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川瞧着牧晏和祁韫打情骂俏,亲密无间,双眸微敛,慢悠悠地开口:“你女儿下落不明, 你这个当娘亲的还在柴房里与野男人厮混,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
后面的话谢幸川没说,牧晏不用想都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蹭得站起来, 急匆匆走至谢幸川身前,在离他有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女儿下落不明, 小璟出什么事了?”
谢幸川见她如此神情更冷, 斜着冷峭的眼,故意为难她:“你做娘亲的都不知道女儿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个外人又如何知道。”
牧晏听到他的话愣住,随即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道:“你若是不说就别在这恶心我,怎么你一大早过来就是来讨打讨骂的吗?昨日才那么对你,今天又上赶着来当狗是吗?贱不贱啊你。”
牧晏本以为她这样骂他, 能把谢幸川给气死,但不料谢幸川不仅没有生气, 反倒靠近她一步,轻声问:“这就生气了?”
他站在晨雾中垂头看她,模糊迷蒙的雾气让他的尖锐刺人的美丽多了些许潮湿的柔软,像是毒蛇冲着猎物露出身体美丽的纹路,引诱她,再伺机等待咬断她的脖子。
牧晏警惕地看他,神情复杂:“你疯了?疯了就去治病,来我这发什么癫。”
谢幸川勾起猩红的唇瓣,苍白得能看见血管的手落在牧晏瘦削的肩部,轻轻握住。
牧晏这才发现他唇上都是伤口还在渗出血珠,又穿着一身白,像个索命的鬼,忍不住一阵恶寒。
“就在昨夜,你捅死谢瑜的昨夜,牧璟无故失踪,周予知将京城都翻遍了,可都没找出你的女儿,这是不是你杀死谢瑜的报应。”
牧晏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再开口嗓音已经哑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幸川没松开她,欣赏着她的痛苦挣扎,可心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轻松愉悦,反倒心脏随着她的苦闷也变得发涨发痛。
他将这些反常归结于谢瑜的影响。
牧晏焦躁地晃了晃他,谢幸川回过神,垂眸看向她的杏眸:“我骗你做什么。”
她松开了他,神情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小璟怎么会丢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能丢了。
牧晏思绪乱糟糟的,她能做的太少,以至于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去找周予知亲自确认。
她在心中再次询问系统:“系统系统,你在哪呢,你能不能出来,你这么神通知不知道牧璟去了哪里?”
系统不回答。
系统又不回答。
自从上个周目她发现怀孕这事被骗后,系统除了谢瑜快死掉那次的警告,牧晏就再也没见过系统,不仅没有提示剧情,甚至连从前的死遁任务都没有。
牧晏满心都是对牧璟的担忧,心中逐渐被不安充斥。
她纵使再无情,但对于牧璟她始终是愧疚的。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女儿的丢失无动于衷。
“我要去找周予知。”牧晏深吸一口气,当即做了决定。
她如今的样貌与陈晏截然不同,周予知应该是认不出她的,即便认出了,以周予知的性格也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谢幸川不拦她,也不想拦她。
当日朝堂上故意当着宋成玉的面提及牧璟,他为的不就是这一日,为的不就是看着他们为了她和她的女儿互相撕咬,缠斗,你死我活,痛苦不堪。
这是他对她的报复。
这是他对她摧折他,羞辱他的报复。
“你走吧。”谢幸川负手背过身,不愿再看她。
牧晏本来还怕他阻拦,见到他没有阻拦她,悄悄在心中松了口气。
她对着柴房里的祁韫喊道:“你还在那装什么死,还不快过来。”
祁韫犹犹豫豫地走近她,小声道:“小娘子,我不想去,上次周予知杀了我那么多族人,我怕他,我一看见他我就心慌。”
牧晏一听就知道这人在鬼扯,她可还记得上次明明是祁韫带着她差点把周予知给杀了,但她眼下心烦,看见祁韫不愿意走,气不打一处来,踮起脚伸手就拧祁韫的耳朵:“你是不是当我跟你商量呢,我对这边的路不熟悉,你在这卖假药你肯定认识路,你给我带路。”
祁韫疼得嗷嗷叫,连忙求饶:“小娘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跟你去就是了,你别揪我耳朵,我耳朵要掉了!”
牧晏没松手,而是揪着祁韫往外走,生怕他临阵脱逃。
谢幸川盯着牧晏和祁韫的背影越来越远,猛得闭上眼睛,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茯苓抱着剑出现,拱拳:“公子,世子传了信说路上遇刺今夜不能同夫人用晚膳,让您替他与夫人赔个罪,还有……您真的不拦阿晏姑娘吗?”
谢幸川没有回答茯苓的话,冷声问道:“路上遇刺?”
“是,大抵是朝中的人,世子贵为节度史把守重镇,手握重兵,朝中多的是人眼红忌惮世子。”茯苓恭敬道。
“用不了多久,京城就会天翻地覆,你说父亲兄长可会支持我……取而代之?”谢幸川淡声道。
茯苓早知谢幸川的谋反的心思,谢家权势滔天,世子手握兵权,这些年借着浪荡的名声迷惑众人,私下却是豢养私兵无数。
圣上后宫空置,迟迟无子,朝中早已人心动荡,只要圣上一日无子,旁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就不可能消停。
她实话实说:“王爷和世子对圣上忠心耿耿,只怕不会支持公子。”
谢幸川嗤笑一声:“他们如此忠心心甘情愿为旁人做狗卖命……倒是怎么养出我这个叛臣贼子。”
茯苓噤声,不敢再答。
牧晏带着祁韫还未到门前,就碰到了柔樱,她关切地问她要去哪里。
牧晏只是说出门有事。
柔樱却是笑了,挽住她的手:“阿晏,这府中的大小事务都归我管,你要出门怎么不和我说呢,我这就让人去寻辆马车吧。”
“那便麻烦你了。”
牧晏想了想,同意了,坐马车总归快一点。
祁韫望了望牧晏,又看了看柔樱,立刻弯下腰捂住肚子:“小娘子,人有三急,我真的忍不住了,你就让这姑娘给你带路吧。”
柔樱立即接话:“带路?可以啊,我自幼在京中长大,对这里的路很是熟悉。”
牧晏无可奈何,只能对祁韫恨恨道:“懒驴上磨屎尿多。”
祁韫逃也似得跑了。
柔樱随着牧晏走到门口,看着车夫缓缓驾驶着马车停下,但车夫却下了车。
牧晏有些奇怪。
“阿晏,你要去哪里?车夫还有别的事情,你放心的,这京中我很熟悉,不过驱个马车而已。”
柔樱主动解释。
“那麻烦你了,我想去公主府。”牧晏思虑着小璟,也没想那么多。
柔樱点了点头,扶着牧晏上了马车。
马车平稳缓慢的移动。
牧晏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些许,一切顺遂,只要她找到周予知,就能搞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随着周遭的嘈杂声渐渐消失,马车又行了许久,还没有抵达公主府。
牧晏连忙掀开帘子,却看到周围全部是浓密的树林,她心中陡然一惊,连声去问:“妹妹,这是哪里啊?你要带我去哪?”
柔樱此刻伪装全部褪去,她驾着马车飞快地往悬崖处跑去,她露出冰冷阴狠的笑容:“带你去哪?自然是带你去阴曹地府,你杀了我姐姐,就该血债血偿。”
牧晏自然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悬崖,失声尖叫:“你姐姐是谁,我怎么会杀了你姐姐呢?你搞错了吧!你快把马车停下来,要掉下去了!”
“你还装,你杀了阿晏,你杀了阿晏,我要你偿命!”柔樱掏出簪子,重重地锥在了马背上。
“我就是阿晏啊,你别激动!快把马车停下,我们有话好好讲!”牧晏吓得腿都软了,尤其是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慌不择路,想要跳窗,可窗户太小了,她根本没办法逃出去,只能尽量去劝柔樱。
“骗子,你可知阿晏她……是个五感不通的傻子,如若不是你杀了她,她怎么会在一一夜之间变了那么多,她又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柔樱说到最后几乎是哽咽,她驱着马车抬头望着暖烘烘的太阳,明明春日是个最好的时候,可是她的姐姐活了那么多年,从未见过春天,听过鸟的啼鸣,甚至如今……还丢了性命。
明明她已经快攒好了赎身的钱,明明她马上就可以带着阿晏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卑躬屈膝做奴婢,不用再担惊受怕饿肚子。
柔樱不由得想到她和阿晏最初见面的时候。
阿晏是个五感不通的傻子,牙婆手下的那些孩子们总是逮着她欺负。
那时柔樱家道中落也被卖到了牙婆手中,她脾性冷硬,不懂得服软,常常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可是每回她挨饿挨打的时候,阿晏那个傻子总是护在她身前,总是偷偷递给她她藏好的半个窝窝头,脏兮兮的脸上总是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柔樱发誓她要不择手段出人头地,将阿晏一同救出这个火坑。
本该是她来做这个通房的,可不知为何一切都变了。
她的傻子阿晏。
也死了。
第125章 谢端
【宿主, 宿主,你快醒醒。】
【宿主,宿主,你任务完成了!快醒醒!再睡就被野兽吃了!】
牧晏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 刚一睁眼, 迎面就是刺目的阳光, 她又连忙将眼睛闭上, 缓了好久才勉强适应光线。
山野间风声滚滚,时不时有鸟雀啼鸣,这寻常的一切此刻灌在耳中分外清晰,好像她是个在无声黑暗中呆了许久的人,乍恢复了感官, 对周遭的一切都如此新奇。
“你说我任务完成了?那我可以回家了吗?”牧晏刚出声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嗓子嘶哑得可怕,好像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
系统:【宿主, 这里就是你的家。】
牧晏猛得睁开眼。
她此时此刻躺在溪水中,全身湿了个透,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仰头看天上的流云,无力地扭动脖子只看到无边的草木。
“放屁,这还不是在书里。”牧晏从溪水中站起来,可她不过稍稍动弹,膝盖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这种疼也让她想起了她先前坠崖的遭遇。
“柔樱呢?她死了?”
牧晏下意识问,她问完才反应过来奇怪的地方。
她是怎么知道柔樱的名字的。
她深呼一口气, 胸口也是疼的,但混杂的记忆里却浮现了一帧帧一幕幕陌生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