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则依然垂手站在她面前，动作丝毫未变，因为一动不动，看上去就显得僵直。
他看着她，眸色里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晦涩。
林昭穆看他一眼后，很快就别开了眼，眼睑垂下，目光落在陆承则拿着的吹风机上，解释说：“我以前……并没有下过这样的决定，只不过最近、最近意识到，我对下一段婚姻非常排斥，我不想结婚，未来几十年，都不想，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她不大敢看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心意，有愧对，有歉疚，但这些并不足以让她改变想法。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承受不住他的深情和坚持，如果现在断掉，断干净些，倒也行，不算晚。
只能说他们的缘分在几年前她坐上前往意大利的飞机时便已尽了，她不应该因为那点儿升起的温暖便尝试着迈开一步，倒让他更加伤筋动骨。
林昭穆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是我不对，一直拖着你，如果你想分……”
陆承则轻笑了声，或者是轻哼，总之就是一声气音，打断了她的话。
林昭穆抬起头来，就见他扯着嘴角，应该是笑的，就是笑得很难看，笑得荒凉。
她听到他说：“真是报应。”
林昭穆抿着嘴，一时接不上话。
她知道他指什么，无非就是，从前是他坚持不婚，如今风水轮流转，轮上了她，而他却成了那个很想结婚的人。
又是许久的沉默。
在这越来越深的夜里，苍穹没有星光，他们面对面站着，使得这个夜愈发压抑。
陆承则没有如俞芷旋那般说什么未来很长也许会改变想法这样的话，因为他了解她，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定，就可以用执拗来形容，要想改变，很难很难，正如当年她同他分手。
“就这么忘不掉吗？哪怕我使出全身力气、尽我所能地爱你、对你好，还是比不过他吗？永远都比不过？”
他依然望着她，目光没有移开过分毫，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看她躲闪的目光，看她染上歉意的眼。
其实没必要问这话的，他知道答案，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自觉地问了出来，妄图在她眼里找到些希冀。
事与愿违。
林昭穆嗫嚅半晌，再一次，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是与否，但她已经说了答案。
这个答案她虽然说得艰难，但陆承则没有从她的神情中看到犹豫。
真是报应，明明当年，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长久的静默，再一次席卷而来。
陆承则没有应声，林昭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就他现在的反应来看，她觉得他应该是会分手的，只不过这会儿他还没想明白。
于是她就想，她应该给他时间空间好好想一想。
林昭穆摸了下后脖颈，说：“很晚了，先休息吧。”顿了顿，又补充，“我去外面睡。”
今天是她对不住他，总不能把他赶出去的。
林昭穆拉开橱柜拿被子，被陆承则拦下。
他手掌压下来，把柜门关了回去。
“好端端的，去外面睡干什么？”他说。
林昭穆一时无措。
现下这状况，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好端端”吧？
她抬头愕然看向他。
陆承则又扯了扯嘴角，还是那个荒凉又满是自嘲的笑容，“我知道了，不结婚就不结婚吧，想当年我也是不婚主义，所以本质上来说，殊途同归。”
林昭穆愣在那儿。
她的错愕和怔然，在陆承则眼里，更加刺眼。
看吧，她说这些，就已经做好了分手的打算，他不提分手，她反倒很惊讶。
她在等他提分手呢。
弄得好像选择权在他身上似的。
真好笑。
陆承则又听到她说：“你不如……再想想？不用勉强。”
他笑得更加嘲讽，“我不勉强又能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把你绑了逼着你去领证？”
林昭穆沉默。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又重复了遍，“我能怎样呢？我还能怎样？”
林昭穆还想去开柜门拿被子，但被陆承则拉回床边，按着她，让她坐下，“吹头发吧，再不吹干，你真的会着凉。”
他说着，拿起吹风机，继续帮她吹着。
第74章
次日清晨, 大概因为心中藏事，林昭穆睡得不大好，比往常醒得更早些。
陆承则轻手软脚地起床时, 她便醒了过来。
昨晚上那场对话之后, 陆承则除了话少些, 并没有别的异常。
两人依然睡在同一张床上，睡下后陆承则依然给了她一个晚安吻，在她背过身去时, 他依然从她背后揽着她的腰, 抱着她入眠。
他好像轻易就接受了这一现实，并且，依然继续着他们的恋情。
昨晚他说他还能怎样，林昭穆不得不承认，听到这话多少有些动容，有些心疼。
可有时候,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再是感动，也做不到。
林昭穆虽然已经醒来, 但她依然闭着眼, 假寐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很难面对陆承则，同他在一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做什么。
陆承则没有发现她装睡，在离开前, 依然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他离开后，林昭穆摘掉眼罩，睁开眼, 长长呼出一口气。
所以，就这样，继续吗？
今天林斐然要参加幼儿园里的夏令营，今天早上出发，明天晚上才会回家，今晚会在外面过夜。
早上林斐然不用再去幼儿园，小朋友们都是直接由家长带着去夏令营地点，原本林昭穆打算自己送他，但这个活儿还是被陆承则揽了去，说行李有些多，她不好搬，他来就行——因为要在外面过夜，林昭穆帮着林斐然收拾出了大包小包的行李。
陆承则对待林斐然还是一样，也没再流露出像昨晚那样的情绪，一切如常。
他把行李在后备箱放好、上车之前，还跟林昭穆道别，“放心上楼吧，到了那儿我会把然然安顿好的。”
林昭穆点点头，又同已经在车内坐好的林斐然挥挥手，“到了那儿要听老师安排，不能一个人乱跑，知道吗？”
林斐然重重点头。
夜晚林斐然不回家，林昭穆就索性给阿姨也放了假，让她回了家，今天不用再来。
可当阿姨一走，家里只剩下林昭穆一人时，她又后悔起来——阿姨不在，等陆承则回来，岂不是她要跟他独处？
她实在做不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到了傍晚、眼看着接近陆承则下班时间，林昭穆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今天晚上我去小旋家玩，你回自己那儿就行】
不管怎样，还是先给彼此点空间时间吧，特别是对陆承则来说，林昭穆还是觉得，他应该再好好想想的。
陆承则很快就有了回复，没说别的，更不会来反对，【好，趁着然然不在，你确实可以把时间留给自己，好好放松放松】
看这消息像是很赞成的意思，仿佛不知道她在逃避他。
俞芷旋下班到家时就看到蹲在她家门口的林昭穆，看这模样好像等了挺久。
“什么时候到的？”
林昭穆扶着墙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两腿发麻，难受得她龇牙咧嘴。
“五点多吧。”她回答。
俞芷旋挑眉，“不是说了我七点后才能到家吗？你来这么早干嘛？再说了，你不是知道密码吗？先进去不就完了，干嘛等在外面？”
林昭穆跟她讲晚上来找她时，俞芷旋就跟她说了自己预计能到家的时间，结果眼前这人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闲着没事就先过来了，”林昭穆揉着自个儿的腿，“我知道你家密码？不知道吧，我只知道你老房子的密码啊？”
“一样的，唉你到了好歹跟我说一声。”
俞芷旋碎碎念着，开门进去，不大懂林昭穆要蹲在门口等的行为，总觉得她今天不大正常。
俞芷旋家里没有可以做晚餐的食材，林昭穆也懒得再出去吃，两人就点了外卖，她们倒也没点得随便，找了家口碑不错的店，点了一桌子丰盛的菜，也不管吃不吃得完。
两人吃着吃着，林昭穆就冒出一句，“今晚我要在你这儿住。”
俞芷旋惊讶道：“然然呢？去陆承则那儿了？”
“不是，幼儿园里夏令营，明天才会回来。”
“哦，这样，”俞芷旋挑挑眉，“你在躲陆承则？”
不愧是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虽然林昭穆跟陆承则说了让他今晚回他自己那儿，但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照做，所有就想着索性在俞芷旋这儿投宿一晚。
俞芷旋见她默认，又道：“所以，你已经跟他讲了你不再结婚的打算？”
林昭穆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再次默认。
“他什么反应？”俞芷旋继续问。
“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说不结婚就不结婚。”林昭穆抿抿嘴，说着。
俞芷旋便觉得不可思议，“那你还躲他干嘛？敢情你还希望他提分手了？”
林昭穆一时说不上话。
也不能说希望他提分手吧，就是觉得，他应该再想想，好好想想，而不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接受。