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直到王炳衡将军平复叛乱回京,告诉他梅清之是叛贼晏君礼的暗卫,在朝中卧底十几年,他这才不得不信,原是梅清之从一开始,便骗了他。
晏君礼本是废相陆焉识的后人,当初陆焉识被全军剿灭之后,晏君礼侥幸逃脱,又是三十年,他费尽心力谋划,勾结旧部,步步为营,三十年过后,他终于与朝廷再次撕破脸皮,这第一个棋子,便是梅清之。
他心绪难平,傅兰君更是如此。她本就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决心,有一腔热血,只恨生为女儿身。如今叛贼竟是季云黎知己好友,她便不管不顾女扮男装潜入军营,同王炳衡一起去南疆剿匪。
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大军已走过三个大城,他无可奈何,请旨为监军跟去。当时,他体内的凤尾翎早有复发之兆。
傅兰君刚勇无比,在战场上不输男儿,不过两月便频频立功,被封少将。季云黎在战场也屡出奇招,攻敌于不防,在军中颇有威望。
叛军节节败退,若是一直如此,他们夫妻同心,剿灭叛匪,倒是不错,岂知就在此时,京城季家却出事了。
季家长孙季麟遇害。
消息直接到了季云黎手中,他当场便咳了血,又艰涩告知傅兰君。傅兰君当场便晕过去。
他二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却来不及见到儿子的尸骨。据季父季母说,季麟是上街的时候遇到了劫匪,让人一剑穿胸。
他直到卫陵死的时候,才意识到杀死季麟的人,竟是梅清之。
当时他悲痛毒发,傅兰君也大病一场。南疆只王炳衡和几员老将在勉强支撑,傅兰君病愈之后,便不管不顾重归战场。
季云黎毒伤未愈,留在京中越想季麟的死越觉得蹊跷,更觉得晏君礼势力突然崛起十分蹊跷,便顺着线一点一点查下去。
他知道了许多线索,却也不曾怀疑是梅清之杀了季麟。
之后他毒伤好转之后重回战场,却得知王炳衡被叛军困于深谷,傅兰君拼死前去相救,至今未归。
他迅速判断战局,竟发现傅兰君走的,竟是一个死局,若派军去支援他两人,则大军落败,姜城失守。他痛定思痛,竟是未派人前去,只盼望他两人吉人自有天相,能活着回来。
上天还算眷顾他,傅兰君只受了些轻伤,可王炳衡竟失了右臂。
傅兰君与王炳衡是生死之交,怎么会不怨他?自那以后她便对他冷了许多,以致同席却相对无言。
又是半年,安国军队终于大获全胜,剿灭叛军,全军凯旋。
卫陵在此时得知凤尾翎解药竟在流程,他便准备先寻得解药再回京,傅兰君不想回柳城,说是季麟离世,她无颜面对父母。
他在柳城拿到解药,回京的途中却再度遇到梅清之。他当时只和卫陵两个人,梅清之的功力几何他是知晓的。此番已是绝境,却不料梅清之念及旧情放他一马。
他带着卫陵的尸首回京,在傅兰君问起可曾拿回解药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撒了谎说并未拿到。
之后傅兰君便常常不在府中,他已无心知道他去了何处,卫陵不在,他也不曾要其他的护卫,隔了几日,便孤身一人搬去季府深处的小院。
他听说他建此大功,皇帝封他为护国公。听说傅兰君在军中女儿身暴露,皇帝封他为女将。听说王炳衡失了右臂依然拿得起长/枪耍的了大刀,还是军中元帅。还听说……
他死在一个深秋,解药在他的枕边,他却毒发身亡。
他的一生,无趣又悲哀。
他以为就此终了,谁知再睁开眼,自己竟回到十七岁那一年,那年自己身体不好不坏,毒已经勉强压住。若是有什么遗憾,便是还没娶了傅兰君,还已经结识了梅清之。
作者有话要说: 季大人的前生可以说非常惨了,年少失志,夫妻离心,知己反目,最后父母妻子都在,却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可谓珠玉埋沉,孤松霜欺
所以我就没忍心让他重活在十六七的时候再受一遍身体上的苦。233333333
看我还是挺仁慈的是不是?
☆、第十四章
苏三冬在意的女子,这一生有三个,一是他的生母——在他七岁的时候早已亡故,模样已然记不清,如今姑且算一个。一是苏琼枝——先前他离开道生门的时候她陪着他一起离开,如今已有十几年了。第三个便是那个水一样的女子,他曾拼了性命护过她两次,陪了他两年,最后一次见她,也已经是五年前了。
他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个山洞里。
踏入洞口,他闻得一阵馥郁的桂香,便知晓自己是躲不掉了。
他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这么想着,稍稍镇静下来,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燃上几根红烛,烛光摧枯拉朽将整个山洞都映上红光。
背对着他的女子体态玲珑,面前一块铜镜,正执着一把梳子轻柔的梳理三千青丝。苏三冬怔愣在那里。
那女子没有回头,说道:“冬郎,你许久不见我,怎么不想我?”
苏三冬心知她这一回寻到他,自然不会是为了与他叙旧,面上却还是挂着笑,接她的话:“我怎么会不想你?”
那女子笑了一声,声音是叫人骨酥的妩媚多情,她又道:“你既然想我,为什么不过来抱我?”
傅兰君和季云黎隐在暗处听着,傅兰君听到这句话,觉得这个女人像是魅妖一样,明知是毒,却让男人不管不顾的飞蛾扑火。
她转头看季云黎,见他居然也眼神迷离,呼吸急促,面上泛红。她轻嗤一声,使劲掐了他一下。季云黎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傅兰君使劲瞪了他一眼,心里隐隐不快。
接着她再扭头看,就见到苏三冬一双眼迷离泛红,一步一步朝那女子走过去,只一转眼,那女子已经躺在了他的怀里。
那女子款款笑道:“这才对,冬郎,你这才是想我。”
苏三冬紧拥着她,一双手不自觉在她身上上下游走,呼吸愈加急促起来。
那女子转过身来,傅兰君看到她带着白色面具只露出殷红的唇瓣和一双狐狸眼来,她眼角泛着红晕,更是醉人,她凑到苏三冬耳边,丁香小舌轻舔了下他的耳垂,又低声问道:“冬郎,那墨玉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苏三冬浑身都颤起来,被她迷惑的神志不清,听到“墨玉”一词,又想强行清醒过来。
傅兰君听这女人的话,心想她口中的墨玉必然不是绪夫人或是孙二爷的那两块,可她看这女人,能将媚术用到这种程度,要找那块墨玉,必然不止是贪财。
她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个念头,那块墨玉,绝不能落到这个女人手里。
她正这么想,洞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往洞口一看,竟似一片黑压压的蝙蝠飞了进来,苏三冬听到声响立即回过神来,看到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立即将她推开站了起来,惊魂未定。
那女人看到黑云一样压来的蝙蝠,面露惊恐之色,蝙蝠越来越近,她不知所措,惊恐的发出刺耳的尖叫,恰在此时,那些蝙蝠竟不知道为什么又退了回去。
苏三冬也心中疑惑,却强自镇定的道:“阿秋,你快些走,若不然它们回来,我可护不住你!”
那被唤作“阿秋”的女人正吓得跌坐在地上,听他这么说,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沙哑发抖,嘶哑难听,“苏三冬,我今日只想拿到那墨玉,若下次再见,我再不手下留情!”
她话落一个闪身,便从山洞消失,傅兰君竟连她离开时的影子都看不见。
苏三冬见她离开,长舒了一口气。他迅速的按了一个嵌在石壁上的机关,石壁打开一个一人高洞口,他走进去,里面只一个桌案,案上让这一个小匣子。他开了匣子上的锁,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兜来,再将小布兜打开,才拿出里面的玉。
那是一块墨玉,跟绪夫人和孙二爷的玉不同,这块玉足足比那两块大了三倍,质地更加细腻润滑,上面刻着一条真龙,雕工细致。
他看了那块玉良久,缓缓舒了一口气,又重新将那块玉放回去,离开了山洞。
傅兰君目光如炬的看着季云黎。
那蝙蝠来去的前后,她将季云黎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是他拿了一个小瓶引来了蝙蝠,又用药粉赶走了蝙蝠。
若是看到这些她还当季云黎拿那药粉是为了防蛇虫鼠蚁的,那她的脑子便真出问题了!
季云黎知道对她笑了笑,安抚她道:“现在不安全,等回傅府,我定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
傅兰君那一双眼神审视着他,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季云黎又勉强笑了笑,道:“你若再拖下去,便要将我背回去了。”他面色苍白,单手按上胸口。
傅兰君这才想起他昨日才裂了胸骨,大夫嘱托他要好好休养。他虽是骗了她,可脸色却骗不了人,他如今怕是撑了许久了。
她想季云黎既然这么跟她保证了,便不会骗他。再说他又打不过她,也不怕他骗她!
她这么想着,便让了路跟着他打开石壁,进了洞口。
那匣子静静地放在那里,季云黎点上火折子,看着那盒子上的锁蹙眉,道:“可惜没有钥匙。”
傅兰君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嗤笑一声走上前去,一掌便将盒子拍碎了。
她将木屑堆里的小布兜拿出来颠了颠,笑得很得意,说:“我很有分寸,没伤到这东西。”
这盒子是用三指厚的水曲柳做成的,她竟不怎么费力的一掌便拍碎了。季云黎不自觉的捂上自己的胸口,也不知该说是自己胸骨结实,还是得感谢她手下留情。
傅兰君拆开那小布兜,见那里面的墨玉忍不住惊叹一声。她见过珠玉宝石不少,这个绝对是上上乘了。
她将它揣在怀里,对季云黎道:“我看苏三冬也不像什么好人,才同你一起将这块玉偷走。不过我得听听你怎么解释,才决定能不能将这块玉交给你。”
季云黎点点头并不反驳。
傅兰君看他还按着胸口,又想起他之前说的,就道:“你若真走不动了,我将你扛回去也不是不行!”她见季云黎吸了口气,又顿了顿,“抱回去也不是不行。”
季云黎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不必。”
一路走回傅府,季云黎已觉得全身脱力,可为了不让傅兰君“扛”或者“抱”回去,他还是勉强支撑着走了回去。
傅兰君就在后面抱着胳膊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也不去搀扶也不催促。
回到傅府已到了傍晚,卫陵在门前等的心焦,看到季云黎那个样子回来,赶忙上去扶他:“公子,您怎么样?”
季云黎摇了摇头,按着闷痛的胸口,又觉得头痛欲裂,盛夏晴天,他还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他便知晓自己发烧了。
他强撑着精神,知道今天若不给傅兰君一个交代,她是不会罢休,便让卫陵扶着对她道:“你进来,我跟你解释。”
傅兰君还是冷着脸抿着唇,看他的样子正在考虑要不要逼迫他跟自己解释,听他这么说还愣了一下,接着跟着进去了。
她看着卫陵将他扶到床上半倚着,他精神很差,蹙着眉呼吸沉重。她一路上本还想着即便他没力气解释了也给他逼出力气来,可看到他明明没力气还强撑着,便觉得不忍心了。
“你……你若实在撑不住,休息一晚上也不迟。”
她十分别扭的说道。
季云黎摇了摇头,却又是一阵咳,咳着咳着唇上又粘上零星血迹。
傅兰君眼皮一跳,走到他床前低头看着他:“你还是喝了药好好休息为好。明日再解释也不迟,反正你又走不掉!”
她早就看出季云黎怕是烧了起来,她看他又咳出血来,心头说不出的异样,连让他解释的心思都没了,只盼着他早些休息少些折腾。
季云黎又摇了摇头,缓了缓才道:“你不打我这一掌,我身体也不好。”
傅兰君点了点头,“看得出。”她心说你既然知道,便早早休息吧。
季云黎又道:“我这不是什么病症,是中了毒。”
傅兰君瞳孔一缩,又听季云黎接着道:“那毒难寻解药,我去年秋才得知解药的线索,便是在柳城。我要得到解药,便要先拿到你怀中的那块墨玉。”
他寥寥数语,却让傅兰君十分震惊,她看他咳出的血迹,泛着黑,正是中毒的迹象。
她听季云黎接着道:“在柳城,甚至整个安国,寻那块玉的人都不在少数,我便想作饵将这玉的线索引出来。可是纯色墨玉实在难寻,像你怀里的那两块更是难得一见,我差人找了三个月,才寻得绪夫人手里那一块,又寻了五个月,才寻得孙二爷手里那一块。”
傅兰君听到这里便皱了皱眉,问道:“那两块玉,竟都是你的?”
季云黎点了点头,道:“我将这两块玉售到柳城,再散播柳城中出现文龙墨玉的消息,打算将真正的文龙墨玉引出来,谁知想得到它的人竟这么沉得住气,一直等到现在。”
他还有许多没说,比如他从一开始便知晓墨玉在苏三冬手上,却意外发现傅兰君与苏琼枝是知己好友,这才又多费了许多周折。
傅兰君疑惑道:“这块玉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又是为何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