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姣怕烫,不肯去拿那油纸包,楚留香便适时的接过,又用自己的手捏着轻轻吹了吹,这才喂给玉姣吃。
他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温柔、最贴心的情人了。
只可惜玉姣只吃了一口,就觉得这种闻起来非常香的东西,吃起来也没那样好吃,她失去了兴趣,就要往前走去。
一抬头,却是最先注意到了一个黑衣的少年。
这少年的年纪,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周身却有一种冷峻而孤独的气息,他的双眸漆黑漆黑,脸色却很是苍白,脊背如青松一般的笔直,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孩子。
这孩子怀里抱了一只猫,一只圆滚滚、皮毛如云朵般蓬松柔软的白猫,只是这只白猫情况好似不是特别好,有些蔫蔫的,闭着眼睛,也不喵喵叫,尾巴也耷拉着。
他盯着楚留香手里的糕。
楚留香对糕又不感兴趣,便笑着对这少年道:“你想吃糕?”
少年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忽然一步一步的走了。
这个时候,楚留香才发现,原来这少年竟是个跛子。
这沉默坚忍的抱猫少年,根本连楚留香理都不理会,就越过了他们,玉姣一直盯着那少年手里的猫,好像喜欢得恨不得要抢过来一样。
楚留香只好在她耳边悄悄说:“好玉姣,可不许和小孩子抢小猫。”
玉姣犹豫了一下,才道:“好吧。”
楚留香:“……”
你还真动过这个心思啊!
那少年没听到他们两个的耳语,径直走到了卖糕的小贩面前,花一个铜板,买了一块糕,楚留香本想着是这少年想吃糕,没想到,这少年竟把糕递到了那一团白猫面前,摸了摸它的头,道:“喵喵,吃吧。”
白猫有气无力的睁开绿眼睛瞪了那少年一眼,然后伸出爪子,啪得一下打掉了少年递到它嘴边的糕。
楚留香忍不住就笑了。
玉姣也在看着那黑衣少年和白猫,她盯了半晌,才道:“猫猫真可爱,我以后要在晶宫里也养,养好多只。”
楚留香想到她非要学猫喵喵叫的样子,嘴角就慢慢地翘起来了,道:“我反倒觉得,猫猫鱼更可爱一些。”
玉姣无知无觉,疑惑地“嗯?”了一声,道:“猫猫鱼是什么?我怎么没有在海里见过呢?
楚留香忍笑道:“是哪一只小鱼,非要学猫叫呢?”
玉姣想起了好像依稀有这么一回事,恍然道:“哦,是我呀!”
楚留香:“……”
楚留香:怎么办好像又被可爱到了!!
他简直恨不得在大街上就立刻把玉姣抱在怀里揉一揉!他简直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把玉姣带回客栈里缠着。
每到这种时候,楚留香身上的香气就会变得格外的甜蜜,玉姣的鼻子只要一动,立刻就意识到了。
她歪了歪头,道:“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玩?”
他身上的任何反应,都会以一种甜蜜的花果香气反应出来,玉姣先前不明白,现在却已明白了,闻到这种愈发像是熟透的果子一样的味道,她就已非常了然了。
楚留香的嘴角翘起来,伸手拉住了玉姣的手,低下头去,在她的手心里轻轻落下一吻,嘴中却又叹道:“我好似什么事情都已被你知道了。”
玉姣就问:“这样不好么?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呀。”
楚留香正欲说话,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楚留香与玉姣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娇美动人的姑娘,这姑娘一席黑衣,手中握着兵刃,闪着寒光,她瞪着楚留香,就好似在瞪着一个始乱终弃的畜生一样。
楚留香:“……”
这美丽动人的姑娘瞪了他一眼,忽然甜笑起来,玉姣嗅了嗅,问道她身上有一种皂角的清香。
这姑娘道:“你这小姑娘,难道真以为自己很是了解这位楚大少?他嘴里的话呀,十句有八句都是在骗小姑娘呢。”
楚留香:“……”
等一下,你是谁啊?
他总觉得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
这很明显就是上门来挑衅的人,玉姣却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她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这黑衣的姑娘,十分自信地道:“我是很了解他啊,你是谁?”
那姑娘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反应,但却也完全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嘴角勾起,很恶趣味似得道:“他是我所有情人里最禽兽的那一个,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楚留香:“……”
楚留香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楚留香叹道:“你是沈珊姑,是不是?你不在你的天星帮好好的呆着,跑到苏州城来做什么?”
这沈珊姑,与楚留香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罢了,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地方,楚留香也从没当过她的情人。
先前,因秋灵素的原因,好几个门派的掌门,带着门派的门人们去往大漠深处火并,最终无一生还,楚留香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觉得其中颇有蹊跷,便去前往其中一个叫“朱砂帮”的门派调查,却正好遇见了潜入朱砂帮的沈珊姑。
沈珊姑窥见楚留香与那朱砂帮的二把手冷秋魂交谈,便把主意打到了楚留香的身上,在半夜悄悄的潜入了楚留香的屋子,想用美人计诱楚留香说出点什么来。
谁知,楚留香真不愧是个禽兽中的禽兽,沈珊姑这条美女蛇要拿他当猴子一样的耍,他就反把沈珊姑穴道点住,直接扔给了冷秋魂。
沈珊姑所在的天星帮,与冷秋魂所在的朱砂帮,乃是世仇,这一下子可不得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沈珊姑才从朱砂帮之中逃出。
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珊姑自知不是楚留香的对手,却非要在此处刺一刺楚留香,好叫他在撩姑娘的时候,都好受不了。
沈珊姑瞪大了双眼,恨恨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既视感变得越来越容易让人误会了。
他心道不行,一定要说清楚才是,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玉姣道:“禽兽是什么意思?”
沈珊姑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真的如此天真、如此单纯,她不由笑得更欢了,道:“禽兽的意思,就是不是人,你看看,楚大少看上去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谁知道竟是个那样的禽兽,难道你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沈珊姑是个成熟的女人,散发着一种成熟而诱人的美丽来,若换个人说,或许没有那样大的说服力,可是让沈珊姑来说,十分里便有八分都成了真。
她的语气实在是又轻又柔,带着一种微妙而奇怪的笑意,只要是个正常人,只要有正常的理解能力,一定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可玉姣偏偏不是正常人,也没有正常的理解能力。
她只get到了一个地方。
玉姣歪歪头,道:“禽兽就是……不是人?”
沈珊姑又轻又柔地道:“怎么?”
玉姣看了一眼楚留香,又看了一眼沈珊姑,忽然道:“我不是人。”
沈珊姑:“……?”
楚留香:“……”
玉姣继续道:“你要真说这件事,我比他更禽兽,你做什么非要这样说他呢?”
沈珊姑:“……”
楚留香:“……”
她这样一说,沈珊姑反倒是迷惑了,不过她立刻就注意到楚留香露出的脖颈之上,有一片可怖的淤青,青得简直都发了紫,而在紫色的最中心,有一个被衣襟遮住大半的伤口,看上去不像是人弄伤的,倒像是野兽……或许是什么幼熊所咬伤的一样。
再看这蓝眼睛的美人儿,脸上红扑扑、眼神亮晶晶,好似一点儿都没有不好,反倒是这一向游刃有余的盗帅楚留香,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好似也露出了一点难堪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尴尬。
沈珊姑脸色顿时微妙起来。
楚留香尴尬地摸摸鼻子。
玉姣说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一点儿错误都没有,可是放在现在这个场合一说,简直是错中之错,可偏偏楚留香又不能解释,一解释总觉得更奇怪了。
他只好板起脸,问沈珊姑:“你又有何贵干啊?”
沈珊姑就忽然笑了。
她的双眼忽然就又盯住了玉姣,上下打量了半晌,玉姣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已不看她了。
沈珊姑道:“你知不知道,李玉函正在找蓝眼睛的少女。”
楚留香一怔,皱起了眉,道:“你说什么?”
沈珊姑神色怪异地盯着玉姣,道:“他在找黑发蓝眼睛的少女,这些日子,已有很多人给他送去了蓝眼睛的胡姬。这个人倒还真是奇怪,嘴上说着爱妻如命,妻子快病死的时候,他却只想着与其他女人寻欢作乐。”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而且,你说,他为什么偏偏要蓝眼睛的胡姬呢?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女人,什么样的美人不是美人呢?”
楚留香道:“所以,你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沈珊姑哼了一声,冷冷道:“我若要找你们的麻烦,何必要出声,偷袭不好么?”
虽然说,即使偷袭她估计也是赢不了的。
自帮主带着绝大多数的门人死在大漠之后,天星帮早已没落了下去,沈珊姑和她的师哥宋刚,离开了原本的地方,来到了姑苏城,在拥翠山庄手下做事,没想到就碰上了这样奇怪的任务。
楚留香便笑道:“多谢,这件事我会亲自问一问李玉函的。”
说着,他忽然伸手搂住了玉姣的纤细腰肢,冲天掠起,只一眨眼,就不见了。
沈珊姑的本意是告诫这个蓝眼睛的姑娘离苏州城远一点,谁知道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不见了,她恨恨地盯着楚留香消失的方向,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因为掌握着更多的信息,几乎是片刻之间,楚留香与玉姣二人,便已明白了李玉函这举动的用意。
蝙蝠岛是交易之地,而交易,既可以用钱,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比如说人。
蝙蝠岛想要玉姣,自然会想出各种法子找到她,所以,蝙蝠岛或许现在的交易已经不收钱了,而是收人,收蓝眼睛的美人。
鲛人虽可以隐匿自己的妖气,使自己混入人群之中分辩不出来,可莫要忘了,玉姣是一位非常美丽的美人,这样的美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焦点,而她那双玻璃珠子似的蓝眼睛,更是引人注目。
这的确是个找人的好方法。
脾气再好的人,被这样算计,都绝不会高兴。
玉姣却仍不生气,她睁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正懒洋洋地躺在楚留香的怀里玩楚留香的头发。她一向都是这样的,即使涉及到关切自身的事情,她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
她只是忽然伸手,抚了抚楚留香的心口。
玉姣抬头看他,忽然道:“楚留香,你的心为何突然跳的这样快?”
楚留香有些失神,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听她这样说,他的目光才转了回来,落在了玉姣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已有些生气了。”
玉姣撑起身子来,凑到了他的跟前去,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这意味实在是太过于浓厚,绕是楚留香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也实在拒绝不了,他叹气,伸手捏住了玉姣的下巴,凑过去吻她。
玉姣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却道:“你在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