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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历史 > 君心应犹在 > 第56章
  恍若察觉不出掌下的异样,刘珩眉目含笑,宽厚的掌心已然笼罩在了那截白嫩的细颈上,只需一用力,便能将其拧断。
  此时此刻,若说崔莞不惧,那便是骗人的,可即便她面色微微泛白,仍旧睁大一双清冷的眸子,定定的与刘珩四目相对。
  毫无预兆的,停留在她颈子上的手猛的一拢,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转瞬间,崔莞微白的面色陡然涨出一片通红,她双目圆瞪,唇角微张,足以见得,刘珩手上究竟下了多大的劲儿。
  可即便到了这时,她也未开口求饶。
  她在赌,与当初在荒林前一般,赌心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直觉……
  随着那双杏眼越瞪越圆,微启的唇愈张愈大,崔莞眼前渐渐模糊,下意识的,她抬起无力的双手,拍向扼在颈上的铁臂——
  “咳咳——”
  崔莞的手尚未拍下,紧钳的铁臂陡然松开,含着氤氲水雾的空气猛然灌入口鼻,失去支撑的她软软侧倒在地,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捂唇剧烈咳嗽。
  “如此,卿卿可还信孤不会杀你?”
  沉冷的声音慢慢传来,崔莞又咳嗽了几声,胸口深深起伏了两下,强忍着咽喉的刺痛,低哑的开口道:“小人……自是信的。”
  要他真动了杀心,根本不会停手了。
  当初荒林之外,街角马车,甚至行船之上,齐郡之中,一连串的巧合意外,早已让她心生疑惑。
  若非别有目的,万分尊贵的太子殿下,又何必与她这等卑微如尘的小姑子纠葛不清?
  故而,她心中大胆猜测,他不会杀她,至少眼下不会!
  这一句细若悬丝的话,不但令那两名由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的侍婢心中一震,也让刘珩不由侧目。
  这样的小姑子,他亦是头一回碰见。
  明明卑微如尘,可不经意间透出的气势,却无差于任何一位世家女郎。
  明明惊惧如斯,却仍能保持心智,一步步算计,伺机而动,直至一击必中的时机。
  若她真是……那便有趣了啊!
  思之所及,刘珩扫了一眼崔莞残红未退的小脸,以及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忽然低低一笑,转身走到暖池旁,慢条斯理的褪去身上残破的内裳,慢慢踏入了池中。
  可在他开口之前,屋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临临一缚向淄行(中)
  刘珩一番低笑浅言,却让双膝跪地,低眉顺目的崔莞倏然瞪大的惊愕的双眸,她抬起头,悚悚的望向榻上把玩着薄木片,显得漫不经心的男子。
  他说,要将她送入郡守府?
  一想到张显笑里藏刀的模样,崔莞不由生生打了一寒颤,心中止不住一片寒凉。
  不,无论是张琅一事,还是帮秦四郎脱身一事,她均与张显结下了难以瓦解的仇怨,故而这郡守府,她若是敢踏入半步,定然有去无回!
  所以,不能去!
  崔莞心中急急一思,抬起的小脸却是猛然一垂,伏身以额触地,结结实实的给刘珩叩了一个头,再一次慢慢抬起时,微微泛白的小脸上含着三分惊恐,三分慌乱,三分委屈,余下的三分,却是前所未有的谄媚。
  这十二分颜色在刘珩深不见底的墨眸中一一闪过,他薄唇轻抿,噙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殿下天人之姿,璀如明珠,岂是区区一方郡守可及?小人心中早已钦之,慕之。”
  说着说着,崔莞身子微挺,下颌轻轻一昂,一双秋水般盈澈的杏眸眼波轻转,似含羞,又似带怯,却不闪不避,直直的迎上刘珩晦涩难明的目光,声音软糯的道:“小人不愿离开殿下,前往郡守府。”
  刘珩幽深的眸光闪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渐渐缓和,落向崔莞的目光也似含上了几分脉脉温情,“原来卿卿不愿呐。”
  “然。”崔莞昂起的面容上浮起一丝义正凛然,铮铮言道:“小人不愿!”
  刘珩颔首,脸上的温情更甚了,可对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精致妍丽的小脸上已全然化为期许憧憬的崔莞,却低低的,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道意味难明的叹息,令崔莞心头一颤,她尚未来得及出言,便听见眼前倚在榻上,举手之间雍容优雅的男子,慢慢的,颇为无奈的叹道:“卿卿在这府中整日郁郁寡欢,孤以为卿卿之心,实向郡守府,孤于心不忍,已是应了郡守之言。”
  他应了,他已经应了!
  崔莞小脸煞白,唇边却弯起一丝凄笑,银牙一咬,以膝代足,急急向刘珩挪去。
  这座小院不似刘珩所居的主院,燃着暖意盎然的地龙,又铺设绵软舒适的毾鄧,她膝下乃是实实在在的青石地板,即便身上所着裙裳厚实,磕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仍是又疼又冻,光是静静跪着便已经让人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行膝步。
  然而,崔莞忍下了,她紧咬着一口银牙,一步一步挪往木榻之下。
  不过短短五、六步的间隔,她足足挪了小半刻钟,止步时,前额已然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双颊也愈来愈苍白无色。
  “殿下。”崔莞深吸一口气,昂起头,眨巴着一双乌黑湿润的瞳仁,可怜兮兮地瞅着刘珩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半是委屈半是希冀的道:“殿下,定是因为前些时日小人的无礼之举而置气罢,小人知错了,求殿下莫要再与小人计较。”
  闻言,刘珩垂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崔莞,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卿卿,是想让孤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小人不敢!”崔莞的心突突直蹦,她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终是开了口,低低言道:“只是当日在宴席之上,殿下曾当众言明,小人乃是……殿下之姬妾。”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含着一丝任谁都没有察觉的屈辱与隐忍。
  此时此刻,只要能打消他的念头,低头何妨?献谄又何妨?
  便是刘珩当真就这般要了她……
  崔莞身子一僵,但又极快软下。
  总不会有任何事,比保全性命更重要!
  刘珩静静盯着崔莞眉宇间偶有泄露的犹豫挣扎,唇边弯起的弧度渐渐扩大了一丝,他移眸看向轻举到眼前的薄木片,好似上头蜿蜒杂乱的划痕比崔莞更加吸引人一般,磁沉的嗓音懒懒的道:“那又如何?”
  是了是了,即便他当众言明,她为他刘珩的姬妾,又如何?无非是区区一名微不足道姬妾,更何况他尚未碰过,若能用于收拢人心,何乐而不为?
  赠君美人这等**雅时,上一世见得还少么?连曾信都明白的御下手段,刘珩又岂会不知?
  想到此,崔莞的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仍是逃不掉么?
  仿佛欣赏够了崔莞的惊惧,刘珩的目光自薄木片上移开,又一次落向崔莞,饶有兴致的道:“孤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卿卿可愿听?”
  下意识的,崔莞便想张口拒绝,然后微干的檀口动了动,最终低低的应了一句,“诺。”
  “善。”刘珩弯眸一笑,缓缓坐起身,“来人。”
  随着刘珩的唤声落下,屋内陡然出现一名身着墨裳的暗卫。
  “去将备下之物取来。”
  那暗卫将头一点,转身极快的消失在屋内,悄无声息。
  崔莞垂首,心中的不安涌到了极致,以刘珩的为人脾性,她根本摸不清他心中所思所想,只能木木的跪在原地,静静等待解答的那一刻。
  少顷,那名暗卫无声无息的返回屋中,只是手里多了一个朱漆描花方盘。
  他端着方盘,走向崔莞。
  “孤以为,卿卿既不愿离开此处,而孤亦不能食言,为今之计,唯有卿卿命陨,方能两全。”刘珩俊美的脸庞上笑意吟吟,轻描淡写的语气仿若说的不是一人生死,而是牲畜一般,“如此一来,孤无需食言,卿卿也不必离去,甚好,甚好。”
  “卿卿可安心,孤会将卿卿葬于这座景色雅致的府邸中,断不会让卿卿离了半步。”说罢,仿佛尤嫌不足一般,他又朗朗的添了一句:“嗯,到时就以这座小院为陵罢。”
  这就是他所说的两全其美?
  崔莞的小脸瞬间灰白如纸,她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一脸笑意横生的刘珩。
  这时,那名暗卫上前一步,将手中托盘递到崔莞身前,她慌乱垂眸,盘中赫然立着一个红绸封口的白瓷小瓶。
  烛光摇曳,橘黄色的光亮洒在温润莹白的小瓶上,映出一丝耀眼的冷芒,落在崔莞心底,陡然漫起一丝切骨之寒!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临临一缚向淄行(下)
  刘珩神态悠然,仿佛命人取来的不是夺命的毒药,而是醇香的美酒一般,被他把玩在手中的薄木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在榻沿。
  少顷,他盯着崔莞笑吟吟的说道:“此乃沉梦酒,入喉便醉,永沉梦乡,不见半分痛苦,卿卿莫怕。”
  沉梦沉梦,可惜此沉梦非彼沉梦,一饮如喉,温柔乡不见,奈何忘川覆足前。
  随着这道磁沉淡然的声音落下,那名暗卫好似得了指示一般,无声的上前一步,那本就在崔莞身前的托盘,霎时伸到眼下,那气势,竟是由不得她拒绝。
  刺眼的殷殷红绸衬着令人心慌的瓷白,蓦的攘进崔莞心中,她颤动着唇,却挤不出半个字来,脑海中空白一片。
  未待她回神,头顶忽的又传来刘珩懒懒的低笑,“怎么?卿卿不愿?”
  一声低笑,唤醒了崔莞,她慢慢抬起头,又一次将那张无与伦比的俊美面容映入眼底,她泛白的唇瓣颤了几下,终于自紧咬的牙缝间挤出声来,“小人……不愿。”
  “善。”好似早已料定她会这般回应,刘珩不恼不气,眯着双眸浅浅一笑,温柔的说道:“孤也着实不忍看卿卿红颜薄命,这沉梦,不喝也罢。”
  闻言崔莞不由一怔,刘珩会如此好心?
  果然,此话过后,他再度开口唤了人进屋,这次来的人,乃是一名莫约三十出头,身着湖蓝袄,头梳十字髻的妇人。
  崔莞认得此人,她乃庭院的一名管事,名唤岑娘。崔莞在后院行走时,曾碰过两回,只是每一回,岑娘神情淡漠疏远,待她均无好感。
  “带她下去沐浴更衣,而后备妥车轿,送入郡守府。”
  “诺。”岑娘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转身便朝神情大变的崔莞走来。
  刘珩,他是认真的。
  岑娘窸窣细微的脚步,落在崔莞耳中,恍如当头惊雷,轰得她浑身兢兢,颤抖不已。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以刘珩之尊,荒林未杀,雍城未杀,便是郡守府夜宴之上,也未曾要杀她,怎么半月不见,再相逢却要将她置之死地?
  这半个月中,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崔莞努力稳住心神,急急思索。
  然而,这半个月被拘在府邸中,家仆侍婢均为刘珩的心腹,任凭她如何聪慧,也寻不到法子打探出一丝风声雨迹,眼下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思虑不出半点头绪。
  “姬,请罢。”
  浑噩中,岑娘已然走到她身旁,抬手搀住她发软的手臂,稍稍一用力,便想将人自地上搀扶起来,好依刘珩之言,送她前去沐浴更衣。
  千思万绪只在一瞬间,岑娘的手环上臂膀的刹那,崔莞猛地抬起头,咬牙大声说道:“不必了!”
  清亮的呼声荡起,屋内一片死寂。
  无论是被甩开手的岑娘,还是仍端着木盘的暗卫,眼底均闪过一丝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