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谢云舟把剔除好的鱼肉放到江黎面前,嫩白的鱼肉看的江黎失了神,以前的他可是断然不会做这些的。
之前谢云舟不懂江黎,她任何神情的变化他都窥探不出她心里的想法,但现下可以了。
其实,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都会明白她的任何心思。
谢云舟猜出江黎肯定是想起以前的事了,那些年他太混蛋,做的事也混蛋,未曾多加关心她。
都是他的错。
他柔声道:“以前都是我的不是,阿黎,答应我,咱不想以前的事了好不好?”
江黎敛了眼底的光,淡声道:“有些事哪里是你说忘便会忘的。”
“是我的错。”谢云舟轻哄,“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
他在求她原谅,求她给他一次机会。
问完话后,他心猛地提起来,之前江黎拒绝过他很多次,他不确定她答案是否依旧。
江黎垂眸凝视着碗盏里的鱼肉,眼底沁着氤氲的雾气,就像是融了的雪浮在上面,蓄着浓浓的湿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但眼泪就是止不住流淌下来,顺着眼角脸颊滑落到下颌处,最后滴落进领口。
如玉的脖颈映出浅浅的弧度,上面生出淡淡的红,她头偏转着望向谢云舟,染了水汽的长睫一颤一颤的。
泪珠滚落下来,拉出长长的线,看上去委屈得不行。
谢云舟见状心都碎了,放下筷子颤抖着伸出手,他想把江黎紧紧揽在怀里安抚,触上时又顿住。
她不喜他的触碰。
谢云舟指尖缩回,轻哄:“阿黎,别哭。”
看到她哭,他恨不得抽打自己,一切皆因他,他就是个混蛋。
不说还好,言罢,江黎哭得更凶了,像是要这些年的委屈悉数哭出来,最后连饭都未曾用完。
金珠银珠相视一眼退了出去。
谢云舟站起身走到江黎面前,单膝跪下,上次是蹲着,这次他直接单膝跪下,仰头凝视着她,话语轻柔似春风,“乖,别哭。”
江黎泪眼婆娑睨着,不说话也不收回视线,就这么看着。
谢云舟知道她是在等着他说什么,轻叹一声,他握住她的手,“阿黎,你打我吧,狠狠打。”
他执起她的手,对着自己的脸扇去,每一下都扇得很用力,见江黎还是在哭,他从谢七手中拿过马鞭,交给江黎,弓下身,说道:“使劲打,打到消气为止。”
他甚至还脱掉了外衫,只剩亵衣,“阿黎别手软,用狠劲打。”
江黎握着鞭子的手颤了又颤,平日她可是连蚂蚁都不敢踩,又怎么敢拿着马鞭打人。
手指颤抖地实在厉害,马鞭脱落,谢云舟一把接住,“那好,我让谢七打,你说几时停便几时停。”
谢七被叫进了屋里,手里握着马鞭,喉结用力滚了滚,似是没听懂谢云舟的话,征愣着没有反应。
谢云舟沉声道:“愣着干什么,快打!”
谢七咽咽口水,“主子您背上有伤您忘了?”
谢云舟背上的伤是走水那夜弄出来的,他为了救人冲进火海里,抱着孩童往外跑时梁塌了,径直砸了下来。
他为了护住怀里的孩子,生生挨了一下,离得近的人都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
直到火灭掉他才找太医诊治,当时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哭,衣衫连着肉,肉连着衣衫,扯下衣衫时,肉和皮同时掉了下来。
这种烧伤烫伤很少流血,可真是因为如此,那伤才越发不容易好。
这几日谢云舟一直没来别苑,一部分原因是在查走水的愿意,一部分就是不想江黎看到他那副模样。
他怕吓到她。
“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谢云舟怒斥,“要你打你便打。”
“快打!”谢云舟催促道。
谢七牙齿咬着唇,缓缓举起鞭子,眼前不时浮现出谢云舟背上的伤口,肉被火烤焦了,黑乎乎一片。
“……主子。”
“打。”
谢七不敢不听令,头转过去,狠着心抽了一鞭子,他用的是最轻的力道,一鞭子后,谢云舟后背顿时溢出血。
不是那种鲜红的颜色,很暗,还有些许发黑。
谢七抽鞭子的时原本是想避开伤口的,奈何伤口范围太大,根本无法避,抽完一鞭,他心疼得红了眼眶。
“咚”一声,他双膝跪地,“二小姐,我家主子受不住的,这样,我替主子受,行吗?”
“二小姐你打我,打我多少鞭都没关系。”谢七跪着朝前挪了挪。
江黎从未想抽谢云舟鞭子,是他自己执意而为之的,她更不可能打谢七,“你们都起来。”
谢云舟不起,谢七也不敢起,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跪着,江黎那点委屈劲又给逼上来了,“好,那你们跪着吧。”
她起身,出了偏厅,回了房间,门关上,谁也不见。
谢云舟抬脚踢向谢七,谢七身子朝一侧倒去,随后又稳住,继续直挺挺跪着,满脸心疼,“主子。”
谢云舟道:“你现在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谢七怎么敢。
“属下不敢。”谢七说道。
“那你起来,”谢云舟指着地方的马鞭,道,“拿起,抽我。”
谢七不敢再忤逆谢云舟的意思,伴着飘扬的雪,一下一下抽打起谢云舟,马鞭落在他背上,没多久亵衣彻底成了红色。
触目惊心般的红。
金珠银珠听到声音也很不忍,问江黎:“小姐,怎么办?不去劝劝吗?”
江黎心不静的时候最喜欢写字,她写了一张又一张,宣纸被风吹着掉落到了地上,四处散开,上面只有后一个字,云。
满满一地的“云”,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她心底的秘密。
那夜谢云舟挨完鞭子后没再见江黎,谢七搀扶着他慢慢走了出去,打得太狠脚步都是悬着的。
快出大门口时,银珠跑过来把伞递给他们,谢七接过,说了声:“谢谢。”
银珠道:“雪天路滑,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谢七轻点头,眼底的红晕没减少反而增多了,压抑着声音唤了声:“银珠。”
银珠都懂得,“你且先回,空了咱们再说。”
谢云舟到底还是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
-
两日后,何玉卿从外省回来,见了江黎迫不及待问起了那夜的事,“阿黎,你还真忍心他鞭打自己啊?”
江黎眼睫轻颤,忆起了那夜的事,谢云舟的眼神,谢云舟轻柔的话语,谢云舟炙热的手。
还有他那期盼的神情。
江黎肯定是不忍心的,但她也承认一点,她胆子很小,小到没有勇气再去尝试,即便心里也动容,可依然跨不出那步。
她也曾扪心自问,就当真不喜欢他吗,脑海中出现反对的声音,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
伤痛太重,裹足不前。
一年的时间与她来说,还不能真正放下过往,她需要更久的沉淀,直到某日看到他,没有心伤,唯有心悸,她才敢。
才敢,勇敢的跨出那步。
她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何玉卿见她恍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黎,想什么呢?”
江黎回过神,“什么?”
何玉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问你呢,心里当真没有他?”
江黎迎着何玉卿清澈的眸竟然说不出那句“没有”,她吞咽下口水,“不知道。”
不知道比没有好,至少还有机会。
当初他们和离,她最是支持,但历经一年,她看清了很多事,也看懂了很多人,谢云舟并不是那般无可救药。
相比其他男子而言,谢云舟也是极好的。
尤其这一年来为江黎做的这些事,大抵没有一个男子能同他这般无二,他可是在用命赎罪,用命爱护江黎。
虽手段笨拙,但真心可表。
“好了,不知道先不要想了。”何玉卿不喜欢看江黎皱眉,拍拍她的说,安抚说,“不急,总有能想明白的一日,待到那日,你再做选择便可。”
江黎感恩何玉卿的陪伴,有她这个姐妹,她此生无憾。
话锋一转,何玉卿说起来这次省亲的所见所闻,“阿黎,年后咱们把几处的铺子再扩一括吧,去西街开几家。”
江黎早就有此意,点头道:“好。”
何玉卿道:“那铺子的事你决定,掌柜和伙计的事我去办,回头人选好了,你看看。”
“行。”江黎叮嘱她,“快过年了,也别太辛苦,年后去办也可以。”
何玉卿拍拍她的手,“放心,累不着。”
几句谈完正经事,何玉卿再度把话题扯谢云舟身上,“我听闻他因救火有功得了圣上的赏赐?”
家喻户晓的事,江黎也听到了,“是。”
“圣上看重的人到底不会差到哪去,”何玉卿道,“你那个考察期不要太长,万一给他跑了呢。”
江黎并不在意,不是自己的求也无用,是自己的,别人抢也抢不走。
“别说我了,”江黎问道,“你呢?见过兄长了吗?”
何玉卿十来日没见江昭了,还真的挺想他,不过她和江昭之间也并非那般风顺。
中间有个不顾自己颜面的赵云嫣,时不时抽疯似地去折腾一下,你挡吧,她更疯,你不挡吧,她装疯。
反正就是赖上江昭不松手了,为了何玉卿挺苦恼的,更让她苦恼的是江昭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