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与她在同榻之上共赴巫山享云雨,她便照样是他的妻。
谢闻谌朝容清棠的脸缓缓抬起手,似是想为她将微散的几缕长发拨至耳后。
容清棠心里一紧,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想要拒绝他的靠近。
她没注意到脚边有一块碎石,踩到后眼看着便要被绊倒,容清棠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她不愿摔倒,更不愿被谢闻谌触碰。
幸而很快便有人虚扶着她的脊背帮她稳住了身形。
望见来人的面容,容清棠紧绷的心神微松,方才在她周身蔓延的恶寒也散了许多。
来人随即轻握着容清棠的手腕,按住她藏着的袖箭的同时在她身旁站立,俨然是保护的姿态。
“谢世子,你逾距了。”卫时舟冷声道。
谢闻谌垂首行了礼,态度恭敬道:“末将知罪。”
“自去领五十军棍,”卫时舟冷淡道,“让你父亲亲自行罚。”
“末将遵命。”谢闻谌态度如常地应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皮肉之苦。
只是再抬起头时,他用带着浓郁兴味与企图的眼神看了容清棠一眼。
黏腻,阴冷,危险。
像是即将暂时退回草丛中的毒蛇,万般不舍又耐心十足地看了一眼自己精心选中的猎物。
容清棠面上已带了厌烦之色。
她很厌恶他用那种打量某个物件似的眼神看自己。
无论她和谢闻锦成婚后的夫妻关系如何,她都是谢闻谌弟弟的妻子。容清棠从不知,谢闻谌竟抱有那样罔顾人伦的心思。
好在如今她已与王府彻底断了关系,以后可以尽可能地避着谢闻谌。
谢闻谌退下之后,卫时舟才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容清棠的手腕,温声问:“还好吗?”
容清棠点了点头。
卫时舟出现之后,她的心安定了很多。
“你怎么会来?”她问。
卫时舟解释道:“群青和绿沈在为昨夜的事善后,你一人我不放心。”
容清棠有些庆幸:“还好你来了。”
否则谢闻谌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卫时舟没再提方才的事,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转而问道:“准备去何处?我送你过去。”
容清棠:“昨日怀文师兄说离开猎苑之前有东西要给我,他应会去我营帐附近,我便想着过去一趟。”
昨夜她遇袭一事已经传开了,容清棠不知道师兄是否得知内情,想早些让他放心。
怀文师兄虽内敛,但待她的关切与担忧并不会少。
卫时舟与容清棠一同往她原本的营帐走去,在路上和她解释道:“昨夜的事怀文也参与其中。”
“格杀那些刺客时,他一直乔装成禁军与群青他们待在一起。”
容清棠侧首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他不是即将入职都察院的文官吗?怎么被当成武将在用了?”
卫时舟顺着她的话道:“能者多劳,只能辛苦这位状元郎了。”
容清棠笑了笑,听出他对怀文师兄的赞赏态度,便没再多说什么。
怀文师兄一直立志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郎后,若能继续得陛下重用,应会对他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有所帮助。
待两人行至昨夜遭人袭击过的营帐时,怀文果然正等在一棵树下。
昨夜那些尸体和其余痕迹都已经悉数被清理干净,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历过被血色灌溉的一夜。
将容清棠送到之后,卫时舟便先一步离开了,不打扰她与怀文交谈。
不远处的怀文看着陛下与师妹之间自然默契的相处,心底更加确认了某些猜测。
他拿着自己连夜进城取来的东西朝容清棠走去。
“昨夜可有被吓着?”怀文先问道。
容清棠摇了摇头,如实道:“陛下把我带到了很安全的地方。”
怀文看了一眼陛下已经走远的身影,意有所指道:“陛下待你很好。”
容清棠神色微顿,和他解释:“或许因为我父亲曾是他的老师。”
怀文没说他觉得对或不对。
他能看出陛下对师妹的心思,但师妹似乎并未察觉。
怀文不知道陛下与师妹之间到底达成了何种约定,才会忽然定下了立后一事。但若今后师妹不愿继续待在皇宫了,即便代价再大,他和师父师娘都不会置之不理。
雨隐楼的小师妹,只需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他把手中提着的一个方形木盒递给容清棠,说:“本是贺你和离的礼物,如今看来,应转而贺你新婚了。”
看见盒子上特殊的墨迹花纹,容清棠惊喜道:“是那位老先生制的颜料?”
怀文点了点头,道:“我用几篇诗文从老先生那儿换来的。”
旁人都称赞青里的画用色大胆独到,但除了画技之外,颜料也格外重要。容清棠喜好收集各色特殊的颜料,再挑选合适的用于自己的画作中。
而她一直想要的这套颜料出自一位已经年迈的调色匠人之手。
因为制取这些颜色特殊的颜料的工序实在复杂,他定下的规矩是每五年只出一套颜料,且不分先后,只卖给有缘人。
容清棠实在心痒,曾多次去长安城外拜访过老先生,但他每回都说五年之期不可废,只答应眼下这个五年里正在制的颜料会留给容清棠。
“老先生和我说明年年底才能制取完,师兄的诗文却能让老先生愿意提前,”容清棠难掩愉悦道,“看来还是得多读书才行。”
她也知道老先生喜读诗文,但她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上怀文师兄。
怀文解释道:“答应给你的那套颜料还没制完,这套是老先生之前制好,原本准备留着传给他徒弟做为标准的。”
“得知我也是想送与你,又见你实在喜欢,他才拿出来给了我。”
“那岂不是更为难得?”
工匠们传给徒弟作为标准的东西都是优中选优,精益求精的。
容清棠拿着那个盒子爱不释手,既想现在就打开来仔细看看,又担心在外面会失手弄洒。
怀文转述道:“老先生说他的徒弟很有天分,也很用心,才几年便已学得很好,应已用不着他留的这份了。”
“他还说等他百年之后,你需要颜料时可以找他唯一的徒弟。”
“师兄可曾见到老先生的徒弟?”容清棠问。
怀文:“你也见过。”
“老先生说他的徒弟并非工匠,家住在长安城里,名叫卫时舟。”
闻言,容清棠猛地抬起头,将目光从做工精致的木盒上收回。
老先生或许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怀文和容清棠却再清楚不过。
宫里的工匠何其多,卫时舟怎么会亲自去找老先生学制取颜料?
“老先生这一生本不打算收徒,但他几年前每日都从城里去找老先生,想尽办法才说服了他。”怀文补充道。
老先生还告诉怀文,容清棠第一回 去拜访他遭拒之后不久,卫时舟便出现在了那个小山村里。
但怀文只点到为止,没有把这个“巧合”告诉容清棠。
藏匿许久的情意,或许应让陛下亲自表露,或者等师妹自己去发现。
作者有话说: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猝不及防掉马的某皇帝:只要和她有关,我什么都能学(认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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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可堪托付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
容清棠不知卫时舟是也喜欢作画, 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又或者说他仅仅喜欢制取颜料,所以才会去拜那位老先生为师。
但卫时舟再温润随和也是皇帝, 容清棠觉得自己应不会像老先生说的那样,找卫时舟帮自己制取颜料。
看着手里那个花纹别致而极具质感的木盒,容清棠想起怀文师兄一开始说的话,转而问:“师兄为何原本想拿它贺我和离?”
“不是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
怀文一贯冷淡平和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反问道:“寺庙又做错了什么呢?”
容清棠很少见到师兄有这般幽默风趣的时候, 也笑着道:“那看来是这桩婚事错了。”
怀文摇了摇头, “是那个人不对。”
“这一年以来谢闻锦一直待你不好, 你们和离, 师兄是赞成的。”
“我知道, ”容清棠神色柔和, “你和师父师娘总会支持我。”
当初容清棠和谢闻锦成婚后不久, 便曾同怀文说过, 无论谢闻锦到底因何苦衷而待她冷漠, 她都只会在王府里待一年。
一年以后, 若谢闻锦仍将她和这桩婚事排在最末,假借保护之名行隐瞒与伤害之事, 容清棠会与他和离。
容清棠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自她有记忆起父亲便已被罢官抄家, 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但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从未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自在那场饥荒中相识,柔蓝和群青、绿沈他们便愿以命相护, 用万分诚挚的情意陪伴在容清棠左右。
而有了疼爱她的师父与师娘之后, 容清棠身边还多了几个待她很好的师兄。
容清棠已拥有那么多甘美甜润的果子, 内心充盈而满足,绝不会因为那颗涩口畸形的而委曲求全。
是以她弃了一段所谓深情的关系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