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却又是幽香绕梁,舞姿曼妙。
最近朝中有风向说,新皇登基前夜,东宫兵卫将整个皇宫包围,黎明便传出先皇驾崩的讣告,这一前一后关联甚密,实在不让人多想,便不知从谁处起的风,说是新皇逼宫不成,杀害了先帝。
这阵风吹向了各个州会,大量英豪集结,揭竿起义,想要推翻血统不正又弑君篡位的新皇,其中以幽州的动乱最为严重。
幽州是何地?太后娘娘的母族便定居于此,精明狡猾的官员不免想到,这阵风的导向恐怕与逸王有关,他们以为窝囊纨绔的王爷,恐怕在暗中憋着劲,谋划着翻盘呢。
于是曾得罪过新皇,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官员们又突然有了底气,纷纷跑到姜尤这儿献殷勤。
好不容易脱离林尚掌控,回到王府的姜尤格外放肆,滚落地毯的酒坛七横八竖,整个府里充斥着熏天酒气。
“王爷,新皇□□,臣子们整日诚惶诚恐,提着脑袋过日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到王爷这儿来,才感觉通体舒畅,心安放到了实处啊。”
官员们接二连三的聊表衷心,一边暗讽新皇为君不端,一边将姜尤捧上了高坛,一顿吹捧让醉醺醺的姜尤飘飘然,将他们见风使舵的行为抛诸脑后,歪歪斜斜地提着酒坛子下了台阶。
“他楚南瑾算个什么狗屁东西,行了,本王知道你们的衷心,你们放心,再忍耐一段时日,待本王功成业就,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他大呼新皇名讳,官员们心底咯噔一下,眼珠子滴溜地四处转动,生怕被外墙人听了去。
心怀鬼胎地相互对视了一番,作感恩戴德状谢恩,又试探地问道:“王爷心里可是有了底?臣子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想尽早到王爷旗下效力,一刻也待不住了。”
姜尤勾了勾手指,让一众官员围了上来,满嘴酣酒的臭味扑了出来。
“告诉你们一件天大的秘密——”
官员们竖起耳朵聆听。
“楚南瑾已经离开了京城,根本就不在皇宫。”
众人张起嘴巴,神色惊愕。
姜尤得意洋洋道:“我已秘密派了刺客截杀,势必不能让他活着回京,至于京城这里,正是更迭政权的好时机,亚夫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他飞鸽传书,我们这边即可动手,夺回本就该属于本王的皇位。”
“王爷英明啊……”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像叽叽喳喳不停的麻雀,听得多了,心里不免生出厌烦,千里之外,姜尤的亚夫——幽州总督兼云骑大将军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心境,面上虽波澜不显,心里却早已升起厌烦。
“好了。”他一掌静音,“逸王年纪小,不成气候,远不及新皇的城府,许多事必须瞒着他,否则泄漏出去,我们的努力将付诸一炬。我已设下陷阱,把人引来的幽州,在咱们的地盘,若不能成事——”
冷冷扫过众人,像一条潜藏着剧毒的蟒蛇,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这时,一名小厮在门外喊道:“总督大人,逸王从京城运来的美人到了。”
总督眼底的狠辣褪去,眼下明显的青痕昭显其耽于情涩,丢下一众议事的下属,大跨步走了出去。
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第88章
剩下的路程若快马加鞭, 理应五日内就能抵达,中途却发生了变故。
行经的山路上尽是惊心动魄的马蹄踏痕,零落着几串断线的珍珠, 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盘踞在此,抢掠过路的行人。不想惹上麻烦,车夫绕了远路, 低调地贴着山林走。
深山处却好似有兽群发生了激战, 整日飘来腥臭的腐败味, 久久不散, 且一日比一日更重。
这股恶臭将手上的美食都熏成了馊味,姜念兰勉强吃些东西果腹,下巴尖了不少。
安平王妃受不得苦,一张嘴就犯恶心, 饿了好几顿,耐性逐渐被消磨,忍无可忍地油纸包扔在地上, 气势汹汹地指着车夫,命令他立刻换一条道走。
车夫苦口婆心地劝诫,却遭到一通责骂,犹犹豫豫地将视线投向闭目休养的秦爻。
见他磨磨蹭蹭, 安平王妃怒火更旺, 吐出的话更是不堪入耳:“贪生怕死的杂碎, 窝囊废……”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姜念兰也摸透了安平王妃的性子, 她若闹腾起来, 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车夫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见秦爻没有说话,只好调转马头,朝着宽敞大道驶去。
整日萦绕在鼻尖的腥臭味散去,安平王妃火气顿消,拍着胸脯坐了下来,也不怕噎,捧着油纸包吃得喷香。
秦爻身手好,却没法同时兼顾她们二人,若真碰上山匪,怕是要吃些苦头,姜念兰在车内巡视一番,摸了几个较为趁手的“武器”,并在脑海预演着若遇到危机,她该如何用这些东西自保。
果然,马车才走下山道,就撞上一群正为非作歹的土匪,按江湖规矩,交出财物便可保全性命,但这群土匪显然不讲道义,劫下马车后,竟要杀人灭口。
几尺长的大刀泛着森森阴气,还在往下滴着血,土匪身后横躺着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死状皆是凄惨,车夫只望了一眼,就吓得双腿瘫软,昏死过去。
秦爻道:“你们不是山匪。”
提着阔刀的头儿嗤笑:“你管我们是什么,反正,你们马上就要下去见阎王了!”
秦爻不再与他们废话,飞身而出,对方本讽他不自量力,却没想到碰上了硬茬,虽人数占了上风,却被这人打得落花流水,很是狼狈。
眨眼间,土匪们溃不成军,东逃西窜。
几个机灵点的小喽啰自知不敌,倒在地上装死,趁秦爻与头领周旋,偷偷摸到马车旁边。
方才刀风刮起车帘,他们清楚地看到车内坐着两个大美人。
果不其然,美人生得天香国色,又细皮嫩肉,三人满目垂涎。其中一人将昏死过去的车夫踢了下去,转手勒住缰绳,驭马狂奔,另外二人挤了进去。
甫一看到闯入的二人,安平王妃吓得花枝乱颤,尖叫着望后缩去。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但她的威胁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对方更加兴奋。
“管你是谁,就算你是皇帝的女儿,也得乖乖躺在我们身下,哈哈哈……”
“你们这帮畜生,不要过来,你敢碰我一下,秦爻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秦爻?不会是你那拼死厮杀的小情郎吧?他现在可顾不上你,小美人儿,你还是省点力气,等爷快活的时候再喊吧,哈哈哈哈!”
外面的人催道:“怎么还没开始办事?我在这吹着冷风,都要等不及了!”
闻言,满脸横肉的土匪摘去面罩,抓住纤弱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去解她的衣带,生满茧子的糙手如铁钳,所有的反抗如同蜉蝣撼树。
马车越行越远,秦爻迟迟却没有出现,一张猥琐肥胖的饼脸逐渐逼近,安平王妃绝望不已,她肠子都要悔青了,若不任性妄为,非逼着车夫走下山路,怎么会走上一条绝路!
她的救命声逐渐蚊弱,已经没了力气再喊,脸颊流下两行清泪,内心痛苦而懊悔地哀嚎。
此时此刻,她疯狂想的竟不是秦爻,而是姨母,姨母将她保护得很好,即便安平王位高权重,看在姨母的面子上,也不敢让她受半分委屈,她却总教对方失望,秦爻那次训得没错,她简直愚蠢自私到了极点,若时光重来,她绝对好好听姨母的话,不会擅作主张,更不会离开姨母身边半步。
失身于污秽脏臭的土匪,跟剐上千遍有何区别,安平王妃闭上眼睛,狠了狠心,牙齿用力咬上舌根。
“哐当!”
“你,你这个臭娘们儿!”
危机关头,姜念兰反而表现得更为镇静,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手偷偷在身后摸索。
她在脑海预演过这样的场景,可当危险真正发生时,还是无可避免地紧张到手心冒汗,生怕她反抗时,对方会从哪儿掏出一把利器。
但奇怪的是,她对上的这个土匪并没有另一个“好色”,虽眼神令人不适地扫在她身上,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对同伴的行为并无兴趣。
而安平王妃即将被扯下最后一层遮羞布,迫在眉睫,姜念兰顾不得多想,抄起花瓶起身,挡在她身前的土匪却并未阻止,反而侧过身去,像在给她让道,她微微一愣,转身朝着匍匐在安平王妃身上之人砸去。
土匪头上开花,一条条血痕从头上流了下来,遮挡住了眼睛,被安平王妃趁机大力推开,踉踉跄跄地往后栽,一个不留神,就踩中散落的碎瓷,脚掌被贯穿,疼痛彻底激起他的怒火。
“臭娘们儿,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气急败坏,张臂朝姜念兰扑去,还没踏出两步,就被醒过神的安平王妃怒泼了一壶子烫水,脸上火辣辣地疼。
因为视线不清,他在两人手下吃了不小的亏,拽着同伴的臂膀怒吼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你怎么还不来帮我!”
他听到对方轻轻“嗯” 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驭马之人听见里头的动静,吹了个响哨,“这俩娘们这么泼辣,你们一人一个都搞不定?”
久久未得到回应,驭马人觉得不对劲,放缓车速,正要掀帘查看,就被迎头一棒打昏了过去。
秦爻循着蹄痕赶来时,马车一片狼籍,安平王妃披着姜念兰找来的斗篷,惊魂未定地攥紧篷帽发抖,小声啜泣着。
两人难得和谐地站在一处,姜念兰没有出声安慰,却也没有趁机奚落。
听完姜念兰的转述,秦爻喉头干涩,内心自责无比。
“王妃,公主,卑职来迟,卑职该死。”
清醒过来的车夫将马车收拾干净,这一次,安平王妃没有再吵嚷着不走山道,安安静静地坐着,紧紧环住秦爻的手臂,就连睡着了也不肯松开。
秦爻一动不动地端坐了近一个时辰,筋骨发麻,想活动手肘,霎时涌上撕裂的阵痛。
姜念兰察觉到秦爻的异样,问道:“秦大人,你受伤了?”
秦爻与山匪交战时,她和安平王妃为了不给他添乱,一直躲在马车内,只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出秦爻应是占了上风,但看他的反应,伤势绝不像他嘴上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知晓姜念兰看出了端倪,秦爻不再隐瞒,面色凝重地讲述来龙去脉。
原来,在幽州起义闹事的叛军虽被抓获了头目,但由于奸细通风报信,跑了不少余党,他们沿路抢掠,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从不留下活口。
不知有什么人在身后推波助澜,这些余党另起炉灶的道路很是顺利,武器精进,使用的材质只能供给军队或是官府,不是寻常土匪能有的,故而秦爻一眼看出,那群人就是从幽州溜出来的叛军。
洞悉他们的来历分走了秦爻一部分心神,姜念兰和安平王妃被掳走,又让他的招式破绽百出,秦爻急于脱身,这才让叛军钻了空子,身上被砍了数刀。
他耐性极深,若不是碰巧被姜念兰发现,恐怕到他伤口结痂,也是一声不吭。
在姜念兰的逼迫下,秦爻只好让她帮忙处理那只空出来的右手。
“卑职还有一个疑惑想问公主。”他声音沉闷,总洞察一切的锐眸带了一丝疲惫,显得强调竟带了几分温柔,“那几个将您和王妃掳走的叛军去了何处?卑职来时,并未看到他们的身影,还有王妃……”
他赶来时,安平王妃衣裳不整,又一直哭个不停,就没问那几个叛军的下落,怕刺激王妃。
“是阿梁帮了我们。”姜念兰觉得奇妙,冥冥之中似有上天庇佑,指引她逢凶化吉,“他下葬了师父后,就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中途遇到这群山匪,怀疑他们与镇上的地头蛇有联系,便一直尾随着他们,阿梁能模仿旁人的声音,见我们遇险,冒险混在了他们中间,待时机成熟,协助我们将另外两人制服,押送去了衙门。放心,王妃并未被玷污清白,我及时拿砸了那人的脑袋。”
秦爻沉默一会,眸眼深深道:“能模仿旁人的声音?这位郎君当真是有意思。”
之后的路程变得更为坎坷,四伏的危机像时刻悬在头顶的尖锥,不知何处就潜藏着凶机。
自从知晓山林里飘来的腥臭味不是什么兽尸,而是被叛军抢掠虐杀的行人后,姜念兰的心境就复杂了许多。
这群人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却有着禽兽不如的歹毒心肠,这样的人会因为怜悯民生疾苦,而想要推翻新帝吗?而新帝,真如他们斥责的那样无情无义吗?
秦爻再一次从灌木里挖出一具干尸,腐臭横溢,整日熏在这股臭气里,安平王妃忍受力强了许多,却一不小心瞥到尸身上蠕动的蛆虫,立即转身大吐特吐。
姜念兰也好不到哪儿去,捂着嘴干呕。
这里埋着的不止无辜的路人,还有小部分被反杀的叛军,秦爻便是要找出这些叛军的尸体,看能否从他们的遗物里寻到蛛丝马迹。
经过不懈努力,确实有不少的收获。
想必是叛军与秦爻交战后损失惨重,又不甘示弱,回去禀报了上峰,一路上,三人瞧见不少通缉秦爻的画像,他们刚来到离幽州最近的城镇,就遭遇了一方堵截。
这群逆党显然规正许多,已有普通军队的雏形,为了不耽误行程,秦爻避免正面交锋,带着二人东躲西藏。
这日,正巧躲进了路边一座破败的庙宇中,威严的佛像掉了半边漆,环境凋敝,少有人光顾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