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以来,中秋宫宴这种重要的宫宴,无论是外命妇还是内命妇,都要出席宫宴的。宫宴上按照规矩要三拜五叩,人人不得幸免,只要进了宫,就算是身怀六甲,也要依照规矩该跪下跪下,该磕头磕头。若是叶素素因身体不适告了假没进宫,不去宴席上倒也没什么。如今她人已经在宫里了,皇后娘娘竟然直接不让她去前面的宴席了,这恐怕是普天之下独一份。
叶素素谢过皇后娘娘,表示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自己还是可以去的。皇后娘娘却一直坚持,最后叶素素还真的破天荒地留在了凤梧宫的东暖阁,心里惴惴不安的。
自古以来,君王无情。
备受恩宠时,怎么做都不是过错,可一旦失宠之后,以前令君王高兴的随意就变成了无礼。君王如此,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上一世,叶素素并没有经历这些事情,皇后姨母一直待她犹如亲生,可是即使这样,最后叶素素还是死在了皇后娘娘的一杯毒酒之下。
想到这些,叶素素不由地自嘲了一番,心头情绪更是复杂,不管她如何谨慎小心,如果命运还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反正最后她终究要和皇后娘娘反目成仇,那就不如就随意接受皇后娘娘的好意吧,也不枉她娇蛮任性一回。
叶素素站在东暖阁里,这里是上一次她和聂铎分别的地方。自从那次两人见过之后,聂铎就再也没有出现。叶素素知道,西南才是聂铎的根基,皇室赵家和西南聂家水火不容,聂铎的身份如果在京城活动实在是太过冒险。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停地想念着聂铎,想要此刻就见见他,想要握住他的手,想要靠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
中秋月圆,倍是思念。
叶素素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思念之意压在心底。她此刻是害怕的,她不知道她和聂铎什么时候还会在相见,可是如今皇上皇后已经开始为她挑选仪宾,她生怕等她和聂铎再次相见时,她的亲事就已经定了下来,她已经有了未婚夫婿,她的名字将要冠上另一个男人的姓氏。
到那时,她的一生,从此以后,不管好坏,都已经跟聂铎无关了。
上一世,她背负“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成了无人敢娶的老姑娘,那时她娘亲病重缠绵病榻,最希望的事情就是能看到她嫁人成亲。上一世,她愿意嫁人成亲,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只要能成亲,只要有人敢娶她,嫁人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可是这一世,情况却截然相反,她的婚事不仅是自己父母在操心,就连宫里的皇上和皇后也操心,可她却一点的不想嫁人了。既然嫁的人不是她心仪的铎哥哥,那么她为何要嫁人?她还不如做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呢!
上一世是想嫁不能嫁,这一世是不想嫁却偏要嫁!
叶素素越想越委屈,眼眶里不禁地蓄满了泪水,她怕自己真的哭出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凤梧宫东暖阁的屋子里的人早就被叶素素找了借口打发了,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窗口,仰着头努力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强行地把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
叶素素正吸着鼻子的功夫,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后似乎有人,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那人身上夹带着夜色冷风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味道淡淡的,却格外的好闻。
叶素素这一次却实在是忍不住,思念和委屈瞬间涌了出来,她把头埋在那人胸前,泪水很快地打湿了他的前襟,喃喃细语中却是声声委屈:“铎哥哥,铎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聂铎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手掌轻拍她的背,柔声地哄她:“乖,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叶素素吸了吸鼻子,从聂铎的怀里钻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哭得难看,急忙去找帕子,可是事事不如愿,她的帕子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聂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干净帕子,把她楼了过来,轻柔地替她擦去泪痕。
叶素素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伸手去抢帕子,小声说:“铎哥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聂铎倒是没依着她,依旧低着头,仔细替她擦着脸颊。
叶素素小手轻轻地抓着聂铎的手腕,软软糯糯地开口解释:“铎哥哥,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就是见了你,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了,我这是喜极而泣。”
聂铎轻声笑道:“嗯,我知道。”
叶素素觉得自己这解释好像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于是又不安地问:“铎哥哥,我哭得很丑吧?哎呀,你把帕子给我,我自己擦眼泪。”
聂铎朗声大笑,叶素素正靠在他的胸腔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笑声的震动。
叶素素顿时羞恼地捶了他一下,嗔怒道:“不许笑,不许笑!”
小小的拳头毫无力道,打在聂铎胸前就像是挠痒痒的。他低头看着眼睛红红的小姑娘,忍不住把人紧紧地揽在怀里。
他说:“素素,我想你了。”
叶素素伸手回抱聂铎,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小声道:“铎哥哥,我也想你了。”
很想,很想,每每想起来,都揪心地想要哭。
聂铎低了头,下颌在她披散的发顶轻轻地蹭着,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地更紧了。
叶素素窝在他的怀里,小声问他:“铎哥哥,你怎么又跑到宫里来了?”
他的身上穿的还是內侍的服饰,不用问,就知道聂铎这一次又是假扮了內侍进来的。
聂铎低了头,双手捧起叶素素的小脸,笑着和她解释:“原本应该早两日进京的,没想到路上耽搁了,进京时你已经进宫参加中秋宴。”
叶素素一惊,瞪圆了眼睛,满目惊喜:“铎哥哥,你是要陪我过中秋的吗?”
聂铎笑道:“一年一度中秋月,我自然是要陪你赏月的。”
叶素素的脸上满满的喜悦和笑意全都溢了出来,想要藏都藏不住。
她高兴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皇宫,她此刻是在皇后娘娘的东暖阁里的。叶素素望着聂铎身上眼熟的內侍服饰,不由地皱了眉头,担心道:“铎哥哥,历年中秋,我们这些人都是要进宫赏月的。这宫里毕竟是皇室赵家的地盘,实在是过于危险。”
聂铎把满脸担忧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的,笑着和她说:“没关系,这皇宫里,我在京城做质子时,就已经摸得差不多了,没人能注意到我的。宁王世子如今还在宫里养伤,赵从嘉那边上次算计你之后虽然消停了,但是他究竟打了什么主意没人知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宫里,就跟了进来。”
在皇宫里来去自如,他虽然没不能像说得这般轻巧,却也不是难事,至少看到叶素素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面前,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他想了想,忽然朗声地笑了起来,摇头道:“不过,我没想到,皇后娘娘比我更不放心她的儿子,竟然直接让你歇在东暖阁了。这样也好,也方便我过来找你,我陪你一起。”
叶素素听了之后,心头甜甜的。
她的铎哥哥果然是特意进宫来保护她的,即使是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他也是愿意的。
想到这里,叶素素环着聂铎腰的手不由地更紧了。
她纤细的手臂搁在他的腰上,小小的力气把他抱紧,聂铎的心痒痒的,他宽厚的手掌捧起叶素素的脸颊,低了头,毫不犹豫地奔向了他渴望已久的樱桃小口。
久违了一个多月的拥抱,久违了一个多月的亲吻,叶素素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紧紧抱住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她思念已久的男人。
聂铎放开气喘吁吁的小姑娘,大掌摸着她的发顶,有些揪心地道:“素素,你怎么又瘦了?这些日子可有好好吃东西?”
叶素素这些日子心事沉沉,还有对聂铎无尽的思念,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瘦了,反而是抱着她的聂铎先发现了。
叶素素想到聂铎远道从西南而来,今日匆匆进京,定然是累坏了,急忙拉着聂铎去旁侧的椅子上休息。
聂铎从小习武,又经常往返于各地,这些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叶素素既然心疼他,他也不舍得驳了她的好心,“听话”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叶素素殷勤地端茶倒水,把东暖阁里准备月饼、葡萄、点心,一一摆在聂铎面前。
叶素素看到聂铎捧着杯子喝了口茶,这才提起那十个大檀木箱子的事情。
聂铎笑着问她:“你喜欢吗?”
叶素素用力点头,她喜欢,她当然喜欢了!那些东西可是她的铎哥哥送的,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聂铎笑道:“那些东西本来是一早就要给你的,可是岳坤宇他们运过来时耽搁了时间,结果反而是我回西南之后才交到你手里。幸好,你们家这一次没有把东西扔出来。我以前派人送东西时,可是找不到门路的。”
叶素素想到那一日仆妇禀报,说是送东西的人把东西扔门口就走了,顿时就哭笑不得,没想到聂铎也被她父亲逼得没了法子,出此下策。
叶素素锁着眉头,小声开口:“铎哥哥,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过贵重了,我……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报答你了……”
聂铎笑着拉过叶素素,让她坐在他的膝头,把她抱在怀里,咬了咬她的鼻尖,柔声说:“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一提,只要你喜欢就好。我这么久没见你了,过来,让我好好抱抱!”
叶素素红着脸,任由聂铎抱着,抱着抱着,两个人又如漆似胶地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最后,还是聂铎先找回了理智,缓缓地放开了摊在他怀里的小姑娘,笑着伸了手指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又忍不住低头咬了她一口。
叶素素被吻得七晕八素的,好不容易找回点自己的理智,红了脸小声说:“我们说说话吧。”
聂铎给叶素素倒了一杯茶水,亲手喂她喝了半碗,又笑着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膝头上,低声问她:“素素,想跟铎哥哥说什么?”
叶素素抬起眼眸,看向聂铎,揪着手指,小声问他:“铎哥哥这一次来京城,除了陪我过中秋,还有事要办吗?”
聂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来京城是因为思念她,可是也确实是顺路有事情要办。
叶素素小手抓着聂铎的衣裳,小嘴微微地撅了起来,声音沮丧:“铎哥哥,今日娘亲与我说,这些时日,皇后娘娘召见我娘亲入宫,是商讨为我挑选仪宾一事。”
她只要提了这个话头,就无需在往下说了。在皇上和皇后的人选里,自然是不会有与皇室赵家水火不容的聂家人的。
叶素素声音闷闷地,不由地耷拉了脑袋,继续往下说:“娘亲的意思是,因为赵从嘉上一次算计我,皇上和皇后娘娘恐怕要先把我的亲事定下来,让赵从嘉死心。”
“素素!”聂铎出声,打断了快要哭出来的叶素素,温厚的大掌上前,包裹住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素素,你说过的,你信我,对不对?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交给我,我来处理。”
“可是,那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啊!你要怎么左右他们的想法啊?”叶素素不由地提到了声音,声音里带了满满的哭腔。
聂铎把急得快要哭了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轻抚她的背脊,一下一下安抚她:“会有办法的,相信我,会有办法的,你信我好不好?”
叶素素吸了吸鼻子,终究是没有哭出来,还努力地朝着聂铎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信你,铎哥哥,我信你,我等你来娶我!”
聂铎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摇头说:“又哭又笑的,到底是个小姑娘。”
他把叶素素从自己的膝头放了下来,拉着她走到了窗边,指着天上的明月,道:“今日是中秋月圆,原本我应该带你去赏月的,如今我们却被困在宫里,只能隔着窗子看月亮了。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登高望远,我们一起去高山上摘月亮,好不好?”
皇宫里年年都有中秋宴,叶素素这种有品级的郡主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在宫里过的中秋,还不曾在外面过中秋,听到聂铎说的事情,她忍不住心生向往,也期盼着日后有一天能跟着聂铎一起去看……
两个人靠在窗边,即使没有金樽美酒,没有弧线奏乐,却也你一句我一句,望着彼此,满眼里都是甜蜜。
宫中中秋宴上,叶素素因身体不适没有出席,太子赵从嘉也没有闹事,倒是所有人都过了一个平静的中秋夜。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两个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中秋宴没过几日,宫里就传出了两个消息。
护国将军府嫡长女陈瑛儿接到了宫里的赐婚圣旨,与太子赵从嘉喜结连理,婚期定于明年四月,既赵从嘉十五岁生辰一个月之后。第二个消息,也是来自太子东宫的,太子侧妃姜如萍已经有孕一月有余。
叶素素听到这两个消息时,正窝在她的亭如院里,拉着乐竹一针一线地教她绣荷包。上一次,与聂铎在凤梧宫的东暖阁分开时,聂铎笑着与她道:“素素,你曾答应过我,要给我做一只能带出去的荷包,不知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叶素素一听,顿时就燃起了熊熊斗志,拍着胸脯保证:“下次,下次见面,我就给你。”
“好,过几日我接你去宅子里吃葡萄。”
所以,为了这个承诺,在去聂铎宅子里吃葡萄之前,叶素素几乎是点灯熬油地苦练女红,那努力程度可要比她活了十四年所有努力加起来都多,让跟在叶素素身边的几个婢女都瞠目结舌。
陈瑛儿成了太子妃,叶素素并没有太过惊讶,上一世陈瑛儿也是太子妃,只是她记得清楚,上一世赵从嘉和陈瑛儿亲事的圣旨是明年才下来的,那时候她已经过了及笄礼,赵从嘉也满了十五岁。赵从嘉和陈瑛儿的亲事好像是定在明年的九月初十。
毕竟,大原国的太子娶亲,那可是大事,叶素素还记得清楚。
这一世,陈瑛儿依旧是嫁给了赵从嘉,只是婚事却提前了将近半年。叶素素和赵从嘉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们的生辰是在明年三月,四月就是太子和陈瑛儿大婚,叶素素觉得有些急了。
不过,这样也好,太子赵从嘉的太子妃已经定了下来,而且这个人还是叶素素和赵从嘉的大表姐,太子赵从嘉就算是再想设计叶素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正妻。
不过,因为上一世宁王之女安慧郡主姜如萍并没有给赵从嘉做侧妃,上一世陈瑛儿嫁进东宫时,赵从嘉的侧妃、良娣还没有进门。这一世,姜如萍不仅给赵从嘉做了侧妃,竟然还比太子妃先有了子嗣。
叶素素不由地勾着唇坏笑了起来,就赵从嘉那个糊涂模样,等陈瑛儿过门,侧妃姜如萍也不是省油的灯,东宫里定然是有的热闹。
这种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感觉真好!
哼,叶素素得意洋洋美滋滋的想。
太子侧妃有孕,朝廷上下自然要有所表示,可是又不能太有表示,免得不经意得罪了未来的太子妃。所以,姜如萍有孕这件事,叶家和许多人家一样,不过是送了贺礼,没有露面。
反倒是未来的太子妃陈瑛儿,大肆地往东宫给姜如萍送贺礼,把姜如萍高高的捧起,一时间让朝廷下上都没明白护国将军府陈家这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许多人不好去护国将军府打听,却跑到了叶夫人这里探口风。叶夫人只得笑盈盈地把想要打听的人接进来,又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自然是一句口风也不露,让前来打探的人更摸不到头脑了。
叶素素跟叶夫人私下里说话,提到陈瑛儿这件事,也是满心地好奇:“娘亲,您觉得瑛儿表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叶夫人道:“陈瑛儿是什么意思,我们管不着。不过,这与你是好事。如今太子殿下的亲事定了下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就不会在你的亲事上那么着急了,恐怕可以慢慢替你相看。如果聂铎真有心娶你,这段时间可是他能争取的最后一些时间了。”
叶素素听到叶夫人这么一提,脑子里忽然钻出了个想法,太子赵从嘉和陈瑛儿的婚事照比上一世,提前了近半年,这不会是聂铎动的手脚吧?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日在凤梧宫的东暖阁里,聂铎可是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信我。”
想明白太子赵从嘉和陈瑛儿的婚事是聂铎动的手脚,才被迫提前,叶素素心里如擂鼓一般,“咚咚咚”的跳个不停,脑子里一有了这个念头,她就更迫切地想要见到聂铎,当面问个清楚。
幸好,聂铎约她去宅子里吃葡萄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叶素素挑了好久的衣裳,又把所有的首饰都试戴了一遍才挑出可心的,又略施了胭脂,满心欢喜地等着聂铎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