急着回来见我,你有身手,就负责把何公子送到前殿去,不论是什么人半途拦下来,你都不要回来,一直2确保何公子平安后再回来。”
明竹得了命令去见了何恩新,叶素素自己捧着手炉坐在椅子上,开始不停地思考。
上一世,她就是在凤梧宫里丢了性命的,上一世要了她性命的人是皇后娘娘。上一世她死去时年仅十八岁,如今过了年她长了一岁,是十六岁,与上一世去世时还有两年时间。这一世因为没有背负“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她与皇后娘娘和太子赵从嘉之间也并不无利益纠葛,只要她乖乖地按照皇上、皇后娘娘的意思,应该不会在被一杯毒酒要了性命。
可是,今夜何恩新到访凤梧宫却又把她的不安勾了起来。
何恩新一个外男,怎么可能会在除夕宫宴这么重要的时刻跑到了皇后娘娘的凤梧宫,而且竟然还是通过凤梧宫的宫女通报的,这显然是不合规矩。
何恩新大概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上一世,她一直猜测是因为“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才导致她丧了命的,如果关于那个猜测不准,是不是她丧命之中还有其他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她此刻还没有发现,但是何恩新今日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凤梧宫,给叶素素提了醒。
或许,她在皇宫里的敌人不止皇后娘娘一人。
已经和她撕破脸的大公主长乐,虽然已经在宫外开了公主府,但是她在宫里肯定有人手。还有太子妃陈瑛儿,太子侧妃姜如萍,都是跟她有过节的,这些人都是宫里的,想要用何恩新算计她,简直易如反掌。
叶素素忍不住骂了一句:“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何恩新听到叶素素还是不能见她,心里很是失落。
他们定亲之后,两人一直不曾见过面。虽然,定亲之后男女双方不见面也是大原国的习俗之一,可是大原国民风开放,很多人家在没有墨守成规,定了亲之后男女双方也会偶尔相见的。
想到他屡次求见长仪郡主都没能成功,何恩新不免一路叹气。明竹尽职尽责地问话:“何公子,您是怎么到了凤梧宫求见我们郡主的?我们郡主身体不适,皇后娘娘体量才免去她去除夕宫宴的,您又是怎么知道我们郡主在这里?”
何恩新听到问话之后,一脸发懵,实话实说:“呃……我一打听就出来了,听说是郡主身体不适,正歇息在皇后娘娘的凤梧宫里,若是有人想要见郡主,只需到凤梧宫来找她。”
明竹一听,眉头紧锁,心里却明镜似的,恐怕这个何仪宾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只是何仪宾恐怕是没怎么经历过后宫波诡云谲的阴谋诡计,还真以为长仪郡主的事情是人人都能打听出来的。
明竹但笑不语,一路上却提心吊胆,生怕有人拦截他们。幸好,他们平安地抵达了除夕宫宴之上,明竹看到何恩新落座之后,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回去给叶素素复命。
宴席之上,何恩新闷头倒了一杯酒,猛得灌了一口,辛辣苦涩,味道不好。他平日里并不喜欢喝酒,如今实在是苦闷才想着来一口的,可是喝到肚子里,何恩新就后悔了,实在是不好喝。他急忙去找旁侧的茶漱口,手还没有伸过去,有人已经把倒了热茶的茶杯放到了他的手里。
那人一脸笑意,半弓着身子,正朝着何恩新问好:“何仪宾,请喝茶。”
何恩新认出了眼前的人,自然也不能坐下来,立即客气起身:“六子公公,怎么是您?您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人是太子身边的內侍宋六公公,他可是如今太子东宫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何恩新虽然不习惯与宫里的內侍们打交道,但是也知道这些贵人身边的红人是不能得罪的,自然是客气一些没错的。
“何仪宾,咱家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请您过去的。”
“太子殿下要见我?”何恩新有些意外,因为他父亲官职的原因,他以往经常能见到太子赵从嘉,但是却从来没有被赵从嘉单独请过。
六子公公并不解释,只是笑道:“何仪宾,这边请。”
太子殿下约见何恩新的地方不是什么偏僻地方,就是宫中御花园的一个暖亭里。暖亭里烧了银丝碳,进去之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没有一点杂烟的味道。
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何恩新规规矩矩地给赵从嘉行礼,赵从嘉立即免了他的礼,笑道:“何仪宾,不必多礼。本太子刚刚在多饮了几杯,略有些头晕,出来醒醒酒,正巧想起好久没见何仪宾,所以想叫你过来陪本太子说说话。”
“应该的,应该的。”何恩新礼貌应答。
太子赵从嘉哈哈大笑,道:“何仪宾,本太子说了,你无需于本太子这么多礼,当成自家人就好。我是素素的表哥,你是素素的仪宾,就是我的妹夫,我们可不是外人。”
何恩新尴尬地笑着,心里有些不安,弄不明白太子殿下究竟找他所为何事。
太子赵从嘉盯着何恩新看了片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素素表妹近日可好?”
何恩新迟疑了片刻,回道:“郡主殿下一切安好。”
“哦,是吗?”赵从嘉轻声说着,看起来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何恩新礼貌应道:“确实如此。”
赵从嘉却忽然转过来,锐利地目光看向何恩新,皮笑肉不笑说道:“可是,本太子怎么听闻,长仪郡主因你这个郡主仪宾病倒了,嗯?”
☆、第一百零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