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王大人说,程家是被东厂牵连的。”
虞欢掀眼,想起那一船无辜受害的男童,以及观海园密室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各类刑具,心里堵得慌。
那么多东厂余孽潜伏在观海园里,程家怎么可能仅仅是被牵连的?
崔吉业来传的圣旨虞欢已知晓,除关于自己的那一条外,剩下的便是要齐岷留在登州彻查东厂一案。
齐岷并非公私不分的人,既然没有留在登州,那多半便是程家没法查了。
虞欢忽然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向舱门。
门开后,守在外的两名侍卫立刻看过来,一人道:“王妃有何吩咐?”
这明显是要拦人的架势,虞欢淡漠道:“里面太闷,我要出去走走。”
说着便往外走,那人立刻堵过来,毫不客气道:“公公有吩咐,为王妃安全起见,还请留在舱里。”
春白震惊道:“那……那这不是软禁我们王妃吗?”
那二人不做声,板着脸,态度强硬。
春白茫然看向虞欢。
虞欢屏息,展眼往甲板上看,略一思忖后,踅身走回舱里。
崔吉业下榻在虞欢底下的那间舱室里,待得广船离开登州,外面忽有一内侍进来,禀道:“公公,燕王妃说有要事与齐大人一议。”
崔吉业早便料着会有这一遭,放下手里茶盏,冷哂道:“告诉她,除了咱家,她谁也别想见。”
内侍应是,离开不久,便又去而复返,神色微赧,道:“公公,燕王妃说……要见您。”
崔吉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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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崔吉业进入顶舱,看向坐在方榻上的华服女子,漠然道:“不知王妃找咱家,所为何事?”
虞欢不拐弯抹角,道:“我想喝一杯奶茶。”
崔吉业差点以为自己耳背听错,隐忍道:“区区小事,王妃直接吩咐侍女便是,何必把咱家叫来?”
虞欢“哦”一声,淡道:“外面的侍卫说,我的一切行动均要向你汇报,所以把你请来,当面汇报一声。”
崔吉业语塞,拂袖道:“给王妃备茶!”
春白立刻应声,要往舱外行去,崔吉业忽又道:“站住!”
春白刹住脚步,崔吉业狐疑地盯她一眼,吩咐跟自己来的那名内侍:“去,叫船家给王妃煮一壶奶茶。”
虞欢坐在原处,看着崔吉业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默不作声。
不多时,那内侍捧着漆盘,端来一壶热气腾腾、奶香四溢的奶茶,放在虞欢面前的案几上。
崔吉业趾高气扬,道:“燕王妃,喝吧。”
春白前来倒茶,虞欢看着那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拿起来闻了一闻,放下道:“这奶茶是咸的,我只喝甜的奶茶。”
“你!”崔吉业皱眉,反驳道,“本朝奶茶自古以来便是咸的,哪有什么甜奶茶?!”
“我从小到大,喝都是甜奶茶。”
“那你刚刚为何不说?”
虞欢气定神闲,淡淡道:“我以为公公知道呢。”
崔吉业气结,万没想到虞欢竟是个如此乖戾的脾气,深吸一气道:“给王妃换甜奶茶。”
那内侍已然看出崔吉业发怒,颤声应是,再回来时,整个人更战战兢兢。
“回公公,船上的厨子说……世上奶茶要么是咸的,要么便是辣的,没人会煮甜的奶茶……”
崔吉业胸膛起伏,目光从虞欢脸上撤开,盯住春白:“你会,是吗?”
如果崔吉业没有猜错,虞欢便是想利用这一点叫春白外出煮奶茶,顺便寻找联络齐岷的契机。
春白紧张道:“奴婢……也不会,据奴婢所知,船上大概只有一人会。”
“谁?”
“……齐大人。”
崔吉业气急攻心,呵斥虞欢:“燕王妃,你不要太放肆了!”
虞欢眨眼,无辜道:“我只是想喝一杯奶茶。”
崔吉业火冒三丈,瞪着虞欢那张故作无辜的脸,愤然离去。
舱门关上后,内侍小心翼翼尾随在后,及至回舱,才敢道:“公公,燕王妃要的奶茶,咱们还给吗?”
崔吉业负手踱步,越想越气,一则是气虞欢竟然是个这样难以对付的人;二则是气万岁爷一再交代不能苛待虞欢。思来想去,恨声道:“咱家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个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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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岷入舱后,没再外出,认真思考东厂及程家一案,听得辛益告知虞欢被崔吉业软禁,心里更沉郁。
皇帝人已离京,估计就在登州府附近,这艘船的航行时间不会太长,崔吉业此举,明显是要阻断他和虞欢的一切来往。
齐岷更沉默,人也显得更严肃,辛益是熟悉他的,知道他这时候心情定然极差,坐去一边,不再叨扰。
孰料这时,一内侍忽然敲门进来,说是要齐岷煮一壶奶茶。
走前,还特意交代了一声:“要甜的。”
人走后,辛益一个激灵从靠椅上起来,朝齐岷道:“头儿,是王妃?”
齐岷垂眸不语,整个人明显散开尘霾,亮堂不少。
辛益不由嘿笑:“看来还是王妃厉害,崔吉业也拿捏不住。”
齐岷瞄他一眼。
辛益:“头儿这样看我做什么?”
齐岷意有所指:“难得听你夸她。”
辛益讪讪,仍是笑:“头儿的眼光向来不差,我跟着夸,总是没错的。”
这话一听便是态度大转的意思,从以前的反对变成支持,齐岷倒不意外,不咸不淡:“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辛益立刻想起春白,“昂”一声,黑脸铺上一抹微红:“头儿说什么呢?”
齐岷不跟他掰扯,举步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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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吉业等在舱室里,待内侍把齐岷煮好的奶茶送来后,反复检查。
可惜从茶壶到茶杯再倒托盘,都没有发现半点夹带,崔吉业不死心,想要搜出齐岷、虞欢私通的证据,吩咐内侍重新找一副茶具来,把奶茶倒过去。
倒完,发现无论是茶壶内部还是奶茶里面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崔吉业气急败坏,挥手让内侍把茶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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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欢收到齐岷煮来的这一壶奶茶时,已是半个时辰后,春白坐在案前倒茶,嗅着熟悉的香气,心里有一种战胜崔吉业的快感。
等虞欢喝完一杯后,春白开始检查茶壶是否暗藏玄机,虞欢道:“不用看。”
春白一怔。
虞欢自知崔吉业意图,道:“他不傻。”
春白明白后,惭愧道:“奴婢还以为齐大人会借机给王妃传话呢。”
虞欢拿起茶壶,顾自再倒一杯:“谁说传话非要让人看到?”
春白又瞪大眼,表示疑惑。
虞欢此举本来就没有要跟齐岷偷传信笺之意,只是不爽于崔吉业的软禁压制,想跟齐岷取得一种联系,因而道:“他传给我的,我都明白了。”
春白不由问道:“那……齐大人传来的是什么呀?”
虞欢看着手里甜香四溢的奶茶,道:“他想我了。”
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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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岷给虞欢煮完奶茶后,没回舱里,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崔吉业从船尾的二楼舱室里出来,一眼看见他背影,冷哼一声,拾级而下。
及至齐岷身后,崔吉业讽刺道:“早便听闻齐大人清心寡欲,多年以来不占女色,甚至不愿娶妻成家,今日一看,原来不是柳下惠再世,而是眼高于顶,另有所图啊。”
齐岷搭在栏杆上的双手微动,并不理会。
崔吉业本就因抓不到他和虞欢私通的罪证而恼火,见状更不满,谴责道:“说起来齐大人替万岁爷除奸宦、拔东厂,也算是个识时务、有魄力的聪明人,怎么这次就如此愚蠢,竟妄想跟万岁爷抢人呢?”
齐岷回头,看他一眼,道:“我只是煮了一壶奶茶。”
崔吉业道:“大人就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齐岷扯唇,看回栏杆外的大海,道:“万岁爷确定要纳虞氏为妃?”
“当然!”
“此事朝中可知?”
崔吉业眉头一皱,不语。
齐岷道:“崔公公也知道,一旦此事在朝中传开,万岁爷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吧?”
崔吉业脸色更沉。
齐岷道:“万岁爷初掌大权,正是需要百官拥护的时候,为了一个燕王妃,值得吗?”
崔吉业一震,想起从登基以来便委屈周全、磕磕绊绊的万岁爷,自然知道纳虞欢为妃一事传开后会在朝堂里掀起怎样的风波,恨声道:“就算不值得,那也不是你僭越的理由!”
齐岷不反驳,目光冰凉。
崔吉业拂袖而去。
齐岷望着天幕下看似平静的大海,身影被残阳拉长,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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