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俞乔解释道,却没有要将就司马流豫想法的意思,甚至也不想听他说太多,“你就说你知道的关于晋国的这些吧。”
司马流豫沉默了少许,还是开了口,他是带了些人来,可那些人在楚国的雄兵面前,什么也不是,真正解决问题靠的还是俞乔。
“原本时间应该还在五年后……”可很多事情,从他们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点一点地不一样了,身边的小事还好,五国格局剧变,就是司马流豫也有些始料未及。
原本持续了近十年的和平之后,第一场战事爆发的地方,还在原本赵国境内,江湖□□,四国都派兵前往镇压,其中的摩擦自然不会少,晋国和吴国突然就打起来了,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打,而是上万将士直接对上死磕,第一场仗就惨烈无比。
晋吴之战持续了三年,魏楚再次联合,却想要收渔翁之利,楚皇御驾亲征,他也是,在那之前俞乔名声鹊起,却还在楚国境地,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展示她无人能及的军事天赋。
半年过去,俞乔被提升到副帅的位置,比起其他臣子,楚皇对她的信任,简直难以形容,只怕是他亲生儿子都比不过她,而且愈来愈甚,哪怕后来她杀了谢昀,楚皇也没表示什么。
介入到晋吴的战场,自然也要弄清楚一些事情,调查到最后,问题全都指向晋国的一个妖僧,他曾经在晋国犯下难以饶恕的罪孽,一部分人恨他恨得要死,还有一部分人敬他如神佛。
原本是属于晋国的毒瘤如今也转嫁到了楚国和魏国,而他的野心也远不止在晋国,楚国,甚至他的魏国也早有他留下的痕迹,他到底要做什么?司马流豫至今难以理解。
距今的十三年后,也就是谢昀被俞乔杀死的那一年。
起因也是谢昀自己作死,被楚皇发配到北境,就该好好反思,过他自己的日子去,可他却暗地里为那妖僧连续送去了上万无辜百姓的性命,助纣为虐。
被俞乔发现之后,自然不可能原谅他,具体如何他不知,反正最后谢昀是死了。
而可怕的事情就也紧接着发生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疫病以极其可怕的速度传遍中原,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这时也不是战争能解决问题了。
那个时候俞乔找上了他,让他和她配合,找到明空,找到真正的祸源。
如此,他们又再次来到了晋国,却接连遭遇埋伏刺杀,他们也从最开始的彼此戒备,到后来说得上默契的合作。他们找到了一个村庄,俞乔通过蛛丝马迹确定了这个村子和明空是有联系的。
而那些人看起来极其正常,甚至还能说得上是良善,可其中一个人高呼了一句,吾等不能成为仙师的拖累。
然后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年轻力壮的杀死自己的父母,原本还在哺乳幼儿的母亲掐死自己的孩子,原本的爱侣相互捅了刀子,他们相互认识,甚至彼此深爱,可却能为一句话,一个念头杀死父母,杀死孩子,杀死爱人。
他们带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够控制这种局面,勉强就只救下了十多个人,除了几个懵懂不知事儿的孩子,被救下的人就也和死了没有区别。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明空的可怕,一种人力难以招架的可怕,他们或许可以杀了明空,可这些人呢,他们很可能跟着明空一起死,或者因为明空,又做些疯狂可怕的事情。
“这只是开始,我们又接连遇到了许多类似的村庄,一个比一个严重……”
司马流豫的话一下子让气氛沉重了起来,这些都是谢昀死后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自然也无法告诉俞乔,而他们也没有打断司马流豫的话,即便他时不时地沉默和回顾。
“我们派来了大军,用军队来控制他们,可稍稍松懈,不是杀人就是自杀,流血一直都没停止。”
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了明空,找到疫病的根源,最好还能找到针对疫病的方子。
他们在深山里找到一个雄伟得难以想象的仙祠,找到了一个疑似明空的人,那个人很快就死了,可是俞乔脸上却没有人任何解决问题的神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可线索就在这里断了,北魏他不可能离开太久,他启程离开,可他还未抵达魏都,就有消息送到他的手中,俞乔消失了三天,回来时断了一臂,同时她还拖着一个人。
按照司马流豫的理解,那就是明空,后来俞乔离开了晋国晋水地域,余生再没有踏入那里,治疗疫病的方子没有找到,可那种可怕的传播速度倒是缓和了下来,渐渐就也得到了控制。
谢昀转身抱住了俞乔,又仔细地摸了摸俞乔的手,眼中的心疼,泛滥又泛滥,“他该死,太该死了。”
谢昀话顿了顿,又瞪向司马流豫,“在那种关键的时候,你居然回北魏去了!”
俞乔找他,肯定有他非来不可的理由,可他却在那关键时刻回了北魏,让他的阿乔自己留在那里,还断了一臂,谢昀想杀了明空,也想揍一顿司马流豫。
司马流豫无言以对,扫了一眼谢昀那心疼又气氛的模样,突然间就有些羡慕他,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可他却不行,他在皇宫里最先学会的就是戴面具,一个威严让人看不透本心的面具。
他也心疼俞乔,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无法将他的心疼表现出来。
俞乔安抚地拍了拍谢昀的手,看向司马流豫,“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些,到时候可能还要你帮忙。”
“如此,我们算要合作了?”
“嗯,”俞乔点点头,眸中划过几许思索,“我还要些时间准备,你安心在客院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好,”司马流豫说着缓缓起身,他没想到俞乔这么容易就相信他说的话了,原本的准备倒也用不上了,他又扫了谢昀一眼,而后点点头,从暖厅里退出。
谢昀毫不犹豫回瞪了司马流豫一眼,那个助纣为虐的脑袋有坑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他!
他干嘛要心虚,他一点儿都不心虚!
阿狸也起身对俞乔点点头,他心中隐约对司马流豫所说的疫病有些想法,但还需要去问问他阿公巴涂,这也是俞乔为何要让阿狸留下来的原因了。
阿狸也离开,谢昀就没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我一定要将周思和明空碎尸万段!”
他一直以为俞乔上辈子肯定是风光到最后的,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因为他们断了一臂,换到俞乔伸手,他比自己断了双腿还要难受。
俞乔抱住谢昀的腰,靠到他的胸口,她倒是没太大感觉,一是她完全对他们口中的上一世无任何一点记忆和感觉,再有,便是现在她觉得能用一条胳膊解决明空,也是挺划算的。
当然,这只是俞乔理智估算之后的想法,现在的她,绝无可能,不说她自己,她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宝贝,她自然是要将自己的人身安全看得更重些了。
谢昀的脸色隐隐沉了下来,怒气散去,却是不想影响到俞乔和孩子,但原本就没散去的恨又再次浓郁了起来,眸中黑沉黑沉,看着有些诡异,有些吓人。
两个人相互靠着思索了会儿,就到书房里去了,谢昀坐到了俞乔的主位,俞乔坐到一边儿吃水果和点心,进来的将领总觉得这场面有些奇怪。
“有什么事儿要汇报,就这么说吧,阿乔能听到。”
话里意思是要他们和他汇报,而俞乔只负责旁听,一开始是不习惯,可谢昀眼睛一扫过来,他们再不习惯也立刻噼里啪啦,将事情说出来了,几个来回之后,基本就也适应了。
原本谢昀就一直和俞乔形影不离,很多事情,根本无需俞乔再多说,他也知道,不会出现哪些人汇报什么事儿,他听不懂的情况。
秦述从外面进来,目光扫了一圈儿,就知道该和谁回消息了。
“晋国皇都内,百姓从昨日开始都自发聚到宫门前请愿。”
俞乔之前让秦述随时注意皇都内的情况,他猜测俞乔在找一个恰当的时间攻城,这个时间和城内愈来愈压迫的气氛有关,他话落,俞乔就抬头看过来了。
“再等等。”
说完这话,她又低头翻书去了。
秦述立刻点头,他想俞乔肯定是认真研究战略去了,这才让谢昀来给她顶上,可其实只要在他再细心点儿看,就会发现俞乔在看的根本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古籍,而是谢昀翻过的话本闲书。
俞乔一边看,一边儿无语,有点想不明白谢昀是怎么看下来,还总看得津津有味的。
谢昀余光扫过来,却是觉得满意,他不想俞乔总看那些废脑筋的书,总要看看轻松的,放松放松心情,俞乔心情好,孩子心情也好,就肯定继续乖了。
然而俞乔翻完这些,就不肯再看了,她又翻她的古籍和宗案去了。
“不好看?很好看的吧。”这是他唯一能整本看下来不会睡着的书,而俞乔也翻太快了,肯定没找到了里面的乐趣,“那个书生太傻了,哈哈哈。”
俞乔无语地看着谢昀乐,突然有些担心孩子和谢昀太像,她很可能会管不过来。
谢昀被俞乔扫了一眼,有些笑不下去了,他挪了挪位置,更靠近俞乔些,“不好笑吗?我觉得很好笑啊,每次看他落魄,我都觉得太应该了,脑袋有坑的,就该这么倒霉。”
谢昀高兴的地方是在太奇怪了,人家哭的地方,他乐哈哈地高兴,众人满意的结局,他却不满意,里面书生和小姐的虐恋情深,他给看成了人间喜剧。
俞乔伸手揉揉谢昀的头发,“乖,处理事情去吧。”
“好,”谢昀点点头,又不舍地蹭蹭俞乔,才乖乖回自己位置上去。
晋国皇城之内,周思坐立不安,他猛地往桌子一推,那桌子晃了晃,却还没倒,他又伸手一扫,桌子上的东西才全被他扫到地上,动静极大,可大殿内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沉默更加严重了。
“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
“我是晋国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这些乱民全部都给我杀,杀,杀!”
周思眸子充血,之前去找明空的犹豫,半点也无了,所有背叛他的人,都该死!此时他脑袋全充斥着这种想法,他突然又呵呵低笑了起来。
“死……太便宜了,还是……为本太子铺路好!”
大殿内的宫人全部将头埋得很低,这样的周思看起来实在太不正常了,总觉得他要做什么疯狂又可怕的事情。
他的目光突然扫去,“怕本太子?”
“呵……本太子若不得好,你们都给本太子陪葬!”
“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跪拜和告罪的声音接连传来,周思的神色好受了些许,又冷笑了几声,却是出了太子东宫,往晋皇的龙越宫去了。
“老家伙,你怎么这么没用,还是原本就是你和你那爱妃联合起来坑我的?”
否则木泽羽和曾家军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抓了?
“你把……木妃怎么了?”晋皇抬了抬眼皮,在周思骂到木泽羽时,才虚弱地回应了。
周思原本还倚仗着晋皇给他出谋划策,根本就没敢将木泽羽上前线的消息告诉晋皇,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的,所谓力挽狂澜根本就没出现,反而比之前败得更彻底了。
“他上前线,被楚军抓了,”周思充满恶意地在晋皇耳边道,“楚国主帅喜欢男人,我看木妃挺识相的,或许……他能活下来呢。”
☆、第12章 /132/21
“孽障,孽障!”晋皇激动得青筋直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副恨不得吃了周思的神色,“我……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
周思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意外,被设计的意外,特别是孩子出生之后,木泽羽和他之间的问题原来越严重,原本那孩子病弱,他不看重,渐渐也就当不存在了,可后来他突然就好了,还性情大变,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对你不好,可木妃从未苛待过你!”
晋皇回光返照似的,突然说了很多话,话也利索了起来,“他力排众议,甚至为你和朕冷战了几年,又一直亲自抚养教导你到八岁,你现在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周思闻言神色里出现了几丝别扭,他脑袋里浮现几个温馨的画面,可事实是,他对那些画面那些回忆,无半点切身感受,就像在看别人的人生,他愈发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他低语道,“周思……我不是周思。”
“我是谢昀,我才是楚国真正的八皇子谢昀。”只不知为何突然就被现在的谢昀顶替了人生,抢走了属于他的一切。
“北境是我的,俞乔也是我的……”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俞乔,可依旧认定了谢昀现在拥有的,原本就该是他的!
他说到后面,神色狰狞无比,“他占了我的身体,而我占你儿子的身体!”
周思眯眼看去,神色顿住,他又推了推晋皇,却发现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了,周思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他缓缓将手探向晋皇的鼻尖,许久他才又收回。
“死……死了?”之前还蹦跶着要杀了他的人,突然就被他给刺激死了?
周思看着晋皇,脑袋里突然又浮现一股极其悲伤的情绪,但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那属于原本那个周思的,周思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他就没喜欢过你,你还为他悲伤做什么!”
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周思本来以为晋皇能再撑上些时候,可没想他这么不经气,这么死了!“死了也好!”
晋皇死了,他就是大晋国名正言顺的皇帝,那些乱民能奈他何。
周思的目光扫向大殿角落里,唯一被允许在内殿一直贴身伺候晋皇的一个老太监,冷嗤道,“还不让人去敲丧钟?难不成你还想给老家伙陪葬吗?”
“奴才不敢!”那白发斑斑的宫人认真地磕了个头,弯着脊背缓缓退出。
而后不久,丧钟一响,满城皆惊!
那宫人在亲自敲响丧钟之后,并没回龙越宫去,而是在整个皇宫都人心晃动的时候,他来到了皇宫的城墙上,看着宫门前请愿还未离去的百姓,满脸哀戚地控诉。
“太子是凶手,太子是凶手!太子害了陛下,是太子害了陛下啊!”
他说着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鲜血横流,死在了请愿的百姓和晋国的禁卫军面前,没有给周思半点对质的机会,直接给他定下了这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