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娇打趣似得的话语,霁在细细的勾了勾唇角,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了苏娇手中的巾帕,捏在手里犹豫片刻后,咬牙道:“奴,奴婢生父是仪陇县县令……”
“仪陇县?”苏娇歪在脑袋一副不解的小模样。
“就,就是这次蝗灾初始之地……”霁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苏娇离得近,怕也是听不清的。
“那如此说来,你便是由那陇西而来?”苏娇继续问道。
“……是。”霁在犹豫着道。
“那,你的家人呢?为何只有你一人?”苏娇伸手接过霁在捏在手里的巾帕,替她细细擦拭着脸上的污泥和泪渍。
感觉到脸上的绵柔触感,霁在有些受宠若惊的抬首,便对上苏娇那双水盈盈的秋水杏眸,一下便怔愣的神。
原本她便觉得这王妃好看的紧,却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看,就像是……仙女一样……
“霁在?”没有听到霁在的回答,苏娇声音细软的道。
霁在回神,慌张的躲过苏娇正替自己擦拭着脸的手,声音细细道:“我,我的父亲在仪陇县之时,便已经……不在了……母亲,母亲为护我而死……”
说到这里,霁在原本已经止了的泪水却是流的更凶,她突然抓着苏娇的宽袖跪地,然后“砰砰砰”的朝着苏娇磕起了脑袋道:“王妃,霁在求您一件事,请您务必答应霁在。”
被霁在的动作吓了一跳,苏娇赶紧将人从地上扶起来道:“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莫要如此,我说过的,若是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定是会帮你的。”
霁在扯着苏娇的宽袖,哭的抽抽噎噎的,半天之后才缓缓道:“我,我父亲虽然只是仪陇县一个小小的县令,但是他不贪不贿,不说是个两袖清风为民请命的好官,也是一个分得清是非的人。那时候,仪陇县蝗灾遍布,父亲便先差人将我与母亲送去了一旁的仪瑞县躲灾,我与母亲暂住于仪瑞县县衙之中,一日晚间我起夜之时,却是不小心听到那仪瑞县县令克扣赈灾粮食,致使我父亲失信于仪陇县县民从而悬梁自尽于县衙之事,我将此事告知了母亲,便与母亲一道回了仪陇县,果见县衙之中悬挂着我父亲的尸首……”说到这处,霁在忍不住的泣不成声,直等苏娇抚着她的肩细细安慰了一番之后才继续道:“仪陇县县民以为是我父亲克扣粮食,见到我与母亲便又打又骂,我与母亲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正欲去找陇西府衙告状,却是不想那陇西府衙与下头官官相护,抓住我与母亲便要往死里打,母亲拼死护住我,我这才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霁在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一双通红双眸直直的看向面前的苏娇道:“王妃,霁在知道你是个心善之人,霁在也不求你什么,只求你带霁在去那宫门口让霁在敲一次鸣冤鼓,告一次御状,为父亲正名!”
说罢,霁在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苏娇面前,那张擦洗干净的小脸上水眸盈盈,看上去清秀可人。
“你,你先起来……”看到又跪倒在了地上的霁在,苏娇赶紧拽住她的胳膊道。
“王妃,您若是不答应,霁在也不强求,霁在只求王妃待霁在敲过了那鸣冤鼓,告过了御状之后,再来与霁在算这将军府偷盗之罪,到时候王妃若是要将霁在送与办官,霁在也绝无怨言。”
“这……”苏娇为难的看了霁在一眼,然后提着裙摆走到金邑宴身侧,垫着脚尖努力仰起小脑袋趴在他的肩膀处道:“那鸣冤鼓……是在宫门口?”怎么她数次进宫都是没看到过呢?
金邑宴直挺挺的站在那处,听到苏娇的话,面色未动,只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娇儿这般神通广大,哪里还用得着问我。”
听到金邑宴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苏娇便知道这人肯定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她气鼓鼓的鼓起了面颊,那双水渍杏眸狠瞪了金邑宴一眼,声音细细的道:“小气鬼……”
说罢,苏娇气呼呼的提着裙摆走到霁在身侧,拉起她道:“你放心,既然有冤,必有可诉之地,告御状便告御状,明日我便带你进宫去告御状。”
听着苏娇的话,霁在那张小脸上露出一抹喜极而泣的笑意,她拽着苏娇的手一副感激模样,连连与苏娇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您的大恩大德,霁在定然铭记于心,一刻不敢忘……”
伸手拍了拍霁在脏污的手背,苏娇好笑着道:“不必如此。”
说罢,苏娇上下打量了一番霁在,在看到她露在外头大大小小的血色伤痕之时,心有不忍的道:“你一路风餐露宿的定是未好好休憩一番,先与我回去好好梳洗一番,待明日我与你一道去告御状可好?”
看到霁在,苏娇便不免想起那时候在金陵城外看到的流民,就算是身形健硕的大汉一路从陇西而来也难免憔悴难堪,而霁在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从陇西而来,这其中定然是不知吃过多少苦的,里头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也是……可怜了这小姑娘……一路风吹日晒的过来……”苏薇从钱毅身侧走出,握住霁在的另一只手细细垂泪。
苏娇听到苏薇的话,转头看向面前的霁在,脸上也是显露出一股难掩的悲切,她细细的抚了抚苏薇的手背道:“三姐姐,你莫要多言,娇儿都明白的……这告御状不是小事,娇儿定然是要好好筹划一番的。”
说罢,苏娇看向面前的霁在道:“霁在,你先与我回去梳洗,这告御状之事,待我先思量一番,如何?”
听到苏娇的话,霁在的脸上显露出一股急色,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只朝着苏娇用力点了点头道:“一切但凭王妃吩咐。”
“好。”细细的点了点头,苏娇牵着霁在的手往假山石洞口而且,然后伸手招了招急急忙忙赶来的秀珠道:“秀珠,快,带她去梳洗一番,然后让人在内室之中等我。”
“……是。”秀珠刚来,还没明白什么情况,但是听到苏娇的话,也没多问,连口气也不喘的直接便带着霁在出了假山石堆。
看着霁在的身影缓慢消失在自己面前,苏娇侧头转向苏薇,突兀的“噗嗤”一声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三姐姐也有这等细心的慧眼。”
听到苏娇的话,苏薇摇了摇头道:“这丫头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五妹妹又一向心善,欢喜照料比自己年幼之人,一时未看出来,也是难免的。”
“那也还是要多谢三姐姐,若是没有三姐姐的提醒,我怕是就要中了那丫头的计了……”
一旁的虎子听到苏娇与苏薇的话,颇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挪着身子偷偷的走到钱毅身侧道:“大哥,这嫂子在和那王妃说啥子呢,俺怎么听不懂啊?”
钱毅一双眸子定定的落在苏薇的身上,听到虎子的话,也未回头看他,只粗哑着声音对虎子道:“你说陇西那边的日头,比起金陵城,哪处大?”
第168章 168第168章
“那当然是陇西了。”虎子想也不想的道。
听到虎子的回答,钱毅又道:“那自陇西到金陵,这路上的日头,大吗?”
“那定然也是大的……可,大哥,俺又不是问的你日头,这日头大不大的,和俺有什么关系……”抓着自己的脑袋,虎子歪着脑袋看向身侧的钱毅。
钱毅没有回答虎子的话,只伸手将地上的软甲拾起穿好,然后走到苏薇面前道:“薇儿,你还未食午膳,可饿了?”
苏薇正与苏娇说着话,听到钱毅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道:“是有些饿了……”
“那我们去食午膳……”伸手小心翼翼的握住苏薇的手,钱毅刚毅的嘴角轻轻扯起一抹温柔笑意。
“好。”苏薇柔柔的应了,与苏娇道别之后便与钱毅一道顺着假山石洞走了出去。
“哎,大哥,你还没告诉俺那话里头说的啥呢,什么日头啊,俺听不懂……”看着钱毅与苏薇渐渐走远的背影,虎子没头没脑的拽了拽头发,又看了一眼靠在石壁之上面无表情的金邑宴,赶紧迈着大步赶到了钱毅身后屁颠屁颠的跟着。
看着钱毅那小心翼翼的牵着苏薇的高壮身影,苏娇一双杏眸轻眨,嘴角露出一抹娇美笑意。
其实苏娇在以前一直都认为这钱大将军是个四肢发达,有勇无谋之人,但是今日之事,却是让她对钱毅改观了不少,这人明面里看着一副健硕凶狠,毫无城府的模样,内里却着实是一个有计量的人,先不说他处理那两个男人的事情,就说他刚才对虎子问题的回答,定是早就看出了这丫头在扯谎,所以才会对虎子说出刚才的那些话。
自陇西到金陵城,一路上风吹日晒,风餐露宿,那霁在虽然看着消瘦憔悴,身上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但是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那皮肤看着却像是抹了粉一般的白细,被污泥一冲,脸上白净肌肤立显。
换句话说,就算是这霁在一路上裹得严实,未曾照到多少日头,但是那手掌脸蛋,总是要露在外头的,而那霁在脸蛋白皙不说,刚才苏娇抚着她手掌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手掌上厚厚的一层茧子,骨指粗壮,哪里像是一个县官的小姐,倒更像是个县官小姐身侧丫鬟的手。
苏娇一开始的时候还没看出来那丫头的破绽,要不是苏薇一句话点醒她,她怕是要在这上头吃亏了。
只是这“霁在”既然那指骨粗壮,看着像是个做粗话的人,怎么肌肤竟然如此白净呢?
苏娇晃着小脑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小模样。
“苗疆异族之人,肌肤白细异于常人,善用蛊毒,手指粗实。”金邑宴拢了拢自己的宽袖,缓步走到苏娇面前道。
听到金邑宴的话,苏娇一下便忘记了两人刚才一道闹得别扭,惊奇的瞪大了一双杏眸道:“可是那人看着也不似苗疆人啊……”
“苗疆与大金,通婚之人不在少数,这身上一半苗疆血脉,一半大金血脉,有什么奇怪的吗?”金邑宴伸手将苏娇发髻上缀着的一片枯叶拾下,细细捏在掌心之中把玩。
“哦,原来是这样……”苏娇抚了抚自己的垂发,抬眸看向面前的金邑宴,一双杏眸轻眨,声音细软道:“我刚才见那女子说到仪陇县之时,钱将军明显多看了那女子几眼……你们是不是,正在找那名唤‘霁在’的仪陇县县令千金?”
听到苏娇的话,金邑宴微微挑了挑眉道:“我的娇儿还真是冰雪聪明的紧……”
“你莫要寻我开心……”打断金邑宴的话,苏娇提着裙摆凑到他身侧,一截白皙藕臂紧紧的勾住金邑宴的胳膊道:“我刚才与你说要带那苗疆人去告御状,你怎的也不提醒我?难道你就不怕我带着这苗疆人上去,告的是你的御状?”
如果明日里苏娇真的是带着那假‘霁在’去敲了鸣冤鼓,告了御状,那这假‘霁在’明日里定是会在圣上面前反口咬住金邑宴不放,而她这个敬怀王妃便变成了大义灭亲之人,而且苏娇觉得这“霁在”之所以选中她,是因为没有人比她这个敬怀王妃带着这“霁在”去告敬怀王的御状更显得真实可信,让人不容忽视,就算圣上想偏袒金邑宴,也因为要顾及满朝文武的脸面而做出艰难选择。
“娇儿觉得你明日出得了这将军府?”金邑宴没有回答苏娇的话,反而反问她道。
“怎的出不了这将军府了?你不还让人给我制衣裳……”说到这里,苏娇猛然一抬小脑袋,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
明日里是大姐出嫁的日子,苏娇刚刚才求了这厮许久才得了一件新衣明日参宴,可谁曾想,被这苗疆女一搅和,自己竟然把这大事给忘了。
“你,你刚才已经答应我去给大姐贺喜了,不能反悔……”拽着金邑宴的宽袖,苏娇一脸焦急道。
伸手扯开被苏娇拽住的宽袖,金邑宴垂首看向面前急的直跳脚的小人儿,抬手抚了抚她白细的额角道:“谁说本王不能反悔的?”
“你,你怎么不讲理啊……”跺了跺脚,苏娇皱着一张白嫩小脸,慌张的扯着金邑宴的宽袖道:“最多明日里你与我一道去,我跟在你身后头,一点都不离你,好不好嘛……”
苏娇的声音细软糯气,回荡在假山石洞口,软绵绵的透着媚意,听的金邑宴双眸微暗,那掩在宽袖之中的修长手指也不自觉的微微屈动,勾住了苏娇随着身子晃动而落入金邑宴宽袖之中的一撮垂发。
手指细细的卷着那发尾,金邑宴低声道:“男女隔席,娇儿要如何与我一道?”
“这,这……”听到金邑宴的话,苏娇也想到了明日婚宴之时的男女隔席之事,小脸上泛起一抹显见难色。
细想片刻之后,苏娇未想到什么好办法,便只好开始对着金邑宴闹起了小性子,“我不管,明日我就要去,大姐是婚宴我定是要与她一道的。”
说罢,苏娇转身便走,却不想头皮突的被一扯,身子一斜,又撞回了金邑宴身上。
单手搂住苏娇那朝着自己胸膛处倒下来的纤细身子,金邑宴轻轻松开那卷着苏娇发尾的手指,若无其事的抚了一把自己的下颚道:“连路都走不好,明日你如何去参宴?”
“明明是你扯了我的头发……”苏娇气呼呼的从金邑宴的怀里抬起小脑袋,一双水渍杏眸之中满满都是控诉之意。
“娇儿说这话可要讲证据……”金邑宴垂首,微凉的额际抵上苏娇白细的额角,声音低低道:“这诬蔑诽谤他人,按照大金律例,可也是要打板子的……”
金邑宴抬手对着苏娇那裹在襦裙之中的软嫩臀部轻轻拍了一下,就引得苏娇轻叫一声。
捂住自己的臀部,苏娇涨红着一张小脸从金邑宴怀中退出,抬首看着金邑宴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一双杏眸波光潋滟蕴着水雾,声音羞恼道:“流氓坯子……”
说罢,苏娇提着手中裙摆,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转身便往一旁的小石道上走去,连看都不看一眼身后的金邑宴。
看着苏娇那纤细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小石道尽头,金邑宴这才敛下脸上的表情,一张俊挺面容之上显出一抹阴狠戾气道:“出来。”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自金邑宴身后走出,单膝跪地与金邑宴请罪道:“属下无能,这仪陇县县令之女,至今尚未找到。”
“上次不是说混进了将军府吗?”金邑宴转身垂眸看向那半跪于地之人,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不耐烦。
“是……半月之前混入将军府,但属下至今未曾寻到……”那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被金邑宴身上那愈发浓厚起来的戾气压的喘不过气来,戴着面具的额上渐渐冒出一层细汗,那抵在地上的膝盖也微微颤抖起来。
面具男人一方话罢,石洞之中突兀的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寂静,金邑宴负手于后,一双黑眸微眯,里头暗藏戾气。
“三爷,请再给属下三日。”面具男人硬着头皮与金邑宴道。
金邑宴踩着脚上的皂角靴,缓慢走到那面具男人面前,声音低哑暗沉道:“本王记得你与那叫秀珠的丫头,这几日联络的也是勤快的很。”
听到金邑宴的话,那面具男人一惊,更深的将脑袋垂落于地,纤瘦的身子竟然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呵……”低笑一声,金邑宴弯腰伸手抚住那面具男人的肩膀,低声道:“怕什么,不过一个丫鬟,本王还是给的起的。”
“……多谢三爷。”面具男人一怔,垂首谢恩道。
“去吧。”金邑宴直起腰,轻吐出这两个字道。
“……是。”
面具男人一去,石洞之中恢复寂静,金邑宴抽出宽袖之中的巾帕,细细擦了手之后丢弃一旁,然后甩了甩那微荡宽袖,转身踩着刚才苏娇走过的石子小道走去。
崎岖不平的石子小道之上,苏娇提着裙摆,气呼呼的拐了好几个弯,最终还是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然后假装不经意的往身后看去,只见那曲长小径之上,连个金邑宴的影子都看不到。
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苏娇伸手一把扭头假山石上的藤蔓,却是反被那藤蔓蛰了手。
“嘶……”收回自己被藤蔓蛰伤的手,苏娇看着上头细细密密的一片小伤痕,微红着眼眶,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伤口处粘上的粉尘吹去。
那粉尘粘在伤口上,不易清去,苏娇见吹不掉,又拿出巾帕细细擦拭,却一不小心碰到伤口,顿时又疼的白了脸。
“王,王妃?”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自耳边,苏娇被吓了一跳,她贴着石壁往身后看去,就见那处站着一个人,身形纤瘦,套着一件宽大的奴才服,正怯怯的往她这边看着。
“小奴?”认出那穿着奴才服的人是谁,苏娇这才缓缓的松下一口气道:“你这走路怎的也不出声,倒是差点吓出我个好歹……”
听到苏娇的话,小奴微赧的扯了扯自己的宽袖,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道:“我,我是来救仙女姐姐的,仙女姐姐快先与我走,不然等那恶霸王爷回头来找仙女姐姐,我们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