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掏出绶带上悬挂着的酸梅袋子,苏娇捻出一颗塞入口中,腿软的扶着身侧圆木起身,声音轻细的与秀珠道:“秀珠,你可知道这雅苑里头住过什么人?”
秀珠正安抚着怀中女童,听到苏娇的话,抬首细想了片刻之后道:“奴婢刚刚去厨房里头拿喜蛋,听到那几个小丫头聚在一处,说是这雅苑里头的贤怀王住了好些时日,今儿早上才刚刚入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半个时辰之后,连带着这驻扎在雅苑里头的贤怀王府家奴,也都一道回王府里头去。”
听罢秀珠的话,苏娇一下便想起了昨日晚间霁在随夏生一道入宫之事,她心想着昨晚上那金邑宴回府之时看上去一身无碍,身上的衣裳也穿的好好的,还有心思与她做虾饺与汤包吃,所以倒霉的定是那贤怀王,果真今儿早上这贤怀王就被当今圣上给宣进了宫里头。
“那苏瑾呢?”一提到那贤怀王金铣,苏娇便立马想到了苏瑾。
“自然是跟着一道回去了。”秀珠理所当然的道,但是还不等她话音落下,便听得正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王爷,王爷……”
听到苏瑾那熟悉的声音,苏娇面色就是一变,眼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厌恶之情。
苏瑾来的很快,她身后跟着两个女婢,来不及扶住她,直让苏瑾带着身子,跌跌撞撞的直接便冲进了院内。
进到院内,苏瑾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房廊下的苏娇,她那原本温柔似水的娇怯面容,一下便变成了凶狠的仇视。
“苏娇?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瑾的声音尖利而难听,配上她那张惨白面容,直让苏娇狠皱了一下细眉。
听到苏瑾的话,苏娇站在那处未动,只皱着细眉对身侧的秀珠道:“走,我们回府。”
“是。”秀珠应了一声,与苏娇一道往穿廊处走去。
看到苏娇如此无视自己,苏瑾连日来在金铣身侧所受的怨气一瞬爆发,她疾走几步,挡住苏娇的去路,一对双眸赤红泛血,看上去凶狠异常。
“苏娇!你好好的敬怀王府不呆,偏偏要来我家王爷的雅苑,到底是何居心?”
冷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苏瑾,苏娇轻扯起嘴角,眸中泛起一抹嘲意道:“苏瑾,你一个失宠的侧妃,也敢与本王妃大喊大叫的?”
单凭这金铣撤了庆国公府之中的家奴却并未带上苏瑾一事可看出,这苏瑾与金铣而言,还真的是连个家奴都不如啊……
听到“失宠”二字,苏瑾好似被触动到了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她粗喘着气,抬手就想往苏娇面上扇去,但是却是秀珠抱在怀中的女童给狠狠推了一把。
女童人虽小,但是力气却不小,直把盛怒之下的苏瑾推了一个踉跄,身子斜斜的撞上一旁的圆木柱。
“啊……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啊……”苏瑾蜷缩在地上,失声裂嚎,一脸惨白的看着自己那裙裾之下漾出的鲜红血迹,整个人好似发癫一般的扯住苏娇的裙摆厉嚎道:“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
看着蜷缩在自己脚边满面都是泪痕的苏瑾,苏娇那双杏眸之中平静无波,只是在看到苏瑾裙裾之下漾出的一滩殷红血迹之时,脸上显出一抹可惜神色,稚子无辜,只可惜跟错了人……
一旁跟在苏瑾身后而来的女婢看到这副模样的苏瑾,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苏瑾,神色一片慌张。
扯开被苏瑾紧紧拽在手中的裙裾,苏娇冷声道:“天道好轮回,我救不了你。”
说罢,苏娇拉过秀珠的宽袖,直直的从苏瑾身侧走过。
不是她冷血,也不是她无情,实在是苏娇无法将那个把自己浸入火海之中的人从自己的怨恨之中剔除,以德报怨,她做不到。
“啊……”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苏娇充耳不闻,还叮嘱秀珠将女童的双眼与双耳一道捂上。
出了雅苑,苏娇抬首往烟云阁的方向望去,只听那处锣鼓密密,喜气溢溢,一副欢乐模样。
“我们回府吧。”静站片刻,苏娇突然与秀珠道。
秀珠抱着怀里女童,听到苏娇的话,微有些讶异道:“王妃,您不再去看看大姑娘了吗?”
“不必了,大姐很好,心意到了便好。”而且这庆国公府她也不宜多呆。
说罢,苏娇转身欲走,却是突然被两个老婆子拦住了去路。
“王妃,大夫人想念王妃的紧,托老奴请王妃于主院之中相聚片刻。”那老奴说话十分客气,但是细听之下却是连一点反驳的机会也不给苏娇,直接便照着她身侧围了上来。
苏娇站在原处未动,只皱眉道:“天色晚了,王爷还盼着我归府。”言下之意便是不愿随这两个老奴而去。
“王妃,老奴也是奉命前来,请您体谅老奴一二。”那两个老奴对看一眼,伸手各挽住苏娇的两边臂膀,就要强行带走。
“放开!”苏娇皱着细眉,冷喝一声道:“你们好大的狗胆!”
站在一旁的秀珠也是急切的上前,伸手用力的去拽那其中一个老奴的胳膊道:“放开我家王妃,不然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啊啊……”被秀珠放置在地上的女童也是一脸凶狠模样,照着那老奴的大腿便咬了下去。
一众四人,闹成一团,苏娇护着自己的肚子,被一道黑影隔开,那两个老奴被那黑影一人一脚的踹倒在地,哀嚎着蜷缩在地上,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轻轻的甩了甩自己的宽袖,苏娇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走到那两个老奴面前,声音轻缓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们回去告诉我母亲,选定了路,便是选定了路,当初父亲将我推出去时,我便也已经选定了路。”
既然她跨入了这敬怀王府,便生是敬怀王府之人,死是敬怀王府之鬼。
说罢,苏娇甩袖而走,白嫩小脸之上眸色微漾,水雾渐深。
顺利的坐了马车重回敬怀王府之中,苏娇远远的便看到那人坐在自己的寝殿内室之中,端着一碗清茶细饮。
午后阳光正足,透过半开的窗棂的印照在金邑宴俊朗的面颊之上,隐隐显出一圈细腻光晕。
苏娇提着裙摆走进内室,转头对站在珠帘侧边的夏生轻“嘘”了一声之后,小心翼翼的用手拨开面前细碎的珠帘,然后突然小跑几步,直接便钻到了金邑宴怀中,一双藕臂圈住他劲瘦的腰肢,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狠狠蹭了一把,待鼻息之间满满充斥着都是那熟悉的味道之后,才抬起那乱了发髻的小脸,睁着一双杏眸眨也不眨的看向金邑宴道:“我饿了。”
伸手将苏娇纤细的身子搂到自己大腿上,金邑宴好笑的看着像只回巢幼鸟一般腻在自己怀中的苏娇,宠溺的抚了抚她白细的脸颊道:“未食午膳?”
摇了摇小脑袋,苏娇坐在金邑宴的大腿上晃悠着小腿,一双大大的杏眸斜睨了金邑宴一眼道:“你明知道我在那庆国公府里头是什么情况,还让我在那处食午膳……”而且苏娇知道,今日在庆国公府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这厮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
“呵……”轻笑一声,金邑宴伸手捏了捏苏娇的鼻尖,侧头对站在珠帘后的夏生道:“将午膳传到这处来吧。”
“是。”夏生应声,转身离去。
看着夏生走出寝殿的身影,苏娇双手环住金邑宴的脖颈,犹豫了片刻后道:“那苏瑾的孩子……你可知道如何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肚子里头也带着一个小东西,所以即便是苏娇再不喜苏瑾,却是怎么也忘不掉今日苏瑾貌似小产的那幕场景。
想到这里,苏娇便忍不住的垂下眼帘,伸手轻轻的覆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的肚皮已经有些软糯,细看之下初现端倪。
察觉到苏娇的动作,金邑宴伸手盖住苏娇那覆在肚子上的手,声音低哑道:“大致是无碍,没听到什么消息。”
“可是我……看到了血……”垂着小脑袋,苏娇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片刻之后又将小脑袋埋进了金邑宴怀里,细糯的声音闷闷的从他胸膛处传出道:“我害怕……”
今日的苏瑾只是被人小小的推搡了一下便出了事,虽然不知孩子掉没掉,但是却十分清晰的让苏娇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还在自己肚子里头的小家伙很脆弱,脆弱到即便自己多走一步,都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呵……”听到苏娇的话,金邑宴轻笑一声道:“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娇儿,竟然还有怕的时候,嗯?”
攒着粉拳,苏娇轻轻的在金邑宴肩膀处打了一拳道:“你又胡说我……”
伸手抬起苏娇埋在自己怀中的小脑袋,金邑宴垂首在她粉嫩的唇瓣之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细细的摩挲着她细嫩的唇瓣道:“娇儿若是不想生,我们便不生,娇儿若是想生,多少孩子我们都生,所以不必怕,我一直在你身侧……”
“你,你瞎说什么,生那么多,那我不是变母猪了……”眨着一双水渍杏眸,难得正经听到金邑宴这般煽情话语的苏娇明显的显得十分不适应,她用力的扭过小脑袋往那珠帘处看去,在看到一群女婢端着吃食走过来的纤丽身影时,赶紧开口道:“快些过来,我都饿了……”
珠帘外的女婢提着手中食盒,听到苏娇的话,赶紧加快了步子,撩开珠帘鱼贯而入。
美味佳肴遍布绣桌之上,苏娇蹬着小腿从金邑宴的怀中下去,提起裙摆坐到了绣墩上,然后执起玉箸一点不客气的直接便塞了一个虾饺进嘴。
一口下去,那虾饺熟悉的味道让苏娇忍不住的朝着身侧金邑宴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我做什么,难不成娇儿还想吃我不成?”金邑宴端起面前的清茶轻抿了一口,对上苏娇的视线,嘴角轻勾起一抹笑道。
“谁,谁看你了……”苏娇呐呐的转过小脑袋,又塞了一个虾饺入口,这虾饺明显是刚刚蒸好的,里头汁水充足,细薄细腻,与昨日里金邑宴所做的那份完全一样。
苏娇吃了一个虾饺,水渍杏眸一转,落到那还散着白雾的汤包上,她伸手小心翼翼的夹了一个放到嘴边,然后轻吸一口里头微烫的汤汁。
汤汁香浓味美,但是却不是昨日里的味道,苏娇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放下那玉箸之上的汤包,再没动过。
一顿午膳下来,苏娇吃光了那笼虾饺,其余素菜荤食只小食了一些,她食的最多的还是一瓷盅里头盛着的汤汁,那汤汁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色淡却味美,闻在鼻息之间浓厚香醇,入口细绵,咽下之下依旧齿颊留香,十分好喝。
看着苏娇吃完午膳,十分满足的躺在软榻上消食,金邑宴伸手端过女婢递过来的安胎药递到苏娇面前道:“安胎药。”
看到那苦涩涩的安胎药,苏娇扭了扭小脑袋,最终还是伸手将它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喝完安胎药,苏娇从绶带上挂着的绣囊里头掏出两颗酸梅子放入口中,便见金邑宴撩起长袍坐到了自己身侧。
穿着罗袜的小脚踢了踢金邑宴的屁股,苏娇细声细气的道:“你别坐这儿,太热了……”
午后日头渐烈,苏娇受不得凉又受不得热,屋内窗棂半开着,外头细细密密的照进来一大块光斑,苏娇一个人躺在铺着竹席的软榻上,连动一下都觉得热的紧。
伸手握住苏娇的小脚放置到自己大腿上,金邑宴微凉的手指顺势放入罗袜之中,捏着苏娇那纤细的脚踝细细按压。
今日里苏娇走了不少的路,原本她自个儿还没觉得,被金邑宴这么一按,便突然感觉自己的脚确实是酸痛的紧。
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享受着金邑宴的按摩,苏娇不一会儿便迷糊了视线,迷迷瞪瞪的就要睡过去时却是突然感觉自己脚底一痛,吓得一个机灵又醒了过来。
双手撑在软榻上,苏娇睁着一双水渍杏眸定定的看向面前捏着自己脚掌的金邑宴,白嫩小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疑惑神色。
“御医苑说,要多多按压脚底穴位,这样娇儿走路时才不会伤了脚……”一边说着话,金邑宴手下又是一用力,苏娇痛的惊叫一声,直接便从软榻起了身。
“放开,我不要按……啊……”苏娇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脚掌处又是一疼,金邑宴面上带笑,手下动作却是不停,依旧弓着手指按压苏娇的足底。
“……我不要按了……”蹬着自己另一只腿,苏娇用力的揣在金邑宴的身上,声音娇横道:“我说我不要按了,你快些放开我……啊……好疼……”
屋外,秀锦手里端着茶水,贴在房门口细听了一会儿之后,转身与秀珠耳语了一番,秀珠会意,牵过手里洗漱干净的女童与秀锦一道去了一侧耳房。
屋内,苏娇气急,那穿着罗袜的脚一甩,未系紧的罗袜直接便兜头盖住了金邑宴的脸。
金邑宴按着苏娇脚掌的手一顿,然后伸手慢慢的将那盖在自己头上的罗袜取了下来。
看到取了脸上罗袜之后面无表情的金邑宴,苏娇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然后光着一只脚直接便下了软榻,蹬蹬蹬的钻到内室一侧的梨花木衣柜之中,“碰”的一声将那衣柜门从内关紧。
衣柜之中昏暗异常,苏娇缩在里头,将小脑袋贴到那衣柜门上细细听着外头的声响。
皂角靴踩在琉璃砖上的厚重声音隔着一层梨花木衣柜门,清晰的传入苏娇耳中。
咽了一口口水,苏娇想起刚才金邑宴那张并不好看的面色,暗暗撇了撇嘴。
明明往日里啃自己的脚啃得起劲,恨不得一口吞进去似得,每次都吓得苏娇连眼都不敢眨的看好自己的脚不被这厮吞了,怎么这会子不过是自己的一只罗袜盖在了他头上,便让他这般变了面色。
“咚咚咚……”梨花木衣柜传来一阵轻响,金邑宴低哑暗沉的声音自柜门外传来,“开门。”
听到金邑宴的话,苏娇更往衣柜里头躲了躲,身侧细密的衣裳压下来,直把她纤细娇小的身子盖在了里头。
那层层叠叠的衣物覆在苏娇身上,压的她一阵闷热,白细额角上满满都是汗珠子,浸湿了鬓角,也热湿了身上的小衣。
“呼呼……”细细的吐出一口气,苏娇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一阵微晃,那衣柜的门直接就被金邑宴一只手给卸了下来。
呆呆的看着金邑宴随意的将手里拎着的那半扇衣柜门扔到一侧,苏娇坐在一堆衣裳里头仰起小脑袋,一副怔愣模样。
弯腰将衣裳堆里头的苏娇捞出来,金邑宴伸手抚过她冒着细汗的额角道:“菜够热了,不用再蒸了……”
“什么菜?”
听到金邑宴的话,苏娇呆愣愣的回了一句,然后在触及到金邑宴那双隐含着暗欲的双眸之中,陡然想起昨日里他说的话。
菜,还什么菜啊,这厮说的菜,不就是她自己吗?
“不,我……唔……”
“放开我……唔……”
“啊……把它拿开……唔……”
新换的拔步床上,帐勾清脆作响,床帘微漾,好似如波细纹一般,悠悠的甩出一只白色素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