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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穿越重生 > 跃马大唐 > 第573节
  “放箭,反击!”一名将领高声下令。数千名躲在大盾后的弓箭手赶忙现身,在护城河外侧朝着城头射出了一轮箭雨。城头的守军没料到对方阵型中隐藏有弓箭手,猝不及防之下,城头竟然有上百人中箭,当场被射杀了十几人。
  “靠!”守城将士们本就以为箭支的打击效果不理想,没能大规模杀伤攻城的兵马,现在又被对方的弓箭手偷射一轮,顿时一个个火冒三丈。
  “放箭,给我放箭。”将领们大吼道。
  第三轮箭雨铺天盖地的激射而至。这一次更多的大木盾被射爆,射杀的战果稍微好了一些,三千多攻城士兵倒在了城下。
  然而,三轮箭射过,对方的先头士兵也已经越过干涸的护城河冲到了城墙下方的攻击死角。神策军士兵不得不立刻分出人手准备对付往城墙上攀爬的对手,往城下的弓箭射击的火力也大大的削弱。
  第1092章 钟摆
  连环盾的效果奇佳,神策军拥有的强大的远程火力都无法对其造成巨大的杀伤,从而直接导致了最佳的杀敌机会的丧失。攻城作战,一般在对手冲向城下的阶段是最佳的无损杀敌的时机。远程火力强大的兵马甚至在这个阶段便可以大量杀伤对手,从而导致对方攻城的失利。而神策军遗憾的失去了这个机会,被对方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冲到了城墙下,不得不全力进入更为残酷的城墙防守战。
  ……
  攻城开始了不到半个时辰,在付出了不到六千人的伤亡之后,六万攻城士兵攻到了通州城墙下。战事粗暴的进入了最残酷最嗜血最凶残的阶段。
  城头守军的弓箭已经作用寥寥,此时能起作用的便是城头的滚木礌石,丢下高高的城墙可以将下方密集的敌军一片片的砸死。无数的原木和大石块被抛下城头,下方的攻城兵马哀嚎一片,死伤惨重。但很快,城下一张由巨盾组成的堡垒很快形成。那是用钩索相连的巨盾顶在头顶形成的防护罩。滚木礌石从高空滚落,下方数十名士兵用木盾撑住,虽然还是可以砸碎盾牌,造成杀伤,但效果依然大打折扣。对方竟然在城下以这种方式组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龟壳。
  与此同时,数百架云梯被拼接到位,快速的竖起来搭在城墙上,攻城士兵在将官们歇斯底里的喝骂中开始快速的朝城头攀爬。无数的云梯被长柄木叉推着倒下,无数的士兵从云梯上滚落。满眼是落石滚木血肉横飞,满耳是惨叫呻吟喝骂喘息。整个城下已经陷入了一片生死搏杀的地狱。人们机械的动作着,开始还未身边血肉模糊的同伴的尸体感到胆怯,但不久后,这种胆怯便已麻木,不知道何为胆怯了。
  李光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这一次打头阵的六万兵马中,有一大半都是精锐老兵,掺杂着一万新募兵马和两万数月前募集的兵马。这种老中新的搭配既解决了战斗力的问题,目的便是要让第一梯队的攻城不至于瞬间崩溃,那样的话后面的进攻便无法进行下去了。事实上一切如他所料。菜鸟们虽然胆战心惊,但老兵们的沉稳在很大程度上激励了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崩溃。
  老兵们见惯了生死,身边人血肉模糊倒下的时候,新兵会崩溃大叫,会惊骇逃跑。而老兵们大多对这种场面无动于衷,面对新兵们的怯懦,他们会怒骂一句:“嚎什么?头掉了碗大个疤罢了,怕个鸟。”之类的话。莫小看这种态度,这会让新兵们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怯懦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和大惊小怪。虽然这并不能解除恐惧,但却能快速的让这些新兵漠视生死。不至于崩溃逃跑。
  战场之上是最快速完成蜕变的地方,这里是恐惧和懦弱泛滥的温床,同时也是勇气和血性滋生的土壤。
  东城城墙陷入鏖战的同时,南城处也是血与火交织的修罗场。指挥南城七万兵马攻城的是董元舒。他要立功恕罪,戴罪立功,所以此战他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战前他便告诉手下将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形,哪怕是只剩一兵一卒,也不准撤退。无论谁敢撤退,自己都将亲自率督战队将其斩杀。进或可生,或可立功,而退必死。
  在董元舒严厉的军令前,七万兵马从战事一开始便像疯了一般朝着城下猛攻。董元舒手头的攻城车只有两百多架,他的士兵也只有万余只连环盾的装备,但董元舒认为,这已经足够了。因为对方城头的守军数量不多,董元舒认为自己可以比东城早一步攻破通州城,从而立下大功。
  守卫南城的是宋建功魏光中所率的两万五千名神策军步兵兵马,虽然人数比对手少了四万多人,看似实力悬殊。但和东城的兵马数量对比比起来,这已经很不错了。东城墙上目前只有四万余兵马守城,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十八万敌军,相较而言,显然东城压力更大。
  宋建功和魏光中分守东西城墙两侧,董元舒的兵马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时候,神策军在他们冲到城墙下方之前便干掉了一万多人。王源将三十架床弩分配给了宋建功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床弩居然是的连环盾的克星。粗大的弩弓射出,只要命中便将连环盾阵打的七零八落,让他们暴露在密集的箭雨之下。
  在这种情形下,董元舒果断舍弃了事前李光弼教他用的这种冲锋阵型,他认为这种办法简直是多此一举,这盾阵便是拖慢进攻速度,让对方的床弩射杀的活靶子。最后董元舒下令全军冲锋,一窝蜂冲到城下,凭借兵力的优势攻上城头为好。李光弼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都是一些狗屁没用想法。
  然而,神策军强大的远程杀伤力还是让董元舒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七万兵马冲到城下时,半路上死伤超过万人,比之东城进攻的兵马死伤还要多。但无论如何,董元舒达到了他希望的快速抵近城墙攻击的目标。士兵们架起云梯开始疯狂的朝城头攀爬,五辆冲车也迅速抵近南城城门开始轰击城门两侧的城墙。在很短时间内,董元舒的这种疯狂竟然收到了奇效,东侧一处城墙居然在攻城半个时辰后被数十名士兵突破登上了城头。虽然登城的士兵很快便被绞杀,但此举大大鼓舞了董元舒的士气,让他看到了率先夺取城池的曙光。
  南城激烈厮杀的同时,东城的情势更是险恶。滚木和礌石不能有效的杀伤城下之地,这让对方的攻城更为肆无忌惮。七百多架云梯上,攻城士兵密密麻麻的往城头冲,虽然不断被掀翻落下,但总有顾此失彼之处。好几次对方的士兵便越过城垛进入城墙,并且还曾短暂的占据了一小段城墙。这种形势在李光弼的第二梯队六万兵马涌到城下后变得更为恶劣。
  第二梯队的六万攻城兵马几乎没有遭受任何的阻击便堂而皇之的抵达城下,城头的四万守军忙着对攻城士兵的防守而无暇顾及他们。簇拥着二十五架冲车的第二梯队兵马带来了更多的加强打造的云梯,他们抵达城下后,东城城墙上的攻城云梯数量增加到一千六百多架。远远望去,云梯上人头蠕动密密麻麻,就像是拥挤在一起的蜜蜂,又像是东城城墙上被满是藤叶的爬山虎覆盖一般,只不过这爬山虎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头上蔓延过去。
  对付云梯攻城,一般的手段是用长叉将云梯整个推离城墙,掀翻云梯。让云梯上的攻城士兵摔落下去。这种办法,一般七八人便可对付一架云梯,再加上左近辅助的几名长枪手对云梯上的攻城士兵加以刺杀,便可以在很长时间里让对方爬不上来。然而,如今的攻城云梯已经有了各种花式,一种最豪华的版本便是名叫云楼的攻城云梯,那是一座移动的木塔,和城墙等高或者高于城墙,云楼上藏匿士兵,下方士兵推动前进靠近城墙,云楼中的士兵可以对城头的守军进行弓箭压制。在接近城墙厚,可以跃上城墙进行攻城。
  当然,李光弼手中并无这种云楼攻城车,他也没时间和资本去造出这种攻城云楼。但他造出的云梯中有加强版的三足云梯。这种云梯其实和普通的云梯差不多,只不过一般云梯只有两根柱脚,加强版的则有三根。这种云梯架设完毕后,从中段伸出的第三根木柱便是另外一根支撑腿。牢牢的将云梯抵在城墙上。这种设计的目的,显然便是为了防止用木叉将云梯推离城墙的手段。
  在云梯顶端的铁钩勾牢城墙缝隙,以及下方三角形的支撑之下,神策军守军要想掀翻一座云梯,那将要付出极大的气力。那需要几十人的合力才可以做到。而几十人为了一座云梯耗费气力,显然是不明智的,因为没等你掀翻云梯,上面的士兵便已经冒头了,等于白白给了对方安全爬上来的时间。与其如此,还不如用弓箭用石块滚木直接杀敌来的方便。
  所以,目前的攻城局面便是,对方源源不断的沿着云梯往上爬,城头上的守军只能对爬到上端的对手进行砍杀劈刺,或者是用滚木礌石将他们砸下去,对云梯却基本没有什么办法。这种情况下周而复始,一千六百架云梯总有人能突破城墙,总有人能攻上城墙。
  在第二波攻城兵马开始攻城后,东城城墙变得岌岌可危起来。连续十几处发生了对方攻上城墙的情形。赵青和谭平各率五百人在南北城墙上救火,竭力保持着城墙不被对方站稳脚跟。但这种情形随着时间的持续肯定会崩盘。城头的物资逐渐减少,这绝不是办法。
  王源一直站在城楼前方突出处,密切关注着整个战局。虽然手下数次来请示要不要动用手段,王源都断然加以拒绝。因为王源觉得还没到时候。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自己手中的牌不能全部打出去。每一张牌都要用到恰到好处,因为自己手头的资源很有限。
  但现在,第一张牌必须打出去了,否则,城头太过吃紧,若大片被突破,便大势已去。
  看了一眼城墙两侧密密麻麻如尸潮一般往城头疯狂攀爬的敌军士兵,王源沉声下达了命令:“传令,大棒伺候。”
  身边的亲卫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等到大帅下令了。他迅速取出信号弹筒,点燃引信。嘭嘭嘭,三颗信号弹冲上暗云惨淡的天空之中,在云层下方炸裂成红色的星雨。
  城头神策军士兵们面露喜色,他们迅速分出人手,将城墙外缘处的城砖扒开,露出一道道长达丈许宽达尺许的沟槽来。那沟槽之中躺着的是一根根粗大的原木,原木上满是长达数寸的森森铁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狼牙棒头。这是战前便埋在城墙外侧的秘密武器。之所以埋在城墙地面之下再覆盖上砖块,那是防止守城士兵踩在上面受伤。而此时,正是他们展示威力的时候。
  几十名士兵合力将巨大的狼牙棒抬起到垛口上方,然后齐声发力,将这大家伙推了出去。只听得狼牙棒的尖刺在城墙上摩擦的声音刺耳难听,一端的铁链身铛啷啷发出巨响。整个狼牙棒如一柄巨大的带着尖刺的铁锤,顺着城墙陡峭的斜坡横扫而过。另一端的铁链嵌在地面上蹦的笔直,在城垛的缺口中蹚蹚的跳动说,硬生生将城垛的缺口处勒的土石崩塌。
  几百枚这种狼牙棒横扫了城墙外侧几百丈的距离,巨大的钟摆之力带动着数寸长的钉刀从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敌军士兵身上碾压而过,就像是锋利的小刀划过豆腐一般,所经之处将士兵们的身子活生生的划开成一条条待下锅烹饪的鱼。几乎在一瞬间,半空中血流如瀑,倾盆而下。惨叫哀嚎之声在瞬间震动天地。
  谁能想象眼前这种凶残的场景,巨大的钉刺狼牙棒冲天而降,从左到右横扫城墙,城墙上正在云梯上攀爬的六七千士兵像是玩具一般被砸飞,更多的人被开肠破肚,身体被长钉切开无数的血口,那些血液便在瞬间从这些血口子里奔涌而下,瀑布一般撒向地面。
  有的巨型狼牙棒上还活生生的钉着三五名士兵,他们是最初被撞击到的受害者。身子被铁钉穿透后挂在上面,随着后续的撞击,身子被挤压成一条条的血肉,整个人不像是一具尸体,倒像是被挂在上面的一条肉,没有头脸手脚,全部血肉模糊。
  动能耗尽后的狼牙棒终于停止了摆动,它们被铁链维系着挂在城墙上。然而,它们的下方,已经是一片血肉之地。六七千名攻城士兵从高空坠落,坠落之前他们已经大部分已经死亡,他们的血肉和身体里的脏器如倾盆大雨一般落在城下,城下的数万士兵遭受洗礼。
  在攻城开始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丢掉了累赘的大盾,因为再无这个必要。对方的滚木礌石显然已经消耗殆尽。正因如此,他们得以目睹了眼前的惨状。很多士兵在张口惊呼的同时,嘴巴里灌入了无数碎肉和血水,让他们惊骇的差点窒息。更多的人则是盔甲身体里全部是血水。
  恐慌如瘟疫一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如炸了锅一般的离开城墙下方,不愿接受血肉淋漓的洗礼。有人开始呕吐,有人开始崩溃大叫,有人开始朝后方逃跑。
  溃败在片刻之后形成了一股潮水。就连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们也裹挟其中。他们虽然漠视生死,但他们没见过这种死法,这种凶残到极致的杀人手段。只在短短一瞬间,便有那么多的人血肉模糊的堆在眼前,任谁都不能接受这一点。
  李光弼对王源的研究还不够透彻,他若愿意放下身段去认真研究一下王源的守城手段的话,不难发现,这种巨木横扫的手法早在杭州城守城时王源便用过。
  这种手段对于人马众多,密集攻城的对手极更加的有效。而他李光弼若不是满脑子希望能集中优势兵力攻击两面城墙,或者是不要急着将第二梯队派上去加强进攻,而是一波波的消耗对手的话,那么他还不至于让手下的兵马遭受到如此凶残的打击。毕竟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若是攻城的兵马数量不够,威力也着实有限,最多杀个一两千人了不起了。而王源等的便是李光弼派出更多的兵马,急于一举攻破城墙的机会。
  后方,李光弼也目瞪口呆的看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当他看到那无数巨型钟摆在城墙上的来回摆动,将城墙上满满的己方士兵如蝼蚁般的击落的景象时,便立刻意识到要糟糕。
  多年的领军经验告诉自己,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的便是溃败。在最有可能攻上城墙的时候,横空出现这当头一棒,对于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李光弼本以为这种情形会出现在对方拿出那种可以投掷爆炸的杀器的时候才会发生,但对方竟然根本没有那么做,而是用处了这种他闻所未闻的杀戮手段。这让李光弼感觉到脊梁骨上一阵发寒。
  正如李光弼所料,前方的攻城士兵开始朝后溃逃。即便有着李光弼下达的死战不退的命令,即便后方有督战兵马随时砍杀溃逃的士兵。但军令的恐惧远没有眼前的境遇来的可怕。当部分士兵开始掉头狂奔时,很多人跟着逃离城下,进而发展成全军的溃败潮水。
  面对如此情景,李光弼身旁负责督战的将领怒骂连声,大声喝令数千名督战士兵迎上前去阻止。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光弼却厉声喝止了他们的行动。
  “都给我住手,传令下去,投石车投掷石块,掩护兵马撤退。”李光弼冷声道。
  “可是……大元帅,咱们就这么退了?好不容易攻了上去,就这么退了?”身旁的将领们错愕道。
  “士气已竭,再攻无益。此刻还是退回休整,重整旗鼓的好。既然一次无法攻破城池,又何必执着于此。我们还有两天一夜的时间,时间多得是。不必执着于一时。”李光弼静静道。
  命令下达,数百架投石车开始朝城头轰击,目的便是阻止城头守军对溃败兵马的弓箭追击。在猛烈的轰击下,城头射下的弓箭稀稀落落,倒也没能给溃败的敌军以大量杀伤。待溃逃兵马逃出一箭之地后,投石车也偃旗息鼓,开始缓缓后撤。
  南城的董元舒也接到命令,停止攻城,退军休整。董元舒的兵马也遭受重创,得知命令迫不及待的退兵休战。
  战事从午后开始,前前后后超过两个时辰的猛攻几乎丝毫没有停息。攻守双方都精疲力竭。攻城方死伤兵马高达三万七千之数,守方也不轻松,六千余神策军士兵死伤,并且城门处城墙破损崩塌,那是数十架冲车的杰作。若非关键时候的守城奇招,城池极有可能在今日告破。
  第1093章 阿郎
  双方偃旗息鼓,嘈杂的战场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虽只是申时时分,但初冬的白天很短,再加上阴沉的天空将日光完全遮蔽,整个战场上一片灰暗之色,早早的便显得暮色沉沉。通州城墙上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死者伤者不计其数。城墙下方更是惨不忍睹。城墙根下,厚厚的尸体和血肉堆叠成数尺之高。其中尚有苟延残喘之人,在尸体的堆压之下发出绝望的呻吟声。
  凛风从狼藉的吹过,带着尖啸之声,四野茫茫的暮色之中,似乎处处鬼影瞳瞳,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大战之后的战场上就像是一座孤魂野鬼游荡的地狱一般。即便是最勇武的目睹眼前的场景,也不免魂飞魄散,骨销神衰,全身战栗,腿脚酸软,不敢多看片刻。
  李光弼的大军退后数里,原地休整。李光弼穿行于残兵败将之中,看着这些呆若木鸡尚未从惊恐中喘息过来的士兵,他却并没有加以斥责。相反,他还亲自给士兵裹伤喂水,表示关怀。
  不久后,李光弼登上高台,对这满地的残兵败将开始激励。
  “诸位将士,今日之战尔等表现上佳。本帅甚为满意。尔等不必为没能攻陷通州而懊悔,因为今日之战只是个开始,通州城必被我大军攻克。诸位也不必为敌军的手段而惊骇,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天下最为狡诈凶残的神策军,连回纥十万大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而我军今日却迫的他们手足无措差点被我大军攻克城池。这足以说明,神策军已是强弩之末。”
  士兵们呆呆的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人影,很多人心里咒骂着:强弩之末?你是没看到他们的凶狠,你反正不用送死,老子们却要拼命。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刚刚得到的消息,金州新募五万兵马已经开拔前来增援,不日便可打通后勤通道,连同粮草物资一起抵达。尔等无需担心粮草不济之事。今日之战尔等重创神策军,对方死伤上万,而我大军也不过伤亡一万余,如此兑换,敌军不日便将崩溃。至于今日他们所用的手段,倒也并不稀奇。虽造成了我大军一定的伤亡,也给尔等带来了些恐惧之心,然而尔等须知,那种手段只可用一次,接下来的进攻尔等便无需担心敌军此种手段了。另外,今日战场上,将士们作战勇猛,本帅甚为欣慰。各营禀报上来的立功名册已在我手中。本帅宣布,从现在起,将实行战场即使嘉奖之策。每战之后,有功人员当场嘉奖,有过人员即刻处罚,绝不拖延。”
  李光弼一挥手,身旁一名将领捧着名册上前,开始扬声诵读名册。数百名各营中选出来的作战英勇的士兵陆续来到台前。李光弼亲自宣布将这些士兵和将领升任军职。并且命人当场将一串串的铜钱挂在他们的脖子上作为嘉奖。嘉奖仪式之后,又有数十名士兵被捆绑押到台前,宣布了他们怯战溃逃的罪状之后当场斩首示众。
  李光弼为重振士气可谓是绞尽脑汁,他知道,若不采取紧急的措施,兵马将很难再战。于是便采用了激励嘉奖惩罚以及撒谎的方式来让士兵们恐惧的心理得以平复。所谓五万兵马从金州发兵疏通粮道的消息是假的,他口中的敌我死伤的数据也是假的。甚至连嘉奖和惩罚的士兵的名单也都是假的。英勇者未必英勇,只是被选中了而已。怯战者未必怯战,只是几十名重伤的不能再战的倒霉蛋而已。
  虽然很多士兵都知道李光弼口中之言不尽不实,但不得不说,李光弼此举还是起到了抚慰军心的作用。让整体士气有所宽慰。
  最后李光弼又下令将营中剩余的数百头猪羊宰杀犒赏兵马,热腾腾的饭菜和肉汤送上来之后,惊弓之鸟般的士兵们终于开始恢复,美味的饭菜将他们从恐惧之中拉回来,重新回到人间。
  天黑之后,李光弼召集众将召开会议。这时候的李光弼才原形毕露,大骂众将攻城不力。发泄一番后,李光弼平静了下来,发布了新的攻城命令。
  “今夜初更,发动攻城偷袭。今日没有参加攻城的六万兵马负责首攻。我将亲自组织六万兵马后续增援。董元舒,你的五万可战兵力依旧在南城佯攻。可分两梯队,连续进攻,不让城上守军喘息。最好能逼得对方增援南城。今夜的偷袭不以攻克城池为目的,目的是使敌军疲惫。我大军可轮换进攻,一军进攻,一军可趁机休整,他们却不得不连续守城,明白么?”
  “李帅,好计谋啊。咱们兵马多,早就该这么办了。一直不断的折腾他们,折腾得他们不能睡觉不能吃饭,然后瞅准时机大举攻城,必能拿下。”董元舒恍然道。
  “是啊,就该如此。早该如此了。”众将也纷纷附和道。
  李光弼缓缓道:“本帅何尝不知?但白天如此作为,容易暴露企图。夜晚方可实行此计,因为天色昏暗,他们摸不清我们进攻的人数,不得不全力防守。这才是此策实行的前提。”
  “原来如此,李帅高明。”众将纷纷道。
  其实众人不以为然,很显然李帅是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而已,他还以为能一举攻破城池,所以根本没有往谋略上多考虑。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死撑面子罢了。
  初更将至,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宛如墨染一般。北风呼啸着在战场上肆虐着,寒冷的天气让战场上的尸体和血肉开始凝结,以这种气温,半夜里这些尸体和血肉都将冻结成冰。
  通州城头上下在天黑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里也是一片漆黑,城下的攻方斥候不敢靠的太近,只远远的盯着城头,但他们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是不断的听到城头往下抛物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将城头的碎石瓦砾断木尸体往下清扫的声响。离得太远,也看不清究竟。
  但对斥候们而言,只要盯紧城门便可,至于城头上在干什么,他们看不见,也并不关心。那不是他们的职责。
  不久后,通州城墙上出现了火把。一小队一小队的守城士兵举着火把上了城墙,分布在城墙各处。看起来人数并不多。不过数千人而已。他们虽然伸着脖子朝城下看,但有经验的士兵都知道,举着火把看向城下黑暗之处,那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城头的数千兵马对城下的情形一无所知。他们甚至连城下二三十步外的情形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此刻正从数里外悄悄摸向城下的六万黑乎乎的攻城士兵的身影了。
  初更已过,夜袭攻城战再次拉开序幕。
  ……
  六万多攻城兵马在黑暗的掩护下朝着通州东城城墙下摸近,他们是白天没来及参战的生力军。李光弼将东城方向的十八万大军编为三个波次,每一波次六万兵马。在午后,第二波的六万兵马加入战场之后,被通州守军以狼牙大棒给打了回来,第三波次的六万兵马连冲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战事便暂时结束。这也让这六万兵马无缘见识白天战场的残酷。
  然而此刻他们在黑暗里猫着腰前进时,终于见识到了白天那场战事的惨烈。他们的脚下到处是冻得硬邦邦的己方兵马的尸体,一不小心便会有人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跟地上的死尸来个亲密接触。只能说幸而有夜幕的掩护,否则他们目睹整个战场的惨烈的场景的话,看到那些地面上冻得如白蜡一般张牙舞爪的尸体时,以新兵为主的这只兵马怕是会立刻便四散溃逃。
  六万兵马按照事前的布置,呈散兵阵型像是一只只赶潮的螃蟹一般慢慢的爬过开阔地带,逐渐抵达城下数百步之外。越是抵达城下,他们便越是小心翼翼。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士兵们的心里越是紧张。一名士兵紧张的手脚发抖,走动时一个不小心被地面上的尸体袢倒,哎呦一声叫了起来。这一嗓子,惊的周围数百名士兵如泥塑木雕一般的精止在原地,吃惊的看着城头守军的动静。
  “狗娘养的,想害死大伙儿么?”一名校尉窜到他身旁,压低声音怒骂道。
  “小人……小人……”那士兵努力的撑起身子,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圆滚滚冷冰冰毛乎乎的东西。他下意识凑到眼前一瞧,借着微光,他看到的是一张恐怖的死去的人脸,双目漠然的看着自己。
  “啊……!”那士兵张口叫出了半个音,一柄利刃便洞穿了他的后颈,从喉头穿透而出,将他的叫声切断在喉咙里。
  “狗娘养的,莫不是敌军的细作。”身旁的校尉抽出兵刃,抬脚在死去的尸首上踢了一脚。
  周围众士兵毫无同情之色,反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认为校尉杀的果断,杀的及时。就连同时被拉壮丁参军的,和死者熟识的几名士兵也觉得杀的好。在这个时候,谁会对自己的生死产生威胁,谁便是该死。哪怕是以前熟识的同乡或者是好友。
  刚才那一声喊叫似乎应该被他们听到,但城头的守军并没有丝毫的骚动,看来是毫无知觉。很快,先头的数千名士兵便摸到了城墙下,城头的守军依旧毫无知晓。庆幸之余,抵达城下的士兵们也感觉到有些怪怪的。因为他们发现城墙根下并不像战前营地中其他兵士们说的那么可怕。那些士兵们说城下血肉模糊尸骨成山,但此刻这里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脚底下软软的,厚厚的柴草将城下的尸骨掩盖着,看不到任何可怕之处。地面上到处都是柴草,有的甚至是整捆整捆的散落在城墙下方十几丈宽的区域里。只是这些柴草都湿漉漉的样子,闻起来臭烘烘的,也不知是不是吸饱了地面上的血水之故。
  若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们,怕是会从这异乎寻常的情形中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来。然而,这只兵马中大部分都是半吊子,经验丰富的士兵和领军的将领都在后方,他们才不愿意冲到城下送死呢。既然是骚扰战,不求攻下城池,那么精明的将领和少量老兵们磨磨蹭蹭的在最后方慢慢的打酱油。
  积聚在城下的士兵们检查了一番,发现云梯大部分还在。狼牙棒并没有将所有的云梯都击倒和损坏,还有几百架云梯坚挺的立在城墙下,还有些云梯倒在地面上,扶起来还可以用。
  摸到城下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缩在城墙下等待着命令。即便是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在墙根下,踩的地面上哗啦啦的发出嘈杂的响声,城头的守军也仿佛聋了一般根本没搭理他们。
  进攻的士兵开始慢慢的沿着云梯往上爬,云梯发出的咯吱声很是刺耳,但城头没有任何守军探头往下看一眼。
  位于城门北侧的一座云梯上方,一名名叫阿郎的士兵咬着兵刃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半空之中。他本来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年,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想替人做工攒点钱取个媳妇过小日子。对于被强行拉入军中当兵的事,他背地里还恶毒的骂了很多回,思想悲观失望之极。
  但今日见到李光弼大帅将几百名普通士兵升了官,还赏赐了五贯钱之后,这让阿郎大为羡慕。原来升官发财这么简单。打一仗便能立刻提拔为火长队正什么的,这还罢了,还能得到五贯钱的巨额赏赐。这笔钱足够在自己的家乡娶个媳妇了。对街卖煎饼的王大娘家的女子阿秋对自己早就有意思,可惜自己没钱上面提亲。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搏一搏,博个官儿,博得赏钱,自己不就可以得偿所愿了么?
  阿郎受到了极大的激励,此刻摸到城下时,大伙儿都推三阻四的不愿第一个往城头爬,他二话没说主动的第一个上了云梯。他身子敏捷,手脚如狸猫般的轻快,怕的悄无声息而又迅捷。他很有把握自己将第一个登上城墙,其余的那些人爬的都没自己快。第一个登上城墙,李大帅知道了总是要嘉奖赏赐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