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兰问:“春香和夏凉呢?”
“她们二人还在国公府,你‘病’了,她们须得寸步不离地照顾你。”
原来这就是楚南瑾为她的失踪所找的借口。
姜念兰反问道:“我能病一时,难道能病一世吗?你难道要用这个蹩脚的借口,将我一辈子关在这儿?你若真觉得一个人待在这儿委屈,关心我的身体,就该放我离开。”
楚南瑾好似没听到她的质问,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嗅着她发间的芳香,整日奔波的疲惫放松了下来。
“你若是待着无聊,我让人将球球给你送过来。它一直养在东宫,被养得膘肥体壮,毛色顺滑,黏人得紧,你若想见那个捡回来的小孩,我也可以让人把他带过来,除了放你离开,其他的,哥哥都可以答应你,可是你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一点儿东西也不吃?”
他端起床头上搁置的肉汤,轻声道:“念兰,别饿坏了自己。”
“我不吃!我只想要离开这里,你为何要限制我的自由?”姜念兰激动道,“我想陪在父皇身边,他身子不好,若他出了什么状况,我却不能及时出现,我会恨你一辈子。”
手里的肉汤被她一推,碗瓷碎了一地,好似他们二人分崩离析的关系。
楚南瑾眼神一碎,但仍不肯退让半步,“你留在东宫,若陛下身体有恙,我会让人迅速知会你,我说了,在你成为我的妻子之前,休要再提离开的事,念兰,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会将你保护得很好。”
姜念兰不明白,楚南瑾为何执意要将她关在此处,她望了眼洒落一地的肉汤,以及楚南瑾眼神中的受伤,试着软下态度。
“你让我离开这里,我会向父皇说明你我之间的感情,并且我答应你,不会再回国公府,与孟景茂的婚事作废,我们仍能像以前一样相处。只是你不要再针对孟世子,若他还被关在柴房,还请哥哥将他放出来。”
楚南瑾扬唇笑了,却夹带着一丝讽意,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姜念兰的长发,语调却格外冰冷。
“念兰是想将哥哥当成三岁小孩儿耍吗?”
他叹了口气,嘴唇擦过她的颊侧,感受到她的战栗,长指如游蛇一般,滑过她颈侧的肌肤,吐息温热,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
“若你亲自了结孟景茂,哥哥才能勉强相信你这张小嘴吐出来的鬼话。”
“哥哥到底是去灵泉治病,还是去灵泉驱邪?”姜念兰语调微颤,“孟景茂到底哪儿得罪了你,如此残酷的话,我不相信是从你嘴里讲出来的!”
楚南瑾的动作一顿,忽然道:“你在澎光湖的事,我已经让人调查清楚了。”
姜念兰惊讶地投去目光,这件事父皇也在命陈晔调查,但是一直不了了之,所以只能采纳了孟景茂的法子。楚南瑾却这么快就查出了因果?
楚南瑾从袖中掏出一副雕花精美的请帖,搁在她的手上,说道:“这副请帖被人下了蛊,会让中蛊之人任由下蛊之人操纵,极为阴险狠毒,若不了解这蛊的由来,常人难以发现,这蛊是被下在如此隐秘之处。”
姜念兰愣神,道:“可是,这帖子是荣国夫人给我的……”
“那日,孟吟是否假借探望之名,将她挑选的花卉送给了你?”
姜念兰想起那日的情形,点了点头:“是,但是我担心她在花里下毒,立刻让夏凉将花瓶收起来了。”
“念兰倒是聪明,可惜为时已晚,只在那一刹,花瓶中的毒就与请帖上的蛊毒两两相承,进入了你的体内。你失去意识的时段里,一直是在被孟吟操纵,也就是说,她与林燕交好,却亲手杀了林燕。”
姜念兰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大脑飞速运转,提道:“在辉儿面前提起澎光湖的宫女,也是有意安排的吗?”
“是。”
“……可是,孟吟为何要这样做?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念兰,哥哥早与你说过,孟吟对她的兄长心思不纯,她会陷害你,是因为嫉妒孟景茂喜欢你。此女歹毒,为了不让孟景茂与其他女子在一起,手里不知多少腌臜。”
“不过,她的性命还有价值,哥哥不会让她上蹿下跳太久,到时,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念兰可随便抉择她的死法。”
想到那血腥的画面,姜念兰退缩道:“她会得到应有的报应,但孟吟做的错事,不该让孟景茂来承担,且孟景茂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伤害他。”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罔顾他的警告,对孟景茂一再维护,让楚南瑾胸腔的嫉妒之火烧到峰值。
“哈哈哈……我的傻念兰,孟吟如此,你以为孟景茂会是什么好东西?”他无法抑制地低低笑了起来,将他天真的妹妹紧贴在胸口,让她听着他鼓动的心跳,恨不得将其挖出来,让她聆听他的真心。
“孟吟的所作所为,孟景茂早就知晓,陈晔一直没查出前因后果,不仅是因为下蛊之法隐秘,更因为有孟景茂在暗中给孟吟兜着。真是可笑,他在你和皇帝面前当英雄,私底下却帮他的妹妹洗脱谋害皇室的罪名。不过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当初新岁宴上,孟景茂偷听到姜尤和属下的对谈,那时的他以为姜尤要对你下手,本来想在陛下面前供出姜尤,可一得知他爹站的是姜尤的队,他就彻底‘忘记’了此事,托他的福,不少女子在此后遭了姜尤的毒手。”
“他谎称是你的救命恩人,用当年的情形来骗取你的信任,念兰呐念兰,但凡你多长点心眼,去了解一下当年的状况,就不会被他编造的谎言迷惑。一个因为嫉妒剽窃,而被抓包的人,又有哪门子心思,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呢?”
一连串的信息涌来,姜念兰无法分辨真假,只能怔怔地看着楚南瑾。
楚南瑾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膛,无尽的痛苦灼烧着他的心脏,让他没办法继续忍受,让她将一个无耻之徒当作救命恩人,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关怀。
感受到掌下的心动,姜念兰心跳飞快,问道:“你怎会如此笃定,孟景茂就是骗我的?”
“……因为当年救你之人,是我。”
第82章
每年的七月二十, 是兰妃娘娘的祭典。
那年幽州出了个颇有名望的学派,楚南瑾远赴幽州求学,正好撞上的兰妃娘娘的祭日, 身为太子,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是那年, 便有了那辆至今仍流传佳话的兰花灯车。
祭典的过程并不顺利, 太后的母族落在幽州, 楚南瑾来到此地, 犹如羊入虎口,太后的人马多次对楚南瑾下手,更在祭典设下埋伏,欲将楚南瑾的人赶尽杀绝。
楚南瑾声东击西, 与孟景茂换了服饰,留在花灯车上巡城,刺客误将祭台上的孟景茂认成楚南瑾, 将其掳走,反而让楚南瑾躲过一劫。
巡城的过程出现了意外,他顺手救下险些命丧车轱辘的姜念兰。也在一段时间里,与之有了深深的牵连。
迢县重逢,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同时也知晓, 她正是皇帝一直在寻的永乐公主,可不知为何, 她忘记了当年救过她的小郎君, 在她眼里,他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得知真相后, 姜念兰并没有当初设想的愤怒,内心出奇地平静。
“你在迢县就认出了我,却假装不识,我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
楚南瑾缓缓道出真相:“太后想在你身上中下’三步痴‘的母蛊,你融入子蛊后,就只能靠着我的芜阴血续命。一个因为痴疯失宠,一个因为献血而丧命,这是一箭双雕的法子,我得知太后的阴谋,自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他将计就计,顺势留在姜念兰身边,代替太后原先为姜念兰准备的“风流子弟”,让姜念兰爱上了他。他也并不像太后以为的那般体弱,在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后,又生生熬了过来。
因为姜念兰,昭成帝对他更为青睐,稳稳守住了储君的位子。太后的筹谋反而为他做了嫁衣,气急败坏之下露出不少马脚,再无翻身的机会。
一切都顺利地按着他的计划进行,除了,他再次爱上了姜念兰,且无可救药。
任由孟景茂顶替救命恩人的身份,借此接近她,是因为他不敢认。
他对她是有利用和欺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的情感,却也因此,他不敢告诉她真相,不仅是害怕在她跟前苦心经营的好哥哥形象崩塌,更是不敢去赌,她对他仅是怀疑,态度就已冷淡不已,在知晓他的所作所为后,是不是会对他憎恨、厌恶。
他望着她明澈的眼,清晰地看着她眸光闪过的失望,任由一双手翻搅着他的心脏,嘴里冷静地吐出字句。
“念兰,若我当初能预料到,现在的我会这般爱你,我不会让你受到后来的伤害,从第一眼认出你,我就会带你回宫。”
“既然从前不敢认,现在为何又选择告诉我真相?”
不顾她的挣扎,楚南瑾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深情而又诚恳道:“我只想让你看清孟景茂的真面目,他不是你的良配。我绝不能容忍,因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恩情,让你牵挂他至此。”
姜念兰觉得十分可笑,“他不是良配,你就是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楚南瑾忽然收起示弱的情绪,眼底划过对她的怜悯、对她的势在必得,“念兰不明白吗?早在决定将真相告知你时,我就不在乎你对我到底是何看法了,我不要求你能原谅我,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颔,将她的面容紧锁在他炙热的目光下。
“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改变,只要我爱你,就足够了。”
“你!”
姜念兰没想到,他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念头,恨恨道:“我以为,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你已经醒悟,想要悔过,可原来,你根本不打算求得我的原谅,不管不顾我的想法,只想将我囚在这儿!”
“是,念兰,这一日,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可你仍旧选择维护孟景茂,我本就善妒,你却还要来激怒我,一次次地挑战我的底线。所以我只有将你锁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你,我才不至于整日担忧,你又会跟哪个世子走到一块。”
告诉她真相,也是为了让自己彻底狠下心,不要因为心软而放她离开。既然撕破了脸皮,只有将她强行留在身边,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楚南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我仍遵守我的承诺,若陛下有任何不适,我会让你去看他。只是你要听话,要乖乖吃东西,不要借此来威胁我,你若想绝食抗议,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吃下去。”
交谈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姜念兰彻底死了心,眼前之人,再也不是那个温柔亲善的兄长,而是一个只想囚她自由的恶鬼!
楚南瑾命人收拾好碎瓷,又命膳房做了姜念兰爱吃的东西,本以为要费老大的劲,才能让姜念兰吃下东西,他也做好了对峙的准备,未料食盒一摆上来,姜念兰就迅速将食物扫荡一空。
对上楚南瑾的目光,姜念兰嘲讽道:“既然你说有无数法子让我吃下东西,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楚南瑾坐在她身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最后,视线紧锁在她嘴角的食屑,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使得他暗下去的眸光跃起焰火。
伸出的手倏然收回,在她抗拒的目光下,将嘴唇贴了上去。
情到深处,姜念兰努力推开他,警告道:“你说过,你不会碰我。”
楚南瑾将欲吞回了喉中,因她身上的芬香难以自禁,却还是应道:“念兰放心,我会忍到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终于不是在梦境,而是将真实、清醒的她搂抱入怀,她的推拒、吐息将他紧紧缠绕,令他欲罢不能,辗转来回,用尽了自制,方能遵守“君子之约”,只是将她抱在怀中入眠,并未踏过最后一丝防线。
姜念兰醒来后,楚南瑾已不见了身影。
他的温度还残留在被褥上,她的眼神却刹那冷了下来。
当初埋在心底的猜测又涌了上来。
说心不冷,是在自欺欺人,他说他爱她,可她不知这份爱里掺了几分真,几分假,她亦不会因为一句虚妄的爱,就一头无法自拔地栽了进去。
她曾经左右摇摆,以为误会了他而内疚自责,到头来,她才是被耍得团团转之人,或许他口中的逼不得已是假、他的爱也是假,他对她的喜欢抵不过唾手可得的权利,将她关在这里,不让她与外界接触,是因为另有所图。
但她知晓,她并没有与楚南瑾对抗的实力。
若楚南瑾真怀了弑君夺位的心思,她连给父皇报信的机会都无,只能万事先顺着他,确保父皇的安全,暗中想法子离开这里。
姜念兰顺从地在院子里待了几天,除了离开,楚南瑾对她可算得上百依百顺,她要求见球球和辉儿,没过两天,楚南瑾就将一人一猫带了过来。
球球如他所言,胖得越发像一只球,已不是当初瘦弱的小猫模样。
姜念兰怜爱地将球球抱到怀里,逗弄着玩了一会儿,郁结多日的心团总算开解了些。
楚南瑾走后,她才将辉儿拉过来,问:“这几日,你都是待在东宫吗?”
“嗯,太子殿下回来后,就将我接回了东宫,说姐姐嫁了人,没办法顾及我。”辉儿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姐姐是嫁给了太子哥哥吗?为何也在东宫?”
姜念兰不知如何与辉儿解释,只能道:“姐姐没有嫁给太子殿下,只是和太子闹了点矛盾,太子这才……将我关在这儿。”
辉儿惊讶地张大嘴,气鼓鼓道:“太子殿下怎么能把姐姐关起来?”
但他只是一个小孩子,除了生气,拿楚南瑾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姜念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你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听宫人说过有关皇上的消息,宫里可有出什么事,皇上他……可还好?”
辉儿想了想,道:“东宫的宫人们各司其职,并未谈起过皇上,辉儿以为,既然没提起,就说明宫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皇上应是无恙。”
姜念兰松了口气。
辉儿无名无份,在宫里并不能随意走动,知晓的消息有限,他被送进来后,楚南瑾也不可能再放他出去,但只要知晓父皇平安,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几日,楚南瑾空闲的时候并不多,姜念兰落得清闲,白日里逗猫赏花,听辉儿背书吟诗,时间过得还算快。
但是到了夜里,无论多晚、多繁忙,楚南瑾总会披着夜霜赶过来,与她同睡一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姜念兰从一开始的沉默,到会和他提起几句从前。
“徐州府衙署里闯入的刺客,是你安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