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何哑声道:“胡说八道,你到药王谷才一个多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恢复!”
说罢他伸手去碰虞钦的脸,却被对方往后闪躲避开了。
“摘了。”宴云何沉声命令道。
虞钦身体微僵,半天才缓缓取下脸上的面具。
脸上的皮肤闷了一整夜,果然已经泛起红来。
但那点红意,却叫虞钦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可惜宴云何现在无心美色,看见虞钦的气色变得极差,他的心情同样变得相当糟糕:“叫周大夫来,我要问问看他,你在药王谷这段时日,究竟调理到什么程度了!”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兴师问罪,虞钦只冷静望他:“好看吗?”
“什么?”宴云何被他问得有些懵。
虞钦坐起身,头发顺着肩膀往下滑,黑发如瀑:“我说这张脸,好不容易见到了,不多看几眼吗?”
宴云何哑然半天:“我是想见你人,当然脸我也想见,但这不都是想见你吗? ”
“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看习惯了,就不会那么想了。”虞钦淡声道。
说完他再次摸了摸宴云何的额头,确定刚才没有感觉错,宴云何的确不再发热:“我去喊周大夫来。”
“不是,什么叫这段时间看习惯了?”宴云何急道:“你莫要转移重点,我们方才明明谈得是你的身体……”
“要是说到身体……”虞钦站在床边,将披风的系带打结,缓缓收紧。
那张在昏暗晨光中仍然叫宴云何心动的脸庞,可恶至极地对他道:“现在连床都起不来的人,不是我。”
“是英雄救美的宴大人啊。”
第一百章
说罢,宴云何好不容易才哄着人取下的面具,再次被虞钦戴在了脸上。
虞钦离了营帐,宴云何目瞪口呆地维持着原来姿势,目送着虞钦背影。
这是……秋后算账?
宴云何缓缓躺在床上,本来他还在生气,气虞钦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气对方自作主张,现在被反将了一军,还不知道如何解释。
要说看着佑延璟没想过虞钦,那实在不可能,但那也是一开始的事情了。
心上人跟陌生人,怎么可能相提并论。
瞧久了就会明显地感受出来,其实哪哪都不像。
若非如此,昨天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认出来不对。
他还以为隐娘是杞人忧天,没想到虞钦是真的醋了,还醋得不清,而他也硬生生错过了最佳的解释之期。
宴云何一边想着不应该被虞钦这么轻易地绕过去,现在的重点不是佑延璟,而是虞钦的身体。
一边又想着,虞钦不会真的误会了吧?
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要是千里迢迢去药王谷找虞钦,就看见一个长得跟他很像的人,围着虞钦团团转。
很好……感觉伤口都没那么疼了,可以起来提刀杀人了。
周大夫一进来就见到他苦大仇深的模样:“今日感觉如何?”
宴云何摇了摇头:“还行,好多了。”
周大夫给宴云何把脉时,虞钦站在旁边,直至听见周大夫说,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脸色才稍微好转些许。
“周叔,寒初在药王谷调理得如何了?”宴云何直言道。
周大夫下意识瞟了虞钦一眼,仿佛在看他眼色。
宴云何没想到,不过放着虞钦与周大夫待了一段时间,这两人竟然如此熟了,周大夫难道还会帮着虞钦欺瞒他不成!
“周叔,你看他作甚?”宴云何沉声道。
周大夫苦笑道:“他如今是我们师门上下的重要病患,当然是有好的药材都往他身上使的。”
听到这里,宴云何这才缓下神色:“周叔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够的,尽管向永安侯府拿。”
永安侯府当然不会比药王谷的药材更丰富,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欠下的这份人情,由永安侯府还,所耗的钱财,皆可从永安侯府取。
“那现在他的身子调养得如何了?”宴云何问道。
虞钦主动插话道:“好多了。”
宴云何扫了虞钦一眼:“寒初,我饿了,你去帮我将早膳取来。”
这是明目张胆地支开虞钦,他笃定虞钦会听话,待人下去后,才认真问周大夫:“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实话。”
周大夫叹了口气:“只能说好转了些许,这段时间试了很多法子,进展缓慢。”
其实刚才宴云何听到周大夫说,虞钦是药王谷上下的重要病患,就觉得不太妙了。
药王谷的人多是医痴,醉心歧黄之术,得有多难治,才会激起他们这么大的兴趣。
“虞大人是多年累积的损耗,指望一朝一夕就能治好,几乎不可能。”
周大夫同宴云何打了个比喻,说虞钦现在的身体好比打碎的瓷器,只能一点点耐心拼起来,就算拼得再完整,裂痕仍在,不可能恢复到从前模样。
“其实我师父提出过一个法子,风险极大,况且虞大人未必愿意。”周大夫说。
宴云何急声问:“是什么?”
周大夫:“需要废掉他现在的功法,重建根骨。”
宴云何愣住了,周大夫解释道:“风险在于就算废了虞大人的一身功法,根骨也未必能恢复如常,极有可能…… ”
“变成一个废人。”宴云何喃喃道。
周大夫颔首,宴云何闭上眼睛,不知沉默了多久,才对周大夫说:“昨夜他传了不少内力给我,一会你帮我看看他是否有碍。”
等周大夫离开后,虞钦端了早膳进来,宴云何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只是若无其事地让虞钦喂他。
虞钦一瞧他这故作无事的模样,就全明白了:“周大夫跟你说了什么?”
宴云何食不知味地咬着嘴里的肉馕:“也没什么,就说他师门上下都很喜欢你。”
虞钦:“可是说了要废我功法这件事?”
宴云何咀嚼的动作一停,心知瞒不过虞钦:“嗯,你怎么想?”
虞钦勺了口清粥,递到宴云何唇边:“你觉得呢?”
这难题再度抛回给了宴云何,这并不意味着虞钦没有答案,相反正是因为虞钦有了答案,但那个答案他知道不会让宴云何觉得高兴,所以没有说出口。
“反正陛下给足了一年时间,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更好的方法。”宴云何故作轻松道。
虞钦将勺子放回碗中:“不打算劝我?”
宴云何无奈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要是换作是他选,也不可能接受变成一个废人,苟活于世,那和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虞钦笑了笑,直至喂完手中的白粥,收好碗筷准备起身,就被宴云何握住了手腕:“吴王世子很有可能是先太子佑仪的血脉,离京前陛下特意让我保下他,完好无损地带回京城。所以我必须保护他,这是皇命,不是什么英雄救美。”
宴云何解释道:“他是他,你是你,我看你当然是怎么都看不够,因为你是我心上人,他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虞钦许是没想到宴云何会特意留他下来解释,顿在原地。
“我是担心你戴人皮面具久了,闷着你的脸难受。今早上你脸上的皮肤都红了,你没发现吗?”宴云何担忧道:“要不要问周大夫寻点药涂一涂。”
虞钦缓缓挑眉:“这么担心我的脸。”
宴云何险些被这句话噎死,说得他好像是个好色之徒,虞钦全身上下,他只在乎脸一样。
“你、你气死我得了。”说完宴云何倒回床上:“我看你也十分想要守寡,好另寻新欢。”
虞钦仔细观察他脸色,知道他也没真的生气,就没接这话茬,只是端着他用过的餐具离了帐。
宴云何突然想起,当年在东林书院,震慑宴云何的,除了虞钦的美貌,还有他的心狠。
这醋性可真不一般,相当难哄。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忍不住带出点笑,直到隐娘进来了,瞧他不像昨日那副伤重模样,连气色都好了些许,面带春风:“傻笑什么呢?”
宴云何收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了?”
隐娘坐在他床前:“东平城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城中有皇城司的探子,要是能联络上会更安全些。我知吴王世子帮了你不少忙,但毕竟里面的人都曾是他旗下的兵,要是他故意用苦肉计混进你的军中刺探机密,再传回东平城中,到那时就真的防不胜防。”
宴云何:“我明白你的担心,这事我也有想过,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敢有太大的动作,就是在试探他给我的那些东西究竟是真是假。况且以东平军力来看,他其实没必要非得以身涉险。”
隐娘:“这种事情不能赌,我信不过他,要是你同意,我可以帮你审一审。放心,不会让他缺胳膊断腿的。”
宴云何:“但是得罪了世子,日后在陛下那里可能不太好交代。”
隐娘轻嘲一声:“你觉得我现在还怕他吗?这条小命他要便拿去好了。”
宴云何见隐娘的怨念颇深,就知道成景帝利用虞钦一事,叫隐娘记恨至今。
提起陛下的语气,都与往日不同。
“陛下那嘴可是你咬的?”宴云何出其不意道。
隐娘整张脸瞬间就变得通红:“你说什么呢!”
说罢她猛地起身:“我去忙了,你好好歇息。”
“等等。”宴云何将人喊住:“你随寒初去了药王谷这么久,有没遇到什么麻烦?”
隐娘转过身道:“什么麻烦?”
宴云何:“吃穿用住上,可有什么不妥?”
隐娘眼睛一转,突然做作地叹了口气:“麻烦倒也没有,有也被宋文那小子解决了。就是到了药王谷,好多女弟子时时来探望兄长,荷包手帕都快塞满一个柜子了。”
“尤其是兄长每日都要去泡的药泉时,后山上真是趴满了人,个个都恨不得生一对千里眼,好将兄长全身上下都看个清楚。”
隐娘见宴云何的脸色已经跟锅底一样黑了,又笑道:“但是你放心,我兄长最为坚定,不轻易被外界所惑。”
这话仿佛在内涵,但又没有说得太过直白。
隐娘施施然地去了,剩宴云何独自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